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明媚,街道上逐漸喧囂。

這裡是大周皇朝境內的一座郡城,市集繁榮,百姓家境殷實,各種商品在這裡應有盡有,價格還要比其他地方便宜一些。

運用道術製作的一些日用百貨,風鳴水壺,蓄光珠等等,在這裡是家家戶戶都可以用上的便宜物件,稍貴一些便於人出行的神行甲馬、飄行靴、浮雲錦囊也都有的賣。

家有閒錢,老百姓們除了為生計奔波之外,就有了許多的休閒愛好,上了年紀的人,往往上午出門熘達,中午開始就在茶樓酒館閒坐,一坐就是半天,看看磁光戲,談談家常,過得好不愜意。

風雅軒,就是一家集日用百貨、磁光觀影、三餐飲食等服務於一體的大酒樓。

田雅婷從一夜靜修之中醒來,洗漱了一下。

因為不愛穿裙子,也不太喜歡這個世界某些過於繁瑣的華服。

今天,她又是選了一身黑緣白底的衣袍,衣料上有許多銀線繡成的薔薇花圖桉,更襯得身材修長。

英氣秀麗的五官,不施粉黛,也明豔動人。

以前雖然練武,氣色很好,還是得化妝才顯得更好看,可自從修煉道法之後,連化妝的時間都省了。

她對著鏡子,用三根長短不一的髮簪,把長髮綰好,滿意起身,下樓用餐的時候,就看到掌櫃的找了過來。

“東家,這是上個月的賬目,你看一眼。”

這掌櫃的姓秦,是個風韻猶存的婦人,早些年也曾經在當地做捕快,後來被一個潛藏作桉的魔道修士抓住,砍去了四肢,裝在罈子裡面,準備用來煉製魔頭。

那魔道修士藏身之所,隱秘至極,當地幾次搜捕,都沒有來得及找出來,卻遇到了莫名出現在那洞中的田雅婷。

彼時好一番驚險,鬥智鬥勇,田雅婷靠著這些被囚者的指點相助,才把那個練法到關鍵時刻的魔道修士殺死。

後來田雅婷在本地盤了間店面,當初救下的那些人,有的心有餘季,不願繼續奔波在外,就到她店裡來,做了第一批照顧生意的人手。

現在這些人有的裝了法器手腳,有的拿官府的撫卹買了肢體回生的丹藥,幾年時間,卻又積累了豐厚的身家,於是都很擁護這個救過他們的小姑娘,辦事盡心盡力。

“秦姐看過就好了嘛。”

田雅婷拿賬本粗略翻了翻,奇道,“咦,三臺館出了新戲了?”

秦掌櫃點頭道:“是啊,聽說是以東海司馬家覆滅的那件事情為原型,下了大力氣,做的很是精美,我看過了,確實是好,先購入了千份,自家留幾份,在樓裡播放,其他的,放在地下二樓售賣,不少客人喜歡買這些磁光晶石收藏。”

田雅婷笑道:“我隱約聽說東荒又出了大事了,三臺館接下來好幾年都不用愁大製作沒題材了。”

“過兩天我要回家一趟,給我也來份磁光晶石吧。”

她心中暗暗盤算了一下,這份磁光晶石拿回去之後,稍微潤色一下,掛網上當動畫電影賣,應該也能好好賺一波票錢。

唔,其實可以上院線啊,反正以現在跟官方的關係,也不用理那些掐頭去尾、閒得挑刺,正事一點不幹的稽核。

田雅婷心想:‘這回票價定低點吧,意思一下就行了,國內看動畫的孩子太可憐,給他們多來點好東西。’

秦掌櫃答應下來後,又道:“聽說三臺館那位餘前輩,跟鳳鳴仙人有點交情,所以戲裡出現的人物都能用真名,那老餘真是好運氣。”

田雅婷好奇道:“所以那鳳鳴仙人真名是什麼呀?前陣子有說姓關的,有說姓林的,有說姓蕭的,都定不下來,我還以為要等下回白澤論道卷更新之後,才能從上面看到確實的姓名呢。”

秦掌櫃說道:“叫關洛陽。”

“哦。”

田雅婷點點頭,這名字還挺普通的,感覺好像在哪聽見過。

秦掌櫃又說起正事:“能助人度過陰魔劫的丹藥、法器,從你上次提過之後,我就一直在探聽,本來好不容易,找到了幾樣聽說效果極佳的丹藥,託人到沿海去買。”

“可是前一陣子,大周官府把那幾家的丹藥,都收繳了,現在就只剩下效果稍次一些的兩樣丹丸,還有一塊護心紫雲佩,一爐鏡華闢魔香。”

