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紀委?”董志恆對此表示懷疑:“老李,紀委大半夜的還不下班?你忽悠我吧?”

李維方淡淡地說:“蘇小琳的父親以前當過老師,高中班主任。他有幾個學生在紀委,一個電話打過去,你覺得人家會裝作沒聽見,什麼都不管?”

高中班主任?

在紀委工作的學生?

董志恆張著嘴,眨了眨眼睛,感覺事情與自己想象中出入很大。

“那個……蘇小琳的履歷表上不是寫著,她父親是文聯的嗎?”他好不容易從紛亂的大腦中理性一點思緒。

“這工作可以調啊!”李維方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他:“蘇小琳不是剛調到你們辦公室嘛!怎麼你現在就忘了?”

董志恆一陣語塞,連忙解釋:“可我昨晚真沒對她起壞心,真的只是開玩笑。”

李維方很不高興:“你對我說這些話有什麼用?而且一聽就是假的。老董,別人不知道,我還不清楚你?你就說說上次去黎江的時候,為什麼隨行人員會多了蘇小琳的名字?郭氏集團,那可是省裡的重點招商引資物件,從省委到相關部門都極為重視。按照程式,這種專案必須是有經驗的老人才能跟進。你倒好,非要加上一個剛參加工作的蘇小琳。”

董志恆感覺後背上冷汗淋漓:“那個……我是看她英語好……還有,上面不是一直說是要提拔年輕人才嘛,所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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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假公濟私!”李維方毫不留情揭開了他的偽裝:“你明明是看上人家小姑娘,假託工作的名義,帶著她遊山玩水。”

董志恆一下子叫了起來:“我沒有!”

李維方冷冷地盯著他:“郭老太太的鐲子在大雪山上被調包,大夥兒都急的不得了。虎平濤忙著聯絡黎江公安局調查,我們回到酒店等訊息。第二天起來在餐廳的時候,我看你沒什麼心理負擔,胡吃海塞……老董,董主任,你這是什麼工作態度?你以為讓你坐在辦公室主任這個位置,就是方便你追女人玩過家家的嗎?”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幾十歲的老男人了,人家蘇小琳去年大學畢業,跟你差了十多歲,你也好意思死纏爛打?”

董志恆又氣又急:“我……我是真喜歡她。老李你也知道,我離婚了,追誰不是追,這是我的自由。”

“哼!戀愛自由?我看你是色迷心竅!說句不好聽的,就你這把年紀,當她爹還差不多,還好意思口口聲聲喜歡人家……你要臉嗎?”李維方冷嘲熱諷。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好不好,你管不著!”董志恆惱羞成怒。

被這麼一頂撞,李維方怔住了,目光瞬間變得犀利,皮肉不笑地說:“我肯定管不著,但有人能管你。我本來想著大家同事一場,拉你一把,沒想到你執迷不悟……那行吧!這事我不管了,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實話告訴你,紀委那邊對此很重視,調查的人已經在路上。你做好心理準備,他們最多一小時就到。”

董志恆強作鎮定:“紀委又怎麼樣,難道他們還能故意往我身上潑髒水?事實擺在那裡,我就是跟蘇小琳開了個玩笑,我真的沒有……”

這時候,擺在桌上的辦公電話響了。

李維方接起,是廳長朱玉斌打來的。

“我剛問過辦公室,他們說董志恆在你那兒?”

李維方看了一眼董志恆,點點頭:“是的,我把他叫過來,有點兒事情問他。”

朱玉斌在電話裡說:“是為了蘇小琳的事兒吧?”

李維方有些詫異:“怎麼你也知道了?”

朱玉斌語氣森冷:“這事兒鬧大了。你馬上帶著董志恆來我辦公室。”

……

幾分鐘後,廳長辦公室。

看著坐在對面沙發上的董志恆,朱玉斌的眉毛幾乎絞在了一起:“你自己說,昨天晚上到底怎麼回事?”

