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迎來了喜慶,而朝廷自然是三天大宴,歌舞昇平,君臣同慶。

早朝時,上至文臣武將,下至各部將士,都有封賞,或加官或賞田,內帑的金銀銅錢絲綢是一車車往外流。

但朱誼汐卻是高興,絲毫不介懷。

蓋因經過二十年的累積,內帑的銀錢已經超過了一萬萬,錢生錢,不斷積累,這些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

宴飲過後,皇帝興致大發,晚上依次去皇后嬪妃那裡,一人也沒落下。

數日盡情歡愉後,朱誼汐竟感到十分疲憊,似乎比在前線打仗還累。

這就像過年放假似的,年過完人都虛弱了。

宴飲氣味還沒散盡,朱誼汐也不上朝,回到了他平素待到乾清宮或者海子釣魚。

桌桉上一堆未處理過的重要奏章存檔,以及諸事卷宗。

內閣這玩意,雖然票擬解決了不少事,但有一個缺陷,只不過把應用提變成了選擇題罷了。

這比皇帝的乾坤獨斷強多了。

畢竟人非生而知之者,皇帝養尊處優多年,哪裡比得上這群從小寒窗苦讀的人精來的強?

聽其話,總比皇帝來的好。

這也是天下的讀書人所想的。

皇帝只管祭祀和印章,其餘的就交給文臣了。

但,應用題變選擇題倒是不錯,關鍵是這個選擇題只有兩樣,從,或者不從。

換句話來說,皇帝對於內閣的意見只有採納或者不採,如果不滿,只能更換內閣閣老。

普通情況下,這群文官自然就害怕失去官位,從而屈從。

但,一旦有結黨,那就完了。

部分人會捨棄眼前利益,從而謀求起復。

朱誼汐建國後,對此大為不滿,效彷清朝,採取分部之策,八部由閣老的分別掌管。

一閣老分管幾部。

不過,雖然是分管,但內閣首輔卻一直固定,其定必定分管財部,戶部,掌控天下收稅之權,錢糧囤積。

而次輔則直管禮部,科舉,武舉之業。

剩餘的群輔,或者爭刑部,或者工部,民部。

若是強勢的首輔,則可爭三部,或者四部。

而在最關鍵的人事權上,內閣首輔們都有話語權。

例如,舉薦地方總督或者巡撫,閣老們分別建議,從而使單選擇變成了多選題。

由此,皇權才能從容不迫。

這也是紹武新政的一部分。

想到此處,以及這些奏疏,朱誼一眼睛一眯:“讓馮顯宗來見我。”

劉阿福忙道:“奴婢遵旨。”

於是,朱誼汐便在一張幾桉後面的榻上坐著等待要見的人。

他閉目養神,神思流轉。

這地方沒有當值的,連宮人也遠遠地站在門外,四下安靜下來,浮躁的心境也似乎漸漸沉澱。

這時候,滿清算是真切的滅亡了。

多年來的夙願,即將達成,太令人陶醉。

順治這小子真的是打不死的小強,拿上了貝加爾湖都能紮根發芽,企圖重現成吉思汗舊路,統一蒙古諸部,朕怎麼能讓你得逞?

今日敗亡,要麼往北,要麼往西,根本就沒有二路。

到時候,俄羅斯就是他們的劫難,或者他們是俄羅斯的劫難。

難說。

滿清畢竟是半封建社會,無論是組織力度還是政治水平,都遠超過俄羅斯。

但唯獨火器和人口上不如。

猶如勐虎相爭,不知其真假。

不過對我大明來說卻是利大於弊。

只要其如打不死的小強那樣在東歐生根發芽,那麼俄羅斯至少未來很難與我爭奪西伯利亞。

大善!

忽然,朱誼汐眉頭一皺,他站起身,來到了身後經過自己百般填充的世界地圖中。

貝加爾湖,伏爾加河,黑海,乃至於哈薩克汗國,這裡都是金帳汗國的舊地。

滿清本就是女真與蒙人混合而成,無論是語言還是習俗,都來吸納了蒙古。

這倒是一線生機。

“希望如此吧!”

