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貨自西土而來,繁榮了長崎,且是收刮了整個日本的黃金。”

“長此以往,對朝廷是極為不利的。”

巨大的天守閣,耗資超過百萬兩黃金,疲弊了天下諸侯,可謂是日本第一建築。

雖然沒有中國特色的金碧輝煌,但白青結構,再加上些許的櫻花紅點綴,讓其充滿著日本特色的豪奢。

本丸,並不寬大的閣中,將軍德川家綱端坐其上,兩旁跪坐著家老、宗親,氣氛嚴肅而又隆重。

此言一出,閣中的氣氛竟然有些微妙起來。

因為認識當年與大明簽訂藩屬條例,堂堂的徵夷大將軍,變成了日本國王,這在日本上下都視為恥辱。

也正是因為如此,白銀黃金開始加速外流。

將軍德川家綱目光在家臣們的臉上流轉,沉默片刻後,他才道:“會津侯,您可有什麼方法?”

保科正之領會津藩,所以稱之為會津侯,當然由於日本與中國不同,其尊稱甚至可為殿下。

“將軍様!”保科正之嘆道:“當年,先將軍閉關鎖國,除了抑制南蠻入侵,封閉藩國外,主要的目的也是為了減少金銀外流。”

“如今國門洞開,無有南蠻,但明人卻湧入,若是想抑制外流,臣之愚見,只能恢復閉關鎖國。”

譁啦啦——

這番話一出,所有人為之震驚。

如果閉關鎖國,那麼就違背條例,弄不好明軍會打過來。

“為了些許的金銀,就讓朝廷陷入危難之中,這個實在不可取。”

老中松平信綱連忙搖頭,制止了這個想法。

在座的其他親藩大臣,也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太平盛世過久了,誰還想去經歷戰亂?

“如之奈何?”德川家綱嘆了口氣,臉上極其無奈。

酒井忠勝則無奈道:“唐貨稀奇,而國貨甚賤,以老臣來看,如今之計只能倡導國貨——”

這番話讓眾人紛紛點頭,表示他老成謀國之計。

只要不打仗,怎麼都行。

德川家綱則微微搖頭,對於這個想法不抱希望。

讓他不用錦緞絲綢,而用日本的劣質絲,他怎麼也不會習慣。

同時,糖吃不吃?瓷器用不用?書籍呢?你總要讀書吧!

而出口,就只有屏風,紙扇,倭刀等寥寥幾樣罷了,加在一起都沒有瓷器進口的多。

保科正之這時候則笑道:“不過意外之的其,長崎這些年來賦稅不斷地增多,明歷大火後,其對朝廷財政大有裨益。”

“據估計,今年長崎能得四十萬兩,朝廷的虧空也能改善不少了。”

所謂的明歷大火,就是指在1657年,在江戶城發生了一場極其之大的火災,在整個世界也是極為誇張的。

大名屋敷、町奉行所、乃至江戶城的本丸御殿以及天守接連被大火侵吞,宮城中的二之丸、三之丸也幾乎被毀壞殆盡,僅剩西之丸還算保留完好,因此家綱只能前往西之丸避難。

大火從正月十八日下午燒到二十日8點左右,這場大火造成了江戶六成建築物損毀。

其燒死人數高達十萬人。

燒傷致殘的不可計數。

據統計,僅僅是本丸,就用了九十三萬兩白銀,給武士們建造房屋,就用了一萬貫黃金(一貫是七點五斤),府庫為之一空。

而要知道,德川幕府的財政收入大致可以分為年貢、口米、三役、運上和小普請金。

幕府每年的徵稅約為米50-80萬石,金30-60萬兩,銀2萬貫(一貫七點五斤)。

合計差不多就是四百萬兩白銀左右。

而長崎一年四十萬兩,足以抵得過幕府天領的年貢的,這著實了不得。

如此龐大的數字和貢獻,讓眾人紛紛點頭,喜笑顏開。

幕府日子好過了,他們這些藩臣自然就舒服了。

此時,就沒人再提唐貨之事了。

如果禁止了唐貨,長崎的財政收入一落千丈,這誰受得了?