董志恆沒想到朱玉斌張口就是這問題。強烈的不妙感在心中急速擴張,很快變成了無法言語的恐懼。他只能硬著頭皮,把之前對李維方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

“開玩笑?”朱玉斌冷冷地問:“你以工作的名義要求蘇小琳陪同吃飯,還在她的飲料裡下了安眠藥,你管這個叫開玩笑?”

“……我……我沒碰她!我真沒碰她!”事已至此,除了死硬到底,董志恆也沒有別的辦法:“昨晚在場的人都可以證明。”

他喊叫聲悽慘,彷彿掉落陷阱,無論如何也爬不出來,眼睜睜看著獵人滿面獰笑舉起獵槍瞄準的絕望野狗。

“你這是把別人當傻子糊弄啊!”

朱玉斌的話語中明顯帶著火氣,他舉高左手,指著腕上的手錶:“我昨天晚上手機關機,忘了開。今天早上我八點五十來到辦公室,這辦公電話就沒停過。”

“古渡分局那邊說了,昨天的事情已經達到立案標準,他們會繼續調查,如果你嘴皮子夠硬,可以頑抗到底。”

“市公安局和省公安廳也打電話過來,說是今年與我們單位的警民合作項目還要考慮,已經達成的協議暫時中止,還會把我們給出去的援助款項退回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以後我們商務廳再遇到重點經濟專案,他們就會在安全保衛方面就裝聾作啞當沒看見。因為政策沒有硬性規定必須由當地警方配合,他們有這個權力。”

“你這麼一搞,我們單位今年的精神文明獎就泡湯了。立案調查,性質非常惡劣。換句話說,咱們商務廳今年就算成績做的再好,也無法抵消你給蘇小琳下藥這件事帶來的負面影響。”

董志恆心中的恐懼感越來越強,他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尖叫聲撕心裂肺:“領導啊!您一定要相信我,我真沒別的意思,我……我就是跟蘇小琳開個玩笑啊!”

“玩笑?哼!”

朱玉斌陰沉沉地看著他:“這事兒很快就會公佈。單位上的職工如果知道是因為你,導致無法參評今年的精神文明獎,年終的時候一切獎勵取消,你覺得還會有人叫你“董主任”,還會有人給你好臉色嗎?”

董志恆張著嘴,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垂頭喪氣地坐在那裡,低著頭:“……等明天蘇小琳來上班,我當眾向她道歉。”

“這已經不是道歉就能解決的問題。”朱玉斌神情嚴肅:“你的行為已經造成了惡劣影響。這樣吧!班兒就暫時不用上了,先停職,等待處理。”

董志恆猛然抬頭,發出難以置信的尖叫:“停職?這個……領導,你怎麼能這樣啊?”

朱玉斌冷冷地說:“要不是看在你有職務的份上,我真想現在就開除你。停職待崗已經是最輕的處理,你還想怎麼樣?”

停職待崗?

董志恆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那意味著失去了目前享受的所有待遇,每個月只能領到基本工資,最多不超過兩千塊錢。

事情根本沒有按照昨天晚上想好的方向發展,他再也生不出對面對虎平濤的那種強硬。

猛然站起來,聲淚俱下:“領導,我改……我改還不行嗎?”

這次他是真的急了。

看著可憐巴巴的董志恆,朱玉斌嘆了口氣,正準備說話,忽然電話響了。

從這時候起,電話就一直沒有斷過。

李維方在旁邊看著,打進來的電話前前後後多達六個,每次都是朱玉斌剛把話筒放下去,就立刻響起鈴聲。辦公電話沒開擴音,可是從朱玉斌與對方應答的話語中,可以聽出打過來的人級別不低,而且都是在說同一件事。

四十多分鍾過去了,董志恆站得雙腳痠麻,心中卻震顫無比。

所有電話都是關於蘇小琳。

朱玉斌終於放下話筒,電話也終於沒有再次響起。

看著畏首畏尾站在面前的董志恆,朱玉斌臉上掠過一絲怒意,冷冷地說:“你現在滿意了吧?”