朱誼汐輕笑道:“如果把滿清和俄羅斯比起來,我倒寧願是滿清贏了。”

這般笑了笑,片刻後,馮顯宗就來了。

作為次輔,馮顯宗的年齡較輕,如今不過五十歲,曾經在洛陽投靠皇帝。

熬了那麼多年,一步一個坎,終於抵達次輔的位置。

要知道,他不過是舉人的身份,也只有在亂世才能如此扶搖直上吧!

“陛下——”

馮顯宗端坐著,清瘦臉,儒氣十足,大眼一看就像是個飽讀詩書的儒生。

“坐!”

朱誼汐隨口道。

“如今朝廷可有什麼大事?”

馮顯宗看著堆成山的奏疏未曾翻動,一時間恍然。

“微臣所見,大事是不久前,康國主李嗣上奏朝廷,欲親自前來北京朝貢。”

“以臣之估計,這李嗣來意頗深。”

“哦?”

朱誼汐略顯驚訝,他不動聲色地道:“何來?”

“老臣估計,康國欲投獻大明。”

馮顯宗一句話,著實讓石破天驚。

不待皇帝反應過來,他繼續道:“老臣這幾年來負責兵部,四川不斷的上報康國訊息。”

“這麼多年以來,其國內的節度使一個個的愈發得桀驁,父子、兄弟自行相傳,事後奏稟即可,已歷兩代。”

“其國都雖厚,但兵馬卻不及那些節度使,更何況還有外敵衛藏國。”

“哦?”

“衛藏國主身死,新主繼位,對於失陷的舊地已然是虎視眈眈,此時的康國,已經是內憂外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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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誼一腦海裡呈現出康國的印象。

讓他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秦藩宗女下嫁,從而生育出了世子罷了。

西康地區。

地窮人少,一條茶馬古道是其命線。

其實,大明對於康國的控制極大。

那些節度使都與四川聯姻,再加上茶馬古道的貿易往來,讓整個康國完全依賴於大明。

一旦斷道,康國立馬就山窮水盡,只能去過那些窮困潦倒的高原生活了。

“內閣怎麼看?”

馮顯宗道:“首輔言語可行,康國其民畢竟是我大明子弟,一旦歸附後,可以趁勢收復衛藏國。”

“衛藏雖為內藩,實為外藩,朝貢雖勤快,但到底是蒙古人出身,天生就對朝廷不服,一直覬覦著青海西寧府。”

“只是……”

“只是如何?”朱誼汐不鹹不澹道。

“只是我等以為,僅僅是北海之戰,朝天的支出不亞於千萬塊,外加一些賞賜損失,兩千萬大抵不差。”

“如果再加上北海和科爾沁等地的鎮撫,三千萬是肯定的,朝廷沒有餘力來弄西南。”

馮顯宗面色小心,但嘴邊的話卻格外大膽:“以臣等之見,只需要再等一兩年,朝廷磨礪出適宜西南的高原精兵,到時候盈餘較多,正好徵發。”

這一番話說起來沒毛病,但細細,一思,卻大有文章。

前頭引出來首輔,後頭又說出了臣等。

聯絡上下文不難猜出,其他人都認為應該暫緩,而朱謀卻要求儘快安排。

這就是內閣之間的衝突。

當表面上來看,根本就是一團和氣,毫無衝突的樣子。

話術,春秋筆法。

朱誼汐為帝多年,對此自然一清二楚。

他面色不變,對於朱謀的心思也猜到了幾分。

無外乎急功利切罷了。

表面上來看,隨著天下的太平,人口的滋生,大量的財富開始流通,賦稅自然不斷增加。

大明兩億人一年創造的賦稅,已經超過了一億塊銀圓。

人均半塊銀圓。

其中土地佔據四成,商稅佔據四成,外貿佔據兩成。

而決定性作用的,也是外貿。

中國缺貴金屬,源源不斷的出口貨物,換來了大量的金銀,從而使得銀本位愈發穩當。

不過,朱誼汐深知金本位才是王道,雖然條件不成熟,但他依舊造出了大量的金幣,允許其流通。

大明如今實施的是金銀復本位。

也正是因為條件如此優越,每年的常規支用後,還能盈餘個兩千至三千萬塊銀圓。

但大明實在太大,幾乎每一天都有災害發生。

減免的賦稅,支援的錢糧,以及日漸龐大的軍隊,都吞噬著銀錢。

去除一切的支用,真切的盈餘只有不到千萬罷了。

這一場仗,打去了接近三年的盈餘,從而讓大明國庫只剩下八千萬。

考慮到農業社會的脆弱性,一旦有一個遍及數省的大災,八千萬就很危險了。

朝廷達成的共識,必須要足用兩年的盈餘,才能面對一切未知災害。

例如此時大明一年支用七千萬塊銀圓,那麼最少要一億四千萬才能安穩如山。

八千萬確實危險了。

“確實。”

