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德偉坐在張藝軒旁邊,認真問了一句:“理由呢?”

主觀意識上,顧德偉偏向於虎平濤,是因為他之前對監控畫面時間差提出疑問。不過就案件本身而言,顧德偉並不拒絕其他人的意見。

可即便是不太懂得人情世故的他,也能看出張藝軒對虎平濤的不滿。

“張紅霞懷孕了,這就是問題的關鍵。”張藝軒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無論語氣還是表情,都充滿了迫不及待想要證明自己的強烈變動感:“一般來說,兇殺案不外乎情殺、搶劫、洩憤、仇殺這幾種型別。大多數情況下,兇手不會喪心病狂到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唯獨情殺是例外。”

“道理很簡單,因愛生恨嘛!試想一下,自己喜歡的女人被別的男人搶了,而且還懷了對方的孩子,這種事換了誰都不能忍啊!別說是殺人了,就算碎屍萬段都是輕的。”

“再說了,剛才的監控影片大家都看見了,那個很強壯的男人抱著張紅霞進了小區大門。當時張紅霞是什麼情況?昏迷!丁健今天早上初檢的時候,已經從死者體內發現了助眠類藥物。安眠藥也是藥,就算碾碎了摻到飲料裡,喝起來多多少少也有股異味。只要不是白痴傻瓜,喝的時候都會有所察覺。張紅霞一個大活人,而且在企業裡做文秘,場面上的事情見了很多,就算她接受別人遞過來的飲料,但只要隨便喝幾口,肯定頭暈,也會發現飲料有問題。”

“安眠藥不是乙醚,就算是強效麻醉劑,從意識清醒到昏迷總得有個過程。哪怕是短短的幾秒鐘,受害人同樣可以大聲呼救。”

“咱們再看看第一段影片。張紅霞進小區大門的時候,整個人靠在那男的身上,她身體扭動了幾下,與其說是掙扎,不如說是親暱的表現。這表明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抱著她的這個男人是誰。”

“試問:如果不是與張紅霞很熟的朋友,她會這樣做嗎?”

“當然不會。”

“所以我認為這案子大機率是情殺。送張紅霞回家的這個男人,就是對她傾慕已久的追求者。”

說完這些話,張文軒就恢復了之前的正常坐姿。

他懂得“點到為止”這個道理。

王雄傑對張文軒的分析很是認可:“小張說的有道理。這樣吧,今天的案情分析會就開到這兒。唐元,你把會議記錄列印出來,每人一份,接下來的調查方向主要針對死者日常接觸的人,以及工作和生活狀態。”

“今天時間也差不多了,大家各忙各的,就到這兒吧!”

說完,他衝著虎平濤擠了下眼睛。後者會意,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其他人起身離開會議室。

走出房間的時候,張藝軒臉上一直帶著自信滿足的笑。

很快,會議室裡只剩下王雄傑和虎平濤兩個人。

“小虎,過來。”王雄傑衝著他招了招手。

虎平濤依言走到近前坐下,開玩笑問:“領導有何指示?上刀山還是下油鍋?小的萬死不辭!”

王雄傑斜睨著他:“你小子不學好,年紀輕輕就學著溜鬚拍馬。我有個醫生朋友,以前是泌尿科專門做包1皮手術的。信不信改天我把你灌醉,再把他約出來。醫生嘛,都喜歡做手術,要是拿刀的時候手一抖……哼哼,你下半輩子的幸福人生就從此擦肩而過了。”

虎平濤露出玩世不恭的笑。他只在王雄傑面前才放得開,要是換了熊傑或者雷躍,態度就得相對認真一些:“王哥,你把我留下來,是想說張藝軒的事吧?”

王雄傑曬然一笑:“你小子挺聰明的,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唉……我也不知道張藝軒這小子究竟是哪根筋出了毛病,總是死盯著你不放。他剛分來沒多久,腦瓜子靈活,人也踏實肯幹。今天是你們倆第一次見,早上在金昌小區勘查現場的時候,別說是我了,好幾個人都看出來他和你不對付。張國威中午專門打了個電話給我,問你和張藝軒是不是有過節?我被搞得一頭霧水,什麼也不知道啊!”