“現在貨都已經到了,你先看看,如果準備渡劫的話,跟我們說一聲,我們幾個為你護法。”

秦掌櫃把一個小乾坤袋遞給田雅婷,神色間有著掩飾不住的幾分憂慮。

雅婷修煉太快了,雖然可能不如那些傳說中的人物,但是,幾年時間,從一個只會幾手拳腳功夫、一點道術法力都沒有的女孩兒,修煉到快要突破至散仙的境界。

難免讓人擔心她心境稚嫩,有些不穩。

田雅婷說道:“放心,我準備突破的話,就回家去閉關。”

說到這裡,她不禁有點羨慕老家那邊的前輩和那些新培養起來的戰士了,那些人練出的法力裡面,可沒有“陰魔”這種東西。

不過,她成年生日的時候,腳底一滑,突然覺醒的這個穿越異能,是有限制的,穿越時,沒辦法帶走除了自身以外的活物,陰魔雖然屬於自身一部分,可以一起穿越過去,卻似乎也會受到削弱。

所以,田雅婷對於度過陰魔劫這件事,還是很樂觀的。

秦掌櫃看她這樣自信,也知道她那個老家非常神秘,就沒有再勸。

就在這時,樓外忽然傳來輕輕風鈴響動,一陣素雅的花香,飄進風雅軒內。

田雅婷嗅到這個香氣,眼前一亮,轉頭看去,笑道:“花仙姐姐。”

花如故提著法杖,走進風雅軒。

若論相貌,田雅婷卓然挺秀,花如故卻顯得溫婉,恰如一對姐妹,前者才像姐姐。

不過當年她們初見面的時候,田雅婷開口叫的就是這個稱呼,後來就一直如此。

花如故看見她,就不禁微笑了起來,話還沒說兩句,就被田雅婷拉去品嚐了早餐,然後又被領著四處走動,觀賞風雅軒新佈置的院落。

遊玩了半個多時辰,花如故才想起說東海的事情。

“你個人修煉,能到這種境界,已經很是不易的,如果日後能到學宮中求學的話,一定會更有成就。”

花如故說道,“我以後也準備在學宮長住,你到了那裡,正可以住在我的洞府旁邊。”

田雅婷很是心動,卻還是仔細打聽了幾句。

“比起很多門派來說,太素學宮寬鬆得很,你定期要外出幾天的話也是無妨。”

花如故用法杖輕輕點了點地面,“其實我可以把你整個風雅軒搬走,你那些朋友和他們的家卷,都可以一起來,全到東海去居住。”

風雅軒搬不搬去東海,我都得定期消失幾天啊。

田雅婷心中暗想,話說回來,那學宮高手真那麼多,不會有人發現我穿越的事吧?

花如故看出她的猶豫,道:“太素學宮日後每三年就會有一次招生,你也不用急著下決定,先跟我去觀摩一下這回的開山大典,以後再慢慢思考吧。”

“新開洞天,開宗立派,這樣的盛事可不多見。”

話都說到這裡了,田雅婷要是再拒絕,未免顯得有些不知好歹,她想想這位花仙姐姐也是地仙,這麼些年,都沒看出自己來歷,只去參加一下開山大典,應該也不要緊,就欣然答應下來。

風雅軒裡的事,打點一番之後,到了下午,花如故就帶她啟程。

一朵青雲飄起,載著兩人到了雲海之上。

兩邊白雲蒼狗,緩緩向後流逝,迎面是清風徐來,似乎飛得不快。

不過,田雅婷剛欣賞了一會兒雲層景色,就發現前方光影略微一變,連忙向下看去。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她們居然已經飛出了大周皇朝的疆土,飛到沿海地區,向海面上去了。

“這是……朝遊北海暮蒼梧……”

千山萬水,恍然如夢。

田雅婷第一次真正體驗地仙的遁法,不禁心馳神往,呢喃說道,“原來人的神通真的可以做到,北海,蒼梧,甚至也不需要一朝一暮。”

花如故低聲笑道:“我可不是人哦,不過太素洞天裡,確實有很多可以做到這種事情的人。”

她就是故意的。

這小丫頭,平時姐姐姐姐叫的那麼甜,看著特聰明,遇到這種大好的機會,居然還有點想要拒絕自己的邀請,哼哼,看你這下還能不能忍得住不拜入太素洞天。

田雅婷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她在磁光戲裡看過太多這樣的場面了,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也聽過太多的傳說,甚至自己還掌握著穿越世界的異能,但是,那種眼睛一眨,就切換了世界的感覺。

跟這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般的真實體驗,實在是雲泥之別。

“開山大典明天才開始,你飛這麼急做什麼?”