朱誼汐感嘆道:“但凡有個天災人禍,百姓們就苦了,盈餘多些為好。”

“陛下明見。”馮顯宗忙附和道:“如今西南已經成了熟透的果實,何時採摘全由陛下決斷。”

“朝廷國庫自有規矩在,萬不可行寅吃卯糧之舉,如前明一般。”

前明?它不就是缺錢而亡嗎?

朱謀似乎以為皇帝好大喜功揣摩其心思,想要一鼓作氣解決西南問題,從而為皇帝新增更多的威名。

些許的錢財消耗並不算什麼。

況且,最後實在危險了,不還是有內帑嗎?

這是官場上秘而不宣的事。

運河鈔關一年收近千萬,而海關遍及沿海,海貿如此昌盛,最起碼能收兩三千萬。

內帑豐盈。

到時候借一二又怕什麼?

畢竟也是為了朱家的江山,皇帝就算是再小氣,也總能擠出一二。

提起前朝,不知為何,朱誼汐忽然就想到了內帑。

“一群貪官,又想惦記朕的私庫。”

“朱謀混跡官場那麼多年,怕是已經沾染了這些俗氣吧?”

皇帝面色不變,只是莫名的陰翳了許多。

馮顯宗見此,愈發低垂著腦袋,彷若一個透明人。

不過,私底下,他的嘴角卻微微一翹。

皇帝嗜財,以錢為本,果然不差。

“朕有意設定北海省,設總督值守,鎮撫地方,守我大明北海。”

皇帝忽然道:“馮卿家,不知你可有什麼人選?”

馮顯宗聞言,心頭一喜。

果然,好處就來了。

但旋即,他就平靜下來,誠懇道:“此事臣一時間倒是沒有上好人選,天下大事盡在陛下心中,聖明不過陛下,以老臣之見,乾坤獨斷最好……”

“嗯!”皇帝輕哼一聲,似乎是滿意,又夾雜著不滿:“下去吧!”

“臣告退。”

馮顯宗忙起身,從容不迫的退去。

朱誼汐望著其背影,呢喃著:“內閣果真變了,朱謀似乎掌控不了咯!”

而離開乾清宮後,馮顯宗出了一身冷汗。

“陛下定然是覺察了。”

他心道:“不過也好,這也算是告明了心意。”

“朱謀這些天雖然不是鬧得天怒人怨,但也是不妥當,昔日的恩情能夠延綿多久?”

想到此,馮顯宗揮了揮衣袖,冷笑道:“一年都撐不到吧!”

文淵閣,內閣中。

朱謀正低頭思慮著政事。

成為內閣首輔後,他出了親掌財部,戶部外,還把民部掌握了。

次輔馮顯宗只有個禮部和工部。

堵胤錫則掌管兵部。

閻應元則掌管刑部。

表面上來看,他倒是大權在握。

但實際上,財民戶三部,基本上都是前面閻應信所掌,大量的人脈在此,他剛上位,根本就不好大肆清理。

不然就會被官場笑話,吃相太難看。

這在以往,他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腦清掃了事,哪怕什麼笑話。

當然了,最關鍵的莫過於戰事大起,三部不能出亂子,不然的話就對暫時不利。

而等到如今北海大戰結束,倒是可以重整一番了。

“葵相,次輔去了乾清宮了。”

閻應元走了過來,見到四處沒人,輕聲道。

“去了就去了。”

朱謀毫不在意道:“麗亨,你看看,西南戰事將起,這三部亢洩一氣,仍舊對內閣大事進行推諉,說什麼北海還未完畢。”

“三部膽大妄為,簡直不把我內閣放在眼裡。”

閻應元被這話說的一愣,曉得其是想清理三部骨幹,好給自己的黨羽騰位置。

“自是這般道理。”閻應元對此事倒是認同。

在官場上,起起落落是常態,一朝天子一朝臣也是正常,何況是首輔了。

“只是,葵相,北海還未停歇,這個時候西南戰事就太急了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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