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平濤問:“省局還是市局?”
他在省投資促進局有幾個朋友,都是以前吃飯認識的。
“省局。”中年男子回答:“我在政策法規處。”
停頓了一下,他帶著極其明顯的優越感,尤其是氣勢方面,頗有些傲慢,居高臨下的對虎平濤說:“我是副處長。”
這話聽起來有些好笑。
他注視著虎平濤,問:“你哪個單位的?”
虎平濤沒理他,轉向丁健:“你什麼時候打的報警電話?”
丁健估摸了一下時間:“差不多快來了。”
中年男子在對面聽著,很是不屑地搖搖頭:“依我看,這事兒就算了吧!”
他絕口不提“打人”兩個字:“這年頭,誰沒個朋友?”
“算了?”丁健笑起來的樣子有些滲人:“我都說了,這事兒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中年男子神情驟變,他皺起眉頭呵斥:“喂,你差不多就行了啊!你還想怎麼樣?明說吧,你惹不起我,無論走公還是走私都這樣。公檢法司我都認識人,場面你根本不行。都說了我是投促局的,商場上的朋友也多,隨便叫幾個出來你就招架不住。”
“不過這種事情隨便你。想怎麼玩都行,我奉陪到底!”
最後這句話,威脅感十足,氣場十足,更打著十足的官腔。
丁健沒理他,只是陰惻惻地笑著。
虎平濤也沒有繼續勸。他清楚丁健的性子————每當胖子流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就意味著胖子心中已經有了打算,想好了計劃,接下來就陰人,而且是非常徹底,令你猝不及防,損失慘重的那種。
很快,警察到了。
照例是一名在編民警,帶著一名輔警。按照程式,他分別詢問涉事雙方的姓名和工作單位,要求雙方出示身份證。
中年男子叫姜吟風,工作單位也沒錯,的確是在省投資促進局。
女的是他老婆,叫桑媛媛,在機關幼兒園工作。
輪到丁健的時候,他捂著耳朵走上前來,認真地說:“我叫丁健,古渡區公安局法醫。”
正在登記的民警一聽就怔住了,抬起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好奇地問:“你就是丁健?”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你認識我?”丁健疑惑地問。
“久仰大名。”民警笑道:“我在派出所聽所長提起好多次了,說咱們區局裡有個胖子,屍檢方面很有一套,連市局和廳裡都桉子都找你幫忙。”
丁健問:“你們所長是誰?”
“郭建德。”民警回答:“你們應該認識吧!”
不等丁健回答,虎平濤在旁邊笑了一下:“老郭啊!熟人。”
看他們聊的熱火,桑媛媛在旁邊眼角抽了抽,指著丁健連聲叫嚷:“好啊!你打電話報警,沒想到你們都認識。不行……我懷疑你們私底下勾結,枉法徇私。”
民警轉過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說話客氣點兒,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枉法徇私了?”
桑媛媛正要張口罵人,丈夫姜吟風在旁邊抬手擋了她一下,注視著丁健,語氣很是複雜,帶著疑惑、意外、更有幾分拿不準對方身份,但更多的還是試探:“沒看出來啊!你是警察?”
丁健滿不在乎地說:“我們有規定,平時外出只能穿便衣。只有上班時間,或者因公外出的時候才穿制服。”
桑媛媛在旁邊火上澆油:“警察又怎麼樣?你以為我們怕你啊!警察……哼!”
民警順序做完登記,看到站在旁邊的虎平濤,指了一下丁健,問:“你和他是什麼關係?事情發生的時候你也在場?”
虎平濤解釋:“我剛到才一會兒。對了,我和丁健在一個單位。”
說著,他拿出自己的警官證遞了過去。
民警開啟一看,臉上頓時露出驚訝的神情:“虎平濤……你是耳原路派出所的虎所長?”
這回輪到虎平濤驚訝了,他的問題跟丁健一樣:“你認識我?”
“我也是聽過你的名字,今天才見到真人。”民警笑道:“從去年年底到現在,耳原路派出所連續三個季度拿下區局轄區的綜合排名第一,這事兒我們郭所長幾乎每天都在說,我們耳朵都聽出老繭來了。對了……”
他忽然轉向丁健,看著捂著耳朵的胖子,好奇地問:“你這耳朵怎麼了?”
丁健沒解釋,直接道:“這事兒說起來挺麻煩的。這樣吧,還是去你們所上解決。”
姜吟風一聽就發火了:“我不去。我還有事情要趕時間,就在這兒處理。”
虎平濤抬手擋住正要開口的丁健,大步走到姜吟風面前,不慌不忙地說:“你搞清楚,現在是雙方爭執無法調解。按照規定,必須去派出所解決。所以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
派出所。
所長郭建峰對此很重視,親自給雙方分別做筆錄。
先是丁健。
他直言不諱:“這個姜吟風是典型的官僚,而且還是仗勢欺人的那種。還有,他那個老婆桑媛媛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真正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我今天跟朋友約了吃中午飯。我媳婦懷著孩子,出門要收拾東西,於是我就先去車庫開車,想著開出來以後到樓下接她。沒想到等我把車開出來,他那輛車牌號六七一一的“沃爾沃”偏偏擋在車庫出口。那地方窄,出去只有這一條路,而且車子就擋在路中間,兩邊的寬度不夠,根本過不去。”
“我一看就納悶了,因為小區裡的車大部分我都認識。不是我吹牛,我是幹法醫的,百把個車牌號對我來說真不算什麼,輕輕鬆鬆就能背下來。所以我一看那“沃爾沃”就是外面的車。”
“這無論是誰都會遇到點兒事情。找人也好,有個親戚也很正常。可你辦事兒歸辦事兒,不能圖方便把車子停在路中央,擋著別人不方便啊!”
