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看了眼手裡的竹簡,瞳眸微動。
這不是什麼光彩的東西。
不過從眼前的“神器”看來,許多不可為外人道的東西似乎都被後世人知道得一清二楚。
倒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嬴政松了手,把手中的竹簡遞給吳普。
吳普接過竹簡,表情十分神聖。
以前各地挖出秦簡,可把專家們激動壞了,挨個字挨個字翻來覆去地研究。
吳普曾經斥重資飛去看藏品,也斥重資買過各種研究書籍,對這玩意兒不算陌生。
但是,這可是新鮮的、不含半點古墓添加劑的秦簡!
吳普先墊了墊重量,接著又目測了大小,順便叫系統掃描一份存檔。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系·爛筆頭·統:【…………】
吳普在嬴政“你好像個傻子”的眼神裡展開竹簡,先把嬴政執政初期的書信格式、書信稱謂粗略掃了一遍,才仔細看起裡面的內容。
只讀了幾句,吳普就明白嬴政心情為什麼這麼差了。
這是一份讓他封嫪毐為長信侯的家書。
還不是和他商量的那種,而是讓他給詔書蓋個印。
根據司馬遷八卦,嫪毐那是嬴政親媽的男寵。
呂不韋因為投資嬴政他爹這個“奇貨”當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感覺再讓自己跟嬴政親媽有一腿的緋聞繼續傳播下去不太安全,就想出個絕妙的主意——
他暗搓搓尋了個器大活好的男寵送到嬴政親媽身邊。
司馬遷還詳細地描述了一下,說嫪毐那玩意大到能表演大鳥轉車輪(使毐以其陰關桐輪而行,令太后聞之,以啗太后)。
至於司馬遷怎麼做到身臨其境似的把嫪毐那玩意描述得惟妙惟肖,那就不得而知了,可能從秦滅亡到漢武帝年間一直有這種桃色傳言在。
現在嬴政估摸著是在朝堂上讓呂不韋壓制,回到家一看他媽的來信,又是讓他封嫪毐這個“後爹”為長信侯。
殺人誅心,殺人誅心!
吳普把信看完,想起了《史記》上關於這段時期的記錄。
嫪毐封為長信侯後越發沒有約束,車馬衣服想怎麼逾制就怎麼樣逾制,皇家園林想怎麼玩耍就怎麼玩耍,天下大事小事都由他來做決定。
接下來第二年,嬴政加冠親政。
嫪毐差不多同一時間被人告發私通太后。
嬴政順勢把嫪毐幹掉了,並且準備把太后驅逐。
接下來磨刀霍霍向呂不韋。
不管是嫪毐這個長信侯,還是呂不韋這個文信侯,都在嬴政親政這短短兩年內以摧枯拉朽的速度一敗塗地,再也沒機會摸到大秦權柄。
權臣當道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www.
從此以後,秦國的大事小事基本都由嬴政親自決斷,再也沒出現過呂不韋那種一手遮天的人物。
到後來侯生盧生那兩個騙子術士密謀逃跑時,就曾經湊一起討論過嬴政的執政風格。
大意是這樣的:
嬴政這個人啊,喜歡依法治國,做事不留情面,事情沒幹好就要把你處死。
底下的丞相大臣只接受他下達的任務,沒有人敢提出異議,沒有人敢指出他的過錯,天下大事全都由他自己決定。
貪戀權勢到這種程度的皇帝,我們不可以幫他求長生藥!
所以,嬴政是個相當聰明且相當自負的人。
有他在一天,底下的官員都只是執行者。
李斯他們可以提出建議,採不採納還是得看嬴政的決策。
這個時候的嬴政,真的不知道嫪毐和太后的關係嗎?