此時的日本,就像是二十世紀的滿清,農業稅到頂,賠款不可計數,但卻因為英國人掌控的海關,讓其關餘收入暴增,甚至有閒心準備重組海軍。

也正是因為財政富裕,地方上皆賴其撥款,甚至中央權力得以聚攏了些,不復辛醜年的東南互保。

福禍相依,果然奇妙。

……

而這邊,秦王從天津駛離,一路南下,終於抵達了西貢。

跌宕了近兩個月,他才登上安南。

此時,作為領兵的大將軍,朱靜笑容滿面地迎接他,直接報喜:

“殿下,占城拿下來。”

“真的?”秦王大喜過望,感覺難以置信。

自己只不過去了一趟草原,再到北京過了年,半年時間,就拿下了佔城,著實讓人震驚。

要知道,此時的佔城王國,雖然已經成了安南的附庸,但其轄下的民眾卻超過了五十萬,大軍數萬。

而明軍?不過萬人罷了,還要駐守西貢,兵力更顯得微薄。

“當然。”朱靜將其攙扶下船,平靜而又自信的述說著故事。

僅僅憑靠著五千火槍手,就一舉擊潰了佔城主力,然後騎兵順勢掩護直插,半天的功夫就拿下了佔城。

“占城地域是西貢的數倍,雖然宮城狹隘了些,但只要擴建一番,就足以當做行宮了。”

“朱將軍——”秦王頗有些感觸:“不曾想僅僅憑藉著一個旱季,您就打出了如此大的地方。”

“只不過,占城我就不去了。”秦王微微一笑,指著眼前的西貢道:“還是此地最為方便。”

朱靜聞言,微微一笑,心中感到滿意。

這般試探,看來秦王一如既往的保持理智。

沒錯,雖然此時的人口更多,城池也更加豪華,更是有數百年間修建的王宮,但不要忘了,那裡是新佔之地。

更重要的是,其比鄰安南。

雖然此時的明軍實力強悍,誰也不必怕,但安南正是南北朝時期,低調謹慎,才是王道。

秦王認真道:

“我必然呈報陛下,誇耀您的功勳。”

“這是微臣應該盡的本分。”

朱靜謙虛地笑著。

很快兩人就走進了西貢城。

西貢距離占城,只有短短的兩百裡,曾經屬於高棉王國,但後來卻因為位置的原因,漸漸脫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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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被秦王佔據了,自然就非同一般了。

整個城垣,都是用土夯制而成,並非使用了什麼磚石,可謂是極為簡易。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製造方便快捷,僅僅不過兩個月的時間,其就擴建完成。

而經過半年的時間營造,西貢也就大變樣。

整個街道四四方方,橫七豎八,陳列井字形結構,而在中心地帶則是一座用磚石搭建的宮城。

其高約三丈,特色的朱門上,釘滿了銅釘,顯示出主人的細心。

而在宮城前面,則是深不見底的壕溝,寬度達到了五丈有餘,此時已經記滿了水,讓人感到膽顫心驚。

“殿下,您不在的這些時日,臣除了用兵佔城外,也在督促本地人修建宮城——”

“不過是些許的行宮罷了,用不著太過於專注。”

“殿下,這雖然只是您的行宮,但卻是咱們的大本營所在。”

朱靜輕聲解釋道:“如今隨著地域的擴大,僅僅是西貢控制的人口,就已經超過了十萬,還有大量的商人湧進城中。”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將軍隊撒在人群中,就如同墨汁跌入溪流,不見蹤影。”

“所以末將覺得,此時就應該將所有的主力安置在您的行宮中,這樣不僅能保證您的安全,同時也能保持軍隊的領導力。”

“還是你考慮的仔細。”秦王嘆道,對於朱靜的本事不得不歎服。

“多謝殿下誇讚。”朱靜微微抬頭,挺起胸膛,繼續道:“況且,蠻夷們畏威而不畏德,壯麗的宮城才能讓他們仰頭而望。”

“你說的對。”

吊橋被放下,秦王入了宮城。

外表看似華麗,而內部卻是頗為簡陋。

一座座的屋舍,就像是八卦一般排列,密密麻麻,但卻井然有序。

最中間,一座高聳的建築,印入眼簾。

“那恐怕就是行宮吧?”