郭建峰一邊擺弄著記錄筆,一邊認真地問:“意思是姜吟風的車擋著你的道兒了?”
丁健點點頭:“我可沒亂說,一個字的瞎話都沒有。車庫裡裝著監控呢!你可以找小區物業,一看就全清楚了。”
郭建峰“嗯”了一聲:“後來呢?你們是怎麼起的糾紛?”
丁健繼續道:“我開車過來的時候,那男的沒在車上,那女的也從車上下來,拿著手機站在車旁邊,好像是正在跟人聊天吧!我就把車子掛在P檔上,沒熄火,開門下去,問她:是不是你的車?如果是,那就請挪個位置,我要出去。”
郭建峰問:“她是怎麼回答的?”
丁健說起這個就滿面怒容,言語中帶上了髒字:“我估計這女的平時也是作威作福慣了,她居然連正眼都沒看我一下,張口就說不是她的車。”
“不是她的車?”郭建峰聽到這裡,也覺得滿腦子湖塗,下意識地問:“這是她的原話?她真是這麼說?”
因為是單獨詢問,房間裡沒別人。丁健“嘿嘿嘿嘿”冷笑著,壓低聲音:“老郭我實話告訴你,這事兒的證據全在我手上捏著,包括這對狗男女說的每一個字。”
郭建峰凝神思考了一會兒,仔細咂摸著丁健說過的這些話,頓時恍然大悟:“你剛才說,你沒熄火就下了車,難道……”
丁健笑道:“我也不是故意的。說起來,我當時也沒多想。開車的人都知道,路被堵了心裡都覺得不舒服。我原本想著,可能是對方的車子出毛病了,要不就是圖方便不願意把車開進車位上暫停。所以我下車的時候就沒熄火,因為正常情況也就一、兩句話的事情,大家好說好商量。”
“那女的張口就說不是她的車,我當時一聽就愣住了。於是我接著問:那你知道是誰的車嗎?麻煩你叫他挪一下。車子停在這兒吧路全給擋住了,其他人出不去的。”
“那女的,桑媛媛,賤人一個!她撇了我一眼,沒理我,繼續低頭玩她的手機。”
“我以為她沒聽清楚,就按照剛才的又說了一遍。沒想到她居然很不耐煩地回我三個字————不知道。”
“然後她就繞到車子另一邊,還是低頭玩手機。”
看這架勢,我以為她是真不知道,而且跟車子真沒什麼關係。看看兩下沒人,我只好站在原地等著。過了快十分鐘,老婆打電話給我,說是已經收拾好東西下樓了,她到了小區大門口,沒看見我的車。我就在電話裡把情況說了一下,讓她再等會兒。”
“掛了老婆的電話,我撥通物業的號碼,把事情在電話裡一說,物業那邊當場就查了,說這車牌不是小區裡車子掛的,跟業主沒關係。他們那邊再查一下,看這車究竟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物業辦公室就在停車場的上面,下來就幾步路,很近。過了不到五分鐘,物業的人來了,正好樓梯那邊也下來一個男人,就是姜吟風……當時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直接走到車子旁邊,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室,發動引擎,打算離開。”
因為大家都是熟人,聽到這裡,郭建峰勸道:“老丁啊!其實要我說吧!這不是什麼大事兒。關於停車糾紛的問題,我們所裡幾乎每天都會遇到。其實就是賭氣引起的……你也別那麼衝動,消消氣。”
“這不是消氣的問題好不好!”丁健把眼睛一瞪:“你想想,我之前就問過那女的,是不是她的車?她說不是。這不是就不是吧!我也沒針對任何人。可問題是,我等了快二十分鍾,這期間她就一直站在車子旁邊玩手機。等那男的來了,她居然拉開車門上了車。”
“無論換了任何人都忍不下這口氣啊!這明擺著欺負人啊!”
郭建峰繼續勸道:“可能她有難處吧!也許車鑰匙不在她身上,被姜吟風帶走了。”
丁健直接否定了這種說法,連罵帶解釋:“那是她丈夫,不是她在外面找的野男人。打個電話催一下不行嗎?她懂不懂什麼叫做五講四美三熱愛?這明擺著就是故意找茬兒,故意給別人心裡添堵,故意讓人不舒服。”
郭建峰仍想著息事寧人:“你說的有道理,可萬一她剛好跟她丈夫吵過架,兩邊誰也不理誰呢!”
“這理由可說不通啊!她……”
說到這裡,丁健戛然而止。他盯著郭建峰看了幾秒鐘,疑惑地問:“老郭,你不對啊!我怎