吳普覺得這事誰都說不清楚。
至少眼下看來,嬴政那表情可一點都不像不知情的。
唉,想想年輕時的嬴政也是不容易。
小時候寄人籬下艱難求存就不說了,長到十來歲好不容易當了秦王,太后和呂不韋這兩個本應最值得信賴的人卻輪流朝他瘋狂/插刀。
怪不得他後來誰都不太信任。
嬴政一直在觀察著吳普的表情,見吳普只讀了幾句便面露瞭然,知曉自己的家事定然也被後人傳作談資。
嬴政下意識想握住竹簡,才想起手中空無一物。
這個地方連落座的方法都與大秦不一樣。
吳普調整電腦文字時他掃了一眼,知曉這個地方用的還是與小篆全然不同的文字。
也是,兩千多年過去了,還能留下來的東西實在太少了。
見吳普拿著竹簡看來看去捨不得還,嬴政問道:“看完了嗎?”
吳普知道這東西嬴政肯定不想被外人看到,更不可能留在博物館展出,只好戀戀不捨地把竹簡還了回去。
來都來了,嬴政也沒急著回去,而是跟著吳普去吃早餐。
嬴政當上秦王後沒再缺衣少食過,不過兩千多年的差距不是廚藝可以彌補的,現代光是食材種類就比春秋戰國時期要多得多。
嬴政在吳普問他吃不吃面的時候他說“都可以”。
難得接待嬴政這樣的大佬,吳普來了興致,決定親自和麵做碗勁道十足的手工麵條給嬴政他們嚐嚐。
嬴政走進餐廳後沒坐下,而是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單看建築外部,屋子的結構沒多大區別。
屋裡的陳設卻是大不相同。
燈具,碗櫃,冰箱,桌椅,都是陌生的。
嬴政走到窗邊往外看去,只見遠處的山峰上杵著一些高大的建築,瞧著不像是住人的地方,也不知是做什麼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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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嬴政準備坐下等待早飯上桌的時候,忽見天上有一巨物飛過。
那巨物離得很遠,明顯像是在雲層之間行進。
隔這麼遠還能用眼睛看見,可見它顯然比馬車要大上無數倍。
嬴政正琢磨著那是什麼東西,就聽門外傳來討論聲。
有人招呼旁邊的人:“看,又有飛機。”
另一個人埋怨起來:“那家夥說要帶我們去坐飛機,到現在都沒安排,他是不是想賴賬啊?保不準哪天我們就該回去了。”
嬴政耳力極佳,聽著越走越近的腳步聲和議論聲,耳朵微微動了動。
他轉過身看向餐廳大門的方向,就見兩個穿得和吳普差不多的人邁步走了進來。
一個年紀大些,約莫五十多歲。
一個年紀小些,約莫四十出頭。
他們的頭髮倒是比吳普長一點兒。
來的自然是蘇軾和杜甫。
嬴政正觀察著蘇軾兩人,蘇軾兩人也被突然出現的新人驚了一下。
等看清這位年輕帝王的衣著打扮,蘇軾和杜甫對望一眼,有點好奇這人到底是誰。
這時候嬴政身上穿的是秦王常服,即便秦國還沒有一統天下,六七年的秦王生涯還是讓他身上帶上了少年帝王的氣勢。
蘇軾不是沒見過皇帝的人,他們那一朝的文官可是能夠一天到晚追著皇帝噴的牛逼存在。
他上前自我介紹了一番,表示自己名叫蘇軾,字子瞻,人在北宋;旁邊的人名叫杜甫,字子美,人在唐朝。
嬴政不動聲色地聽著他們陌生的自我介紹。
春秋戰國時期姓氏是分家的,姓代表他們家的血脈起源,一般是王孫貴族認祖宗用的;氏代表他們家屬於哪個分支,往往與家中歷代祖先的官職、封地有關。
所以春秋戰國時期的人名字花樣比後世還多,他們有姓、有氏、有字、有號。
於是提起春秋戰國時期的人來,那名字可就變化多端了,現在已經發現的就有“姓+名”“氏+名”“字+名”以及尊稱其號等等。
據說秦始皇一統天下後為了方便管理,大手一揮讓大夥登記人口時刪繁就簡。
也有說法是平民出身的劉邦上位,表示甭管什麼姓什麼氏,我祖上有沒這些玩意,聽我的,以後咱別整那麼多虛頭巴腦的東西,就搞一個姓氏,方便好記,要不然你又是屈原又是羋原又是屈平的,我怎麼記得住?