她又聽見一個聲音,從下方傳來。

等等,飛這麼快,這聲音是怎麼傳過來的?

而且還這麼慢悠悠,字字清楚的傳到自己耳朵裡面。

田雅婷回過神來,低頭看去。

只見一片瑰麗的陸地,浮現在遠方的海面上。

青雲減速,緩緩飄落,花如故帶著田雅婷來到那片陸地上的一座高峰。

山間鳥語花香,山頂松柏涼亭。

有個幽藍長袍的青年男子,坐在涼亭裡面看書,剛才那句話,應該就是他說的。

“路上枯燥,不想久留,還是早早帶著我的客人,來看看我的新住處,才不算失禮啊。”

花如故對關洛陽回了一聲,說道,“小婷,這位就是太素學宮的山長,也會是這座太素洞天的初代祖師。”

田雅婷抱拳施禮:“中土散修,拜見前輩。”

花如故笑道:“別拘謹,他對你那些罐子奇怪的形制風格,還很欣賞,也可以算是興趣相投了。”

“罐子?”

“就是裝星辰法水的那些罐子啊。”

田雅婷心中咯噔了一下,不動聲色的去看關洛陽。

關洛陽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不過很快,他那種有點惡趣味的微笑神情就變了,反而變得有些驚訝。

“你……”

關洛陽臉色奇異的盯著她,放下了手裡的易經,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田雅婷老老實實報上名字。

關洛陽目光垂落下來,似乎在沉思,忽然一彈指。

一點細碎藍光從他指尖飛出,在田雅婷面前無聲炸開,化作一個人形光影,演練出一套拳法,一套刀法。

田雅婷臉色也驚訝起來,心中千頭萬緒,開始後悔今天跑到這裡來了。

這人居然把她以前在老家練的拳法刀術展現出來,難道是搜取記憶了?什麼意思啊?!

“你別害怕,我只是看你的修煉痕跡,看出你練過這套拳法和刀術。”

關洛陽緩緩說道,“我以前也練過這些……你又姓田,你認不認識一個叫田公雨的人?”

田雅婷一愣。

她想起自己之前為什麼會覺得有點熟悉了。

關洛陽這個名字確實挺常見,但除了那些同名的陌生人之外,有一個人,也叫這個名字。

小時候,爺爺曾經很多次唸叨過那個人。

………………

花如故先回到自己的洞府裡,心中還有點感慨著,緣分神奇。

沒想到關洛陽竟然跟小婷的師承有點淵源,這下,或許就不用為小婷另找名師了。

百里外的那座山峰上。

田雅婷坐在涼亭裡面,小心翼翼的說道:“所以,你真是爺爺以前提過的那個,上世紀的徒弟?”

“我們這裡說話不會有人聽到的,直說吧。”

關洛陽心中也有點不平靜,面上卻還從容,微笑說道,“我當初沒死,只是穿越了而已,之前看到你賣給花如故的東西,打聽了一下,猜到你可能有穿越兩界的能力,只是沒想到你居然剛好會是從那個世界來的。”

田雅婷露出笑容:“我也根本沒想到,剛才嚇死我了,話說,我應該叫你叔叔還是伯伯呢?”

“你說我的年紀……算了,隨你吧。”

按實際年齡來算,兩個人相差不大。

按當初他在田公雨那個世界的時間來算,從二十世紀初,到二十一世紀初,關洛陽當太爺爺都夠了。

按照輩分來算的話,則又是另一種演算法。

關洛陽緩了緩,又問道,“你現在可以穿越回去嗎?我想跟你一起去,見見師父。”

田雅婷搖搖頭:“我穿越的時候,要想帶什麼東西的話,以前是抓一根繩子,繩子另一端觸及那些東西就行,後來是用小乾坤袋,但是,不管哪種方法都沒辦法帶活物。”

關洛陽思索道:“是根本沒辦法帶活物進入穿越過程,還是說,帶活物穿越過去的時候,活物會死。”

田雅婷說道:“是後者,我曾經遇到一隻厲害的妖怪,利用穿越方法脫身的時候,被那妖怪拽住,結果那妖怪過去的時候,已經是一具屍體,而且很快變成了微粒,徹底消散。”

“那就來試一下吧。”

關洛陽取出一塊磁光晶石,手上藍光一閃,說道,“我想對師父說的一些話,都錄在這裡面了,待會兒我會製造一個分身,一起穿越,如果到那邊之後,分身已經死了,你就把這塊晶石交給師父。”

田雅婷接了過去,道:“好,要是爺爺有什麼回覆的話,我用攝像機給你送來。”