虎平濤無奈地聳了聳肩膀:“王哥,你問我,我問誰去?這事我也莫名其妙啊!”

“我覺得可能是嫉妒。”王雄傑壓低聲音:“張藝軒是正兒八經的警校科班出身。我是一直想把小虎你弄進刑警隊,所以你的資料在電腦裡都有。我估計張藝軒看過,也聽過之前你在緝毒隊的那些事情……唉,我這個隊長不好當啊!管天管地還要管著你們拉屎撒尿。我可不想把事情搞得複雜化,所以把你留下來好好談談。咱們警隊是一個整體,講究集體榮譽。小虎,給哥一個面子,該退讓的時候就退點兒,大局為重。”

虎平濤知道王雄傑沒有惡意,故意笑道:“王哥,你這是讓我當縮頭烏龜。”

“縮個屁!”王雄傑抬手給了他腦門一個爆慄:“張藝軒那邊回頭我會跟他說,總之你給我記住:在刑警隊,可以羨慕嫉妒恨,也合理競爭,但無論如何也不能搞小集團立山頭拉攏幫派,更不能針對某一個人。如果出現這種情況,那對不起,哪怕你再大的官兒,再能幹,能力再強,趁早給老子有多遠滾多遠。”

王雄傑神情嚴肅,一掃平時嬉皮笑臉的模樣。

虎平濤肅然地點點頭:“我明白,王哥你就放心吧!工作是工作,個人是個人,我拎得清。”

“這就對了。小虎,每個人都是一輪驕陽,只要願意突破自我,不使心靈蒙塵,陽光就會散發出來,溫暖自己,招搖別人,世間沒有完美的事物,我們不必對自己如此苛刻,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儘量去做,接受別人的不完美,盡力去愛,如果你預設這個世間,所有人都有一半缺點一半優點,也許你的人生就會順暢許多,人世間的事,正是因為我們總是苛求,別人是專業的,完美的,別人肯定知道,別人肯定會怎麼怎麼樣,才會冒出許許多多讓人瞠目結舌的憤怒和指責。接受這個世界的不完美,接受自己人生的不完美,接受別人的不完美。人生很長,不要浪費在這些苦惱和遺憾中。勇敢的展現自己的優點,朝著更美好的生活奔跑。”

這話說得富含哲理,與王雄傑平時無厘頭的形象區別實在太大了。虎平濤聽得睜大雙眼,嘴唇也不由自主張開,半天都合不攏。

好大的一碗心靈雞湯。

王雄傑很滿意自己對虎平濤產生的震撼效果。他隨即咧開嘴笑道:“說起來,你小子是不是該請我吃頓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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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思維跳躍性很大,前後之間互不連貫,虎平濤被搞得很不適應,下意識地問:“為什麼?”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王雄傑理所當然道:“你想想,如果沒有我從中調和,張藝軒對你懷恨在心,說不定今天晚上他就約你出去喝酒,到時候你就危險了。”

“喝酒?”虎平濤一臉莫名其妙:“這有什麼危險的?”

“喝到差不多就掄起酒瓶衝著你腦門上一砸,再用玻璃瓶口往你肚子上一捅,稀里嘩啦什麼都流出來了。”王雄傑的聯想很豐富:“所以你得請我吃飯。嗯……我先宣告啊!大家那麼熟的人了,別搞什麼滿漢全席,隨便整點燕窩鮑魚龍蝦鵝肝之類的就行了,控制在個兩、三萬塊錢以內就行。”

他特別補充了一句:“我這人很隨和,不挑食。”

虎平濤終於明白為什麼廖秋會說“刑警隊是個坑”,而且一再叮囑自己要提防王雄傑。

……

對案件的調查工作全面展開。

刑警隊分成不同小組,從死者張紅霞的家庭與單位開始,對其親友進行細緻的走訪。

第二天中午,王雄傑再次召集眾人,開了個短會。

主要是催促。

“我們必須加快工作進度。”王雄傑面色陰沉:“金昌小區的住戶有不滿情緒,他們撥打了市長熱線電話,還告到了市局和省廳。”