名字還是簡單點好!
反正到了秦漢時期,過去分開的姓和氏就逐漸合而為一了。
嬴政聽著蘇軾兩人都是自報姓、名、字,想了想,還是如實報上家門:“寡人秦王政。”
蘇軾和杜甫兩人都算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了,聽到嬴政這麼一說還是大大地吃了一驚。
世上能有幾位秦王政啊!
都當秦王了,那肯定不可能重名啊!
別看秦二世而亡,秦始皇一統天下的壯舉依然讓後世人念念不忘。
連杜甫寫詩也動不動就cue一下“秦山”“秦川”“秦關”。
當然,杜甫所在的時期奸臣當道、朝野動盪不安,所以就杜甫的詩來說,他直接提到秦始皇的詩句大多是在借古諷今,重點批判秦皇漢武窮兵黷武、好大喜功且熱愛出巡和封禪。
杜甫回想了一下,自己一寫“秦”就意味著要搞點悲涼氣氛,一寫秦始皇就是和漢武帝一起當反面例子,不由沉默了一瞬,忍不住看向旁邊的蘇軾。
蘇軾也很震驚。
秦始皇滅六國,那可是他和弟弟的寫文章法寶。
沒辦法,宋朝需要寫文章的地方太多了。
比如蘇軾和他弟一起參加一個叫“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的考試。
這個考試的牛逼之處不僅在於考試難度媲美科舉,還在於它的考察期長達一年,這一年裡每個月他們都要上交策論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華。
也就是說你不僅要應試文章寫得牛逼,還得在一年之內每個月都堅持產出令人拍案叫絕的好文章才能拿到好名次。
蘇軾能有什麼辦法?
蘇軾只能瘋狂薅史書羊毛,把古往今來各種歷史故事拉出來分析來分析去。
其中蘇軾和他弟、他爹最愛討論的自然是秦始皇一統天下這段時期的歷史。
比如他們父子三一人寫了一篇《六國論》。
講的就是六國咋敗在秦國手裡的。
蘇軾自己還寫了好幾篇《秦始皇帝論》《論始皇漢宣李斯》《論秦》等等,堪稱一個事例反覆使用多角度分析的典範!
始皇帝,策論刷分利器罷了!
蘇軾甚至還大膽表示“荊軻搞刺殺時始皇繞柱走沒人敢救都是因為秦法太嚴苛”“扶蘇接到賜死聖旨不敢上訴都是因為始皇平時太兇”“始皇成功苻堅沒成功主要是始皇運氣好苻堅運氣不好”。
現在,站在他們面前的是活生生的秦始皇!
這就比如你在考場上寫作文胡謅說“魯迅曾經說過某某名句”,晚上回家突然見到魯迅杵在自己家裡。
那感覺,簡直不要太酸爽!
蘇軾稍加回憶。
略一思索。
迅速決定當做自己從未寫過這些文章。
寫文章舉例子的事,能當真嗎!
三個人坐下親切友好地交流起來,誰都沒提過什麼詩啊策論啊。
吳普端著面過來,見蘇軾和杜甫已經和嬴政相談甚歡,自然瞧不出剛才蘇軾兩人內心經過怎麼樣的驚濤駭浪和艱難掙扎。
倒是蘇軾看到吳普只端了兩碗面過來,自發地跟著吳普去端剩下的面。
等到了廚房那邊,蘇軾才和吳普嘀咕:“你小子怎麼突然把始皇帝給弄來了?也不和我們講一聲,剛嚇了我們一跳!”
吳普說:“放心,我又沒給他看你寫的那什麼‘荊軻之變,持兵者熟視始皇環柱而走’。”
蘇軾:“…………”
累了,要吃三大碗面才能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