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普表情過於神秘,蘇軾和杜甫都給勾起了興趣,被點名的蘇軾更是猜了一路,把自己認識的親朋好友都猜了個遍。

吳普一路直搖頭,徑直領著蘇軾兩人往前走。

杜甫瞅見吳普滿臉笑意,直覺此事並不簡單。倘若真的是蘇軾的親朋好友,這位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館長早就直接說了,哪會一路吊他們胃口?

杜甫有些憐憫地看向蘇軾。

蘇軾一無所察,還在那嘆氣:“那我就不知道了,總不會是陶淵明吧?”

吳普還是神神秘秘地說:“一會你就知道了。”

三人一路穿過入冬後的園子,來到王安石的住處。這住處還緊挨著蘇軾的房間來著,可以說是很體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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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一看這安排,對吳普的貼心舉動十分滿意:“不錯,這樣我們就可以每天一起聊天兒了。”

吳普連連點頭,領著他們去敲王安石房門。

王安石經過幾天的培訓,已經能夠熟練使用電腦。

他正在閱讀國際新聞,邊瞭解後世的國際形勢邊使用自己當過兩次宰相的大腦進行點評。

之所以選擇國際新聞來指點江山,是因為朱元璋告訴他,跑國內新聞底下指點江山容易被舉報封號。

都是身邊事,各人有各人的觀點,各人有各人的立場,不僅容易吵得腥風血雨,偶爾還可能踩到敏感線,可不就是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封掉賬號嗎?

點評他國新聞,安全係數就高多了,適合王安石這種抬槓高手當入門練手!

唯一比較阻礙王安石發揮的,是他看不太懂原始報道。

他正一臉深沉地研究著被翻譯得亂七八糟的國際新聞,考慮著要不要學習幾門外語,就聽到吳普敲響了房門。

王安石起身去開門。

蘇軾聽到屋裡的腳步聲,一臉期待地等著門被裡面的人開啟。

緊接著,他就看到了王安石!

蘇軾:“…………”

蘇軾幽幽地看著吳普。

就說他怎麼神神秘秘!

這小子原來是想看戲!

蘇軾和王安石算是政敵。

論朝堂地位,蘇軾當然沒辦法和王安石掰腕子,不過蘇軾是大宋文壇紅人,影響力大啊!

蘇軾倒不是完全反對新法,他只是反對王安石的激進,所以王安石幹得熱火朝天的時候,他就抄起筆桿子開始潑冷水。

王安石一聽,不太樂意了,我幹得好好的,你寫的都是什麼狗屁文章?於是兩人就有了矛盾。

不過兩人偶爾還是會坐在一起聊聊天,算起來沒什麼生死大仇,頂多就是相互諷刺對方幾句。

還是後來王安石罷相,蘇軾才被弄去烏臺蹲大牢。

王安石退休回了金陵,得知蘇軾被弄進牢裡去了,還特意寫信給宋神宗幫蘇軾求情來著。

蘇軾也知道這事兒,所以心情才挺複雜。他這次身陷烏臺詩案,營救他的人挺多,都讓他挺感動的,只是他沒想過還會有王安石。

就算他覺得王安石識人不清,做事又剛愎自用、不聽勸告,這會兒還是得感激王安石的仗義出言。

比起那些想方設法要把他弄死的人,王安石真的算是君子了。

可惜感激歸感激,蘇軾見到王安石時心情還是老複雜了!

兩人的時間線倒是蠻同步的,過來博物館的節點都差不多,瞧著當真就是老朋友重逢。

“王相公。”

蘇軾主動問好。

王安石來時已經聽說蘇軾被貶黃州,戴罪當個黃州團練副使,關心地詢問道:“子瞻你到黃州了?”

蘇軾點頭,又向王安石道了謝。

王安石道:“你我相識多年,焉能讓你被人害了去。若是叫他們開了這個壞頭,世上不知多少人不敢再動筆!那可不是什麼好事。”

王安石一向都反對重刑。

他以前插手過兩樁案子。

一樁是年輕時碰上的“鵪鶉案”,講的是兩熟人鬧著玩,一個人搶了鵪鶉跑,另一個人追上去踹了一腳,沒想到不小心把人踹死了。王安石認為這件事一來是死者盜竊在先,二來鵪鶉主人也不是主觀殺人,怎麼能判鵪鶉主人死罪?

王安石表示強烈反對!

結果沒人理他,還摁頭讓他賠禮道歉。

另一樁就是他和司馬光吵到天昏地暗的案子了。

講的是有個叫阿雲的女孩嫌棄家裡給她選的未婚夫太醜,找機會去砍了他十幾刀(最終砍斷他一截指頭)。

地方官員認為他們還沒成親,算不得殺夫這種十惡不赦的大罪,且人也沒死,認罪又爽快,可以算是自首,不至於要判阿雲死罪。

王安石表示自己很認可這個判決,但是司馬光他們不認,他們覺得女子意圖殺夫必須死,都動手了哪能算自首!

這時候的皇帝宋神宗非常看重王安石,討論幾輪後決定按照王安石的想法現場給律法加個補充條款,表示“謀殺已傷,案問欲舉自首者,從謀殺減二等論”。

這可把司馬光給氣壞了。

等司馬光十幾年後上位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把這個補充條款找出來重新刪掉,堅決不許再隨便放過這種把謀殺付諸行動的犯罪分子!

連這種死罪的判決都認為該輕判,王安石自然不會認可烏臺詩案這種文字獄。

即使他曾也為蘇軾那些反對文章生過氣,還是不希望他們大宋起了那樣的壞頭。

那是會讓他們滿朝文武被後世戳脊梁骨的。

兩人許久不見,話題還是很多的。

他們聊了聊後面越來越撕破臉的黨爭,皆是一陣唏噓;聊了聊緊接而來的徽欽二帝,又是齊齊唾罵,恨不能生在那時候去把他們掐死!

蘇軾直嘆氣:“還是子厚眼光好啊,當初要選徽宗登基,他就直言說‘端王輕佻不可為君’。”

當時的端王就是後來的宋徽宗了。

要不是這次站錯隊,章惇應該還能風光好些年。

兩人坐在一千多年後的茶室裡,感受著有了暖氣後堪比夏日的溫暖冬天,聊起過去的人和事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等捧起吳普給他們泡好的熱茶,王安石才注意到有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小老頭兒(杜甫)坐在那兒旁聽。

王安石奇道:“這位先生瞧著倒是眼生,館長怎麼沒介紹介紹?”

蘇軾這才想起王安石還不曉得杜甫是誰!

他看了眼捧著茶坐在旁邊慢悠悠喝的吳普,只覺這小子蔫兒壞!

誰不知道王安石喜歡杜詩啊,當初王安石還拿出他自己編的《杜工部詩後集》給他們品鑑來著!

蘇軾就給王安石介紹道:“這便是您最喜歡的杜工部了。”

杜甫搖著頭無奈道:“叫不得杜工部了,我已經辭去檢校工部員外郎之職,如今又是閒人一個。”

王安石就算罷相,回到金陵那也是享受國公待遇,他二十出頭金榜題名,一路順風順水走到五十好幾,哪怕中間起起落落,總的來說還是活得很是暢快。

這樣一對比,同樣五十好幾的還只混了個幕府閒職的杜甫官運就著實太差了。

王安石乍然聽到蘇軾和杜甫的對話,還有些發愣。

接著他不敢置信地打量起眼前的杜甫來。

這確實是他讀杜詩時認識的杜甫。

杜甫的前半生是盛唐。

他生活優渥,時常出遊,往來的皆是當世豪俊,那時候他們只要遇上了,便能坐下來喝上兩杯,痛痛快快地以詩會友。

他不知道自己的後半生會如何顛沛流離,不知道盛極之後的大唐會陷入怎麼樣的動亂。m.

所以那時候的杜甫銳氣十足。

直至山河動盪、兵禍四起,他見到過足夠多的苦難,遭受過足夠多的痛苦,才被打磨成後世口口稱頌的“詩聖”。

他把自己的所見所聞都寫進詩裡,記錄著那段兵荒馬亂的慘痛歲月。

所以這時候的杜甫,沒有王維的寫意,沒有李白的瀟灑,看起來早已歷盡風霜與磨難。

這才是杜甫啊。

王安石這一圈子人,甚至包括嘴裡口口聲聲唸叨著李白的蘇軾都是很喜歡杜甫的。

王安石到底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見了自己極為喜愛的詩人本尊也沒有太失態,而是拿出自己的得意之作給杜甫品鑑一二。

能得到自己由衷喜愛並反覆揣摩學習的文壇前輩點評,多帶勁!

王安石就從“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講到“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從“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講到“不畏浮雲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不時還穿插幾首自己的得意詞作。

杜甫:“…………”

杜甫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蘇軾悄無聲息地坐在一邊,和吳普一起喝茶看戲。

吳普用眼神問他“以前老王也是這樣的嗎”。

蘇軾回給吳普一個痛苦的眼神,讓吳普自己意會。

王安石其人,寫詩編書的癮頭都很大,還聽不進別人建議。

這人給別人看他的著作一般不是為了聽點評,而是想聽別人誇。

記得有次王安石編了本《字說》,其內容就是給每個漢字按照字形新編一個解釋,很有創新意識,堅決不按照古字意來!

蘇軾讀了,忍不住找上王安石勸他別牽強附會,還給他舉了幾個說不通的地方。

結果王安石不僅不搭理他,還對自己編的新字典非常滿意,大手一揮把它定為科舉必考書目。

這個老王對自己的書特別有信心,凡是不喜歡的都是看不懂他的絕世佳作!

後來王安石不當宰相了,不知多少人暗搓搓把他這本著作寫進書裡嘲諷。

吳普看了眼拉著杜甫聊得興高采烈的王安石,繼續躲在一邊和蘇軾看戲,不時還拿著茶杯碰一下,就著杜甫逐漸僵硬的臉色幹了杯裡的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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