案發地點位於金昌小區二十一幢六零一室。初勘結束後,刑警隊封閉了該房間,同時在二十一幢單元入口拉起了警戒線,非住戶不得入內。

這是一個老小區,有經濟能力的人大多已經搬走,年輕人也不喜歡這裡老舊的建築風格。要麼在外另購新房,要麼選擇別的地方租住。隨著時間流逝,很多居住者也隨著建築在老化。

隔壁的六零二屋主是一個老太太,平時吃齋念佛。發現張紅霞死亡的那天,她在家裡念了一整天的佛經,不是超度亡魂,而是所謂的“驅邪”。

短短不到半天時間,金昌小區迅速流傳開關於二十一幢六零一房間的種種謠言。

“聽說了嗎,二十一幢死了個人。女的,半夜的時候被賊順著排水管從窗戶裡翻進來,連捅了好幾刀,腸子都割斷了。”

“那女人平時在酒吧裡坐1臺,很風騷的那種,一看就不是好人,被殺了也是活該。”

“我聽說那女的好像是她單位頭頭的小三。前段時間因為爭風吃醋還跟人打了一架,會不會是對方懷恨在心,故意報復吧?”

“那些警察煩得很,用黃線把單元門圍起來,每次回家都要檢查,這算什麼事兒啊!”

“這房子死了人就變成凶宅。尼瑪的,咱們小區的房子本來就賣不上價,現在死人的訊息傳出去,房價就更低了。昨天中介還打電話給我,說小區房子均價降了五百多,就是因為二十一幢那個臭不要臉的死女人。”

“要我說,還是讓警察趕緊撤吧!黃線圍著單元門看著就不舒服,我每天早上往二十一幢那邊過,一看見就想起樓上死了個人,這還怎麼過日子?”

人類的想象力非常豐富,尤其是與自身利益息息相關的時候。

市長熱線要應對來自整個城市的各種投訴,一直處於繁忙狀態。

一個市民投訴,問題會按照正常程式,排隊處理。

一百個市民投訴,問題會得到重視,儘快處理。

一千個市民投訴,說明問題已經非常嚴重,必須立刻處理。

雖然其中摻雜了很多不實因素,也有人云亦云的謠言成分,可是多達三百四十一個電話,都在反映金昌小區二十一幢六零一的兇殺案,從各部門綜合信息反饋到古渡分局刑警大隊,就變成了來自上層的命令。

必須儘快破案,穩定民心。

下午,虎平濤在區群藝館見到了張紅霞的男友王永昌。

他是主要調查物件之一。

這是一個身材乾瘦的男人。按照傳統觀念,三十二歲算是步入中年,但顏色鮮亮的襯衫和長褲卻頗顯年輕,看起來就像個二十五歲左右的年輕人。

因為情況特殊,群藝館專門給他們安排了一個房間。

王永昌有些拘束,神情冷漠,可能是還沒有從女友死亡的悲痛中恢復過來,整個人顯得無精打采。

虎平濤寬慰他:“我就是找你瞭解下情況,沒別的意思。”

王永昌點了下頭,聲音很低:“你問吧!只要是我知道的事,都不會瞞著你們警察。”

他的話裡透出一絲另類的抗拒成分。

虎平濤神情不變,他沒有直接進入主題,笑道:“群藝館這單位不錯,工作清閒,還能搞個人創作。”

王永昌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頗感意外:“你也是學藝術的?”

“我是藝術學院畢業的。美術系,油畫專業。”虎平濤笑著問:“你呢?美術還是音樂?”

“我是川美的,國畫專業。”王永昌臉上浮起一絲傲然,同時展現的還有微笑:“看來咱們算是同行,有共同語言。”

川美名氣很大,在國內藝術院校的排名高於滇省藝術學院。王永昌的傲慢在虎平濤看來很正常,這是所有川美畢業生的特點。

當然,傲慢並非在所有情況下都是一個貶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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