少頃,田雅婷走到涼亭外,抓著關洛陽分身的衣袖,發動了穿越異能。

她熟練地在發動異能前,閉了下眼睛,等再次睜眼的時候,已經出現在一間書房裡面。

等她轉頭看去時,驚訝的看到,關洛陽的分身居然沒有消失,依舊站在那裡。

但卻像訊號不好一樣,從頭到腳,整個人都在閃爍。

“原來如此,你穿越的時候,會有一種莫名的力量保護,但是被你帶著的人,意識卻會受到界外混沌的衝擊,反饋到肉體。”

關洛陽的分身閉上眼睛,略作感應,吸了口氣。

方圓千里之內,所有在外面的人,都感覺忽然變得舒服了一些。

原本天氣熱的地方變得涼爽了一些,原本陰冷的地方,變得溫暖了些,氣候宜人。

那正是因為寒熱兩種元氣,都被關洛陽酌情抽走部分,化為法力,填充到這具分身裡面。

“但是以我現在的境界,還能扛得住。”

關洛陽的身影穩定下來,眼神湛然,說道,“師父現在在哪裡?”

他畢竟只是一具分身,要感應千里範圍的元氣執行,是輕而易舉,但是要分辨千里之間的所有氣息,找出一個具體的人來,就比較麻煩,不如直接問。

“香山。”

田雅婷不知道他剛才到底幹了什麼,但也有種不明覺厲的感覺,說道,“建國之後,爺爺組織了一些人,在香山辦了一家孤兒院,一家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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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不過我沒考那個武校,後來考出去上高中,十八歲生日那天,就突然有了穿越的能力。”

她提起這事,笑著說道,“我穿越回來的時候,剛好有查失蹤桉的人,待在我家找線索,就眼睜睜看著我憑空冒出來,很快就上報了,後來爺爺發動他的人脈,讓我在官方掛了個名,一起做兩界穿越的生意。”

“我畢竟是獨一份,待遇挺好的,沒人干涉,但是為了方便,住在拿貨的倉庫附近。”

“爺爺一般還是喜歡住在武校那邊。”

有了具體的方位,關洛陽心念一掃,才發現也就隔幾里地而已。

田雅婷跟他同行,很快就來到香山武校,直奔田公雨住的那個院子。

這個世界現在正是清晨時分。

樹葉間露珠清澈,院落裡傳出朗朗的讀書聲。

田雅婷說道:“早些年,爺爺年紀大了之後,有健忘的症狀,說話也說不清楚,我帶他去檢查之後,醫生也沒什麼好辦法,說是一百多歲了,老年人正常的現象,只能勸他聽聽曲子,放鬆心情。”

“但是爺爺不肯服老,後來回家之後,就開始每天清晨大聲朗讀,想要改掉那個說話含湖,反應遲鈍的毛病,等到我能穿越之後,給他帶了些丹藥,身體好轉不少,但這個早上朗讀的習慣,還是留下來了。”

關洛陽到了這裡,腳步卻更放緩了一些,所有感應也都收斂,彷彿一個普通人,看著院牆,聽了一會兒。

院子裡的老人,讀得鏗鏘有力,讀的是一段三國演義。

“夏侯淵分軍圍住對山,大罵挑戰。法正在山上舉起白旗;任從夏侯淵百般辱罵,黃忠只不出戰。”

“午時以後,法正見曹兵倦怠,銳氣已墮,多下馬坐息,乃將紅旗招展,鼓角齊鳴,喊聲大震,黃忠一馬當先,馳下山來,猶如天崩地塌之勢。”

院子裡傳出一個拍大腿的聲音,老人讀到這裡,似乎很是高興。

關洛陽繞行幾步,定著看了一會兒,身上的長袍變化,緩緩化為一身勁裝,長髮也斷去,穿過鐵門,走了進去。

院子裡的老者坐著長板凳讀書,現在讀到興起,便拿起書來,在院中走來走去,邊走邊讀。

“夏侯淵措手不及,被黃忠趕到麾蓋之下,大喝一聲,猶如雷吼。淵未及相迎,黃忠寶刀已落,連頭帶肩,砍為兩段。”

“後人有詩讚曰:蒼頭臨大敵,皓首逞神威。力趁凋弓發,風迎雪刃揮。雄聲如虎吼,駿馬似龍飛……”

老人讀到這裡,一手拿書,一手激昂揮起,白髮蒼蒼如蘆花,臉上戴著一副棕紅邊框的老花眼鏡,正轉過身來。

他看到了走進院門的人,臉上的笑容緩了,怔怔出神。

“洛陽?”

對雷公來說,過了一百年,卻一眼認出了自己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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