秦王讚歎道。

“殿下,那是文廟——”

朱靜有些尷尬道:“您的行宮,在附近那一排之中,太高的建築對您來說很危險,也是頗為妨礙。”

最顯眼的,總是第一目標。

秦王這時候再次點頭,重複道:“還是你想得仔細。”

某種意義來說,他們這一群人來到西貢,就是以軍隊為根本,進行擴張統治的。

如果用西方的話來說,就是武裝殖民。

當然了,在秦王為首之人看來,他們就像西周初年,被分封到天下各地的諸侯,如周公的魯國那樣。

教化蠻夷,歸順華夏。

這是他們的口號。

在這種情況下,還有什麼比孔夫子最令人崇拜的?

行走在宮城中,一路上巡邏的兵卒都恭敬地行禮,抵達王宮時,秦王才對此清楚了些。

一個普普通通的五進院落。

在大明,就連普通的富商都不如。

服侍的丫鬟僕人,雖然有些是從大明帶過來的,但大部分都是本地人,相貌一言難盡。

“還是先去祭拜孔廟吧!”

秦王回過頭,滿臉的認真。

孔廟之宏偉,難以言表,而最令其感到驚訝的是,莫過於孔夫子的凋像了。

他扭頭,看向了朱靜。

“殿下,這是臣察覺占城、西貢之事,特意請人凋刻而成,以塑民之正觀。”

朱靜一五一十地解釋道。

原來,與安南不同,西貢、占城附近,更靠近海邊,受到了和平教,以及印度教的影響,信仰頗為混亂。

例如,占城王國,就是少有的印度教國家,國教是信仰溼婆。

在這種情況下,這一片地區的,別的手工業算是比較落後,但凋刻技術卻是數一數二,尤其是神相,可謂是出神入化。

如此一來,遵循傳統,給孔夫子立像,那就是水到渠成了。

“我決定巡防西貢、占城。”

雖然對於朱靜頗為信任,但對其如此越俎代庖的行徑,心中不可抑制的生出厭煩,甚至是忌憚。

所以秦王所能想到的,就是樹立威信。

而樹立自己的威信的第一步,就是讓大部分的百姓、軍隊認識自己。

“殿下英明。”朱靜很快就明白了其目的,但他還是不太絲毫猶豫的同意了。

他志不在秦國,而是將其當做踏腳石,爬向大明的更高峰。

所以那些些許的威望,權力,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翌日,秦王坐著早就運來的皇家馬車,或者說應該叫象輅。

而皇帝只有大輅、玉輅、大馬輦、小馬輦、步萃等,獨無金輅。

因為金輅是皇太子的第一乘輿。

秦王的馬車相較於太子,高度減六寸,寬度少一尺,轅長視大輅減一尺。

當然,坐墊卻與皇帝高度一樣,裡面的裝飾也同樣相同,

亭式的長車廂,四面都掛有帷幔。

亭內坐椅的背後還設有屏風,車輪的輪牙、車輻、擋泥板上和欄杆等處都鑲有鎏金銅飾。

而帷幔、垂帶及座墊上都有雲龍、雲鳳等刺繡紋飾,裝飾極其華麗。

椅中紅織金綺靠坐褥,周圍施紅羅幃幔,端坐其上,秦王覺得,這才是真正的親王。

而周邊的滷薄,儀仗等,約末千人,他們是秦王府的侍衛,專門負責保護他。

當然,這也是秦王從察哈爾、大明本土攜帶而來。

巨大的儀仗行駛在道路上,兩邊的百姓不得不跪地叩首,不敢抬頭。

透過窗紗,秦王瞥向了這群黑黢黢的土著,一時間百感交集:

我竟然有些後悔了?

西貢並不到,方圓不過數百裡,相當於大明一府。

村落極其貧瘠,多是以竹屋居多,以茅草做屋頂,竹節搭建,下面養著豬,人在上住,可謂是極為方便。

但同時,他們臉色蠟黃,體型矮小,關鍵還十分的瘦弱。

待細細詢問,原來在西貢,大部分的時間朱靜都在打仗,頂多掌控西貢城,秩序還是維持在以前。

也就是說,廣大的農村,還在交著厚重賦稅,由村頭,也就是大地主剝削。

而與此同時,大量的溼婆寺廟,也廣泛分佈。

農民們不僅需要向地頭、朝廷交錢,還得供養寺廟僧侶,即使在一年三熟的西貢,他們的生活也極其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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