這話問得有些令人莫名其妙。

“董志恆,你捅了一個天大的漏子。”朱玉斌毫不客氣伸手指著他,距離之近,就差沒有直接戳到董志恆的鼻尖,而且速來平和的臉上,說話之間竟有幾分烈怒。

“市委陳秘書長問我,商務廳為什麼會有你這種人?”

“組織部劉處長剛才說了,你的升職報告先放一放,等古渡分局那邊把事情查清楚再說。”

“紀檢那邊也說了,要我們先在單位內部開展自檢自查,督察組下週進駐。”

“文聯老周打電話過來,說是如果我處理不公,以後就別談什麼單位合作,宣傳方面也永遠不用再提。”

“北通集團也是同樣的態度,如果昨天晚上的事情查不清楚,投資暫緩。”

“還有雲北軍區……最後一個電話是從他們司1令部打過來的,說的也是同一件事,要我這邊嚴查。”

朱玉斌嘆道:“董志恆啊董志恆,你人緣挺廣啊!就昨天那事,竟然有這麼多人過問,而且級別都不低……你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李維方在旁邊聽得幾乎呆住了,下意識地說:“還有紀委。”

“對,還有紀委。”朱玉斌心中充滿了震驚,臉上卻保持著平靜:“董志恆,你說你是開玩笑,人家可不這麼想。這事鬧得太大了,看來光是停職待崗也太輕了,你還是做好被開除的準備吧!”

董志恆眼睛睜大到極致,喉嚨深處發出恐懼到極點的沙啞哀求:“領導,我……求求你,給我一次機會吧!”

現在,他是真的怕了。

天知道究竟從哪兒空降下來這麼多大人物,隨便一個都是自己絕對不敢招惹的猛人。

朱玉斌雙手平擺在桌上,雙眉緊蹙。雖然惱怒董志恆的所作所為,可他心中同樣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看過蘇小琳的履歷表,砸直系親屬當中,她父親蘇穆是正處級幹部,算是分量較重的存在。可即便如此,文聯與商務廳平時來往不多,談到合作,通常是更高階層面。

老周是文聯主席,與朱玉斌關係很不錯。可他剛才在電話裡絲毫不顧情面,冷冰冰地說:“這事兒你看著辦。如果不秉公處理,別怪我不給你面子。”

最讓朱玉斌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這事竟然扯上了雲北軍區和北通集團。

一個是軍方。

一個是省裡極其重視的跨國企業,納稅大戶。

剛才打進來的那些電話,全都不可忽視,稍微處理不好,極有可能把自己牽連進去。

蘇小琳什麼時候攀上了這麼多的大人物?

看著站在面前惶惶不安,可憐巴巴的董志恆,朱玉斌忽然心生厭惡,恨不得抓起擺在桌上的茶杯,劈頭蓋臉砸過去。

“你從今天起開始停職,回去好好寫檢查。”朱玉斌強壓住火氣,用森冷的語調說:“一定要深刻反省,否則這次誰也幫不了你。”

他畢竟是自己的下屬。朱玉斌覺得做到停職審查這一步已經差不多了。

偏偏董志恆不這樣認為。他一邊答應著,一邊試探著問:“領導,我一定好好做檢查,可這停職……辦公室事情那麼多,我怕下面的人做不來,耽誤正事就麻煩了。”

不能說是董志恆的思維很奇葩,而是換了任何人在他現在的處境,都會絞盡腦汁想法設法自救。

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沒有後悔藥吃。

我可以寫出長達萬字的悔過書,思想認識深刻無比。

我可以當眾道歉。

我還可以給予蘇小琳物質補償。

但我絕不能停職。

這是要記入人事檔案的汙點。以後別說升職了,就連能不能繼續保住現在的職位都很難說。

朱玉斌和李維方相互看了看,從彼此眼睛裡看到了震怒與驚訝。

“都這種時候了,你還想著大事化小?”

“董志恆,你腦子進水了,還是感冒發燒了?”

兩個人幾乎是同一時間張開口,說出字句不同,但實際意義沒什麼區別的話。

朱玉斌語速較快,他猛然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根本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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