吳普屏住呼吸,定睛看去,只見卡牌上畫著個坐在監牢裡的人。

監牢外滿是柏樹。

據傳北宋御史臺種滿柏樹,所以御史臺又叫“柏臺”。後來眾人發現烏鴉愛在柏樹上棲息,“柏臺”又衍生成“烏臺”。

這麼多資訊聯絡在一起,吳普一下子猜出這是什麼場景:烏臺詩案!

抽出來的是烏臺詩案期間的蘇軾啊!

吳普鼻子嗅了嗅,還能嗅到自己正在燉的東坡肉的味道。

他覺得來得也太應景了。

烏臺詩案塵埃落定後,蘇軾就要被貶去黃州了。

去黃州就要自己跑東坡開幾畝地自耕自足,從此自稱東坡居士。

東坡居士開始潛心研究豬肉的吃法,邊燉豬肉邊苦中作樂寫《豬肉頌》。

蘇軾這人自嘲自己“一肚子不合時宜”,一生之中確實做過很多“不合時宜”的選擇。

比如以王安石為代表的新黨搞變法搞到如火如荼的階段他站出來潑冷水表示新法壞處很多,等到以司馬光為代表的舊黨殺回來後他又開始為變法派說話表示新法不是一無是處。

約等於雙方幹架幹到白熱化階段他跑到中間說“別打了別打了”,結果自然是左邊揍他一拳右邊踹他一腳,慘得不得了。

這就是他的後半生變成“黃州惠州儋州”的原因。

烏臺詩案這個時期的蘇軾就很倒黴,他寫過的詩文全被人扒拉出來,被一群人用放大鏡蒐羅他大逆不道的證據,其蒐證過程堪比現代閱讀理解出題老師的腦迴路:作者都不曉得自己有這個意思。

就很倒黴。

且不論蘇軾跌宕起伏的一生,光憑《水調歌頭》《念奴嬌》這些千古佳作,就足以讓蘇軾擁有耀眼的文豪光環。

一抽就抽出這麼一位大文豪,吳普心情很激動,連忙看了眼蘇軾的狀態:身陷牢獄,無所事事。

坐牢可不就是沒事可幹,只能等各方人士在外面為他扯皮嗎?

按照系統的介紹,被召喚過來的人會把這邊的一切當成夢境,且醒來後就會把這邊發生的事忘掉,只有在下次“入夢”後才會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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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說,做多少次“夢”都不會影響原來的歷史軌跡,所以可以放心使用召喚功能。

想想蘇軾在烏臺詩案受到的精神和身體雙重折磨,吳普想也沒想就選擇召喚。

“這是何處?”一把嘶啞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讓吳普趕忙切掉系統介面,看向剛才問話的人。

明清時期有好事者編段子,說蘇軾和他那個嫁給秦觀的小妹互損,蘇軾說他妹“未出堂前三五步,額頭先到畫堂前”,意思是他妹顴骨高;他妹說蘇軾“去年一滴相思淚,至今未流到腮邊”,意思是蘇軾臉長。

可惜後來有專家考證,歷史上蘇軾並沒有一個嫁給秦觀的妹妹。

吳普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發現蘇軾臉不算很長,倒是因為坐了挺久的牢,瞧著鬍子拉碴,確實有點落魄。

不過大文豪就是大文豪,再怎麼落魄都有幾分落拓不羈的味道。

吳普忍著激動給蘇軾介紹了一下這邊的情況,因為蘇軾沒法把這邊的記憶帶回去,他說起話來也沒什麼避忌:“先生,這是千年後的華夏國,晚輩知道您被人誣陷下獄,特地邀請您過來做客。”

“千年後?”蘇軾吃了一驚,正要再問點什麼,鼻子忽然動了動,聞到一股非常誘人的香味。他出口的話立刻變了,“什麼東西這麼香?像是在燉肉,偏又有酒香,好香醇的酒啊。”

吳普知道東坡肉快好了,想著美食決不能辜負,也沒和蘇軾再多聊,而是轉去灶頭那邊把砂鍋揭開。

這下肉香更是飄滿整個廚房。

吳普直接把砂鍋端到旁邊的方桌上,又去揭米飯的蓋子。

這下米香味又飄了出來。

蘇軾少年得志,也曾有過意氣風發的時候,輾轉各地赴任時嘗過不少好東西。

這還是他第一次被米飯香味勾起滿肚饞蟲。

蘇軾察覺吳普對自己很友善,忍不住揉著肚子埋怨道:“進了御史臺的監房以後,我就沒吃過一頓飽飯,還得每天被他們逼問‘你這句詩什麼意思’,我真不知道我有那麼多意思!”

吳普給蘇軾盛了一碗白米飯。

米飯白得像雪,細看又顆粒分明、晶瑩漂亮。柴火燒出來的飯不會太硬也不會太軟,聞著就香噴噴的,叫人食指大動。

當然,更香的是那盤東坡肉。

蘇軾從沒見過這種別緻的做法,他仔細端詳半晌,只覺它紅得透亮,瞧著跟一塊塊紅瑪瑙似的。他問道:“這是什麼肉?”

“豬肉。”吳普貼心給蘇軾介紹,“你們那時候的人不愛吃豬肉,不過有位東坡居士倒是分外偏愛豬肉,還寫詩把他燉豬肉的過程記錄下來,後世在這首詩的基礎下衍生出更複雜的做法,並且把這種做法叫‘東坡肉’。”

吳普現場給蘇軾念了首《豬肉頌》!

還和蘇軾說起這人被流放到嶺南,還能寫詩調侃說“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那詩裡的逍遙勁,隔著老遠都傳到京城去了。

於是他又被人攆去海南島。

當時海南島還沒開發,生活條件非常艱苦,他時而帶著全家修煉辟穀之術(不吃飯也能活的道教秘法),時而神農嘗百草一樣嘗試各種海南島野味(比如生蠔)。

總之這位東坡居士的經歷聽起來慘是慘了點,但他本人渾身上下透著股打不垮的樂觀精神。

所以格外招人喜歡。

蘇軾越聽眼睛越亮:“這位東坡居士倒是個妙人。”

吳普連連點頭,表示確實如此。他邀請蘇軾一起嚐嚐他燉的東坡肉,說:“先生您來得倒巧,這還是我在這邊第一次開灶。就是本來以為只有自己一個人吃,只做了一個菜,也不知合不合您胃口。”

蘇軾聽吳普洋洋灑灑講了那麼多東坡居士的趣事,覺得吳普是個值得一交的朋友,笑著說道:“我聞著這味兒就覺得挺對我胃口,你我相遇就是有緣,你也不必先生先生地叫我,就和子由他們一樣喊我子瞻吧。”

他又問吳普的字是什麼,一般親近點的人都互喊對方的字。

換了別人可能答不上來,但吳普還真有字。

是他小時候學書法時書法老師給起的。

吳普說道:“我姓吳,單名一字普,字則同。”

兩人交換了名字,默契地沒再多聊,開始瓜分起砂鍋裡的東坡肉來。

本來吳普是準備留一點拿去答謝農家樂老闆,現在有蘇軾在,兩個人連醬汁都分完了。

沒辦法,蘇軾吃得香,吳普看著也覺得饞,不知不覺就多吃了一碗飯,吃得肚皮滾圓。

吳普見蘇軾也在揉肚子,拉著蘇軾到外面溜達著散步去。

對於現代人來說很難得的園林景緻,對蘇軾來說卻並不稀奇,他三十多歲時正是最風光的年紀,任地大多是杭州這樣的江南富貴鄉,見過的好園子不知凡幾。

兩人沿著曲池信步閒行,蘇軾看了眼曲池裡游來游去的魚兒,忍不住說:“你這魚不像是養來賞玩的。”

吳普笑眯眯:“養來釣貓的。貓就是狸奴,你應該也見過不少。”

蘇軾來了興趣:“貓也能釣?”

吳普說:“它們現在對我還有戒心,我直接給它們吃的它們可能不會接受。我先給它們弄點活魚、撒點貓糧,慢慢它們把我當朋友了,打疫苗喂驅蟲藥之類的事也可以準備起來。”

蘇軾聽到新名詞,立刻化身好奇寶寶,問起什麼是疫苗以及為什麼要口服驅蟲藥。

難道肚子裡還長蟲不成?

吳普給蘇軾解釋了一番,想到宋朝人似乎愛吃生魚片生肉片,也不知道古代寄生蟲問題嚴不嚴重。

吳普詢問蘇軾的意見:“生魚生肉裡面可能有寄生蟲,不僅貓有可能感染,人也有可能,子瞻你要不要也吃點驅蟲藥?我們這邊的驅蟲丸做得跟糖果似的,溫和不傷身!”

蘇軾聽到吳普說寄生蟲還可能長在人肚子裡,想想就有點頭皮發麻,立刻說道:“那我吃點試試看。”

兩人說定了,吳普就給下單買了些常用藥,把驅蟲藥也混在裡頭。

現在快遞下鄉做得很到位,即使清陽村這邊有點偏,快遞還是能送過來的,就是得自己去村裡拿。

人家是拉著一車快遞直接送村口快遞點去的。

蘇軾對吳普的手機很感興趣,得知手機裡下單就可以買到東西,他感慨道:“真是方便快捷。”

吳普讓蘇軾挑幾身衣服換著穿,左右他這牢得從八月坐到十二月,出獄的日子還早得很,無所事事的狀態會持續很久。

與其回去牢裡悶坐,不如在這邊多待幾天,享受享受現代生活!

吳普先讓蘇軾挑了兩身平平無奇的道袍當便服替換,又問他要不要試試現代裝,並給他看了幾款常見服飾,從t恤短褲到西裝革履一應俱全。

蘇軾對衣著不太講究,戳著吳普的手機螢幕隨便點了幾套看著順眼的,表示買幾套試試看就可以了。

吳普兜裡有錢,一口氣全下了單。

他瞅著蘇軾鬍子拉碴的臉,又詢問蘇軾要不要修修鬍子,他有全新沒開封的剃鬚刀可以借給他用。

蘇軾對新鮮東西都挺感興趣,立刻要去試試看。

吳普就找出剃鬚刀給蘇軾演示用法。

蘇軾對著鏡子一看,才發現自己一直以這不修邊幅的模樣和吳普吃飯聊天。

可見吳小友真的只看重他的才華!

要不然早把他當乞丐給攆出去了。

蘇軾先學著吳普的樣子修起了鬍子。

結果因為電動剃鬚刀和刮胡膏太好用,他滋滋滋地把臉上的鬍子都剃光了。

蘇軾看著自己清晰映在鏡子裡的“廬山真面目”,頓時懊悔不已。

他都多少年沒看見過自己沒鬍子的臉了?

真是怎麼看怎麼不習慣!

嘴上沒有毛,明顯不可靠!

下巴光溜溜,很沒安全感!

可惜剃都剃了,想粘上去都粘不了。

吳普見蘇軾一臉懊惱,知道蘇軾肯定是手快才把鬍子全剃完了。他忍著笑教蘇軾用衛浴裝置,順便找了套乾淨衣服讓蘇軾換下囚服。

蘇軾一向豁達得很,很快就接受了自己失手造就的沒鬍子造型,高高興興地關上浴室門洗頭搓澡去。

坐牢連飯都吃不好,就更別說洗澡了。

不照鏡子還好,一照鏡子他總感覺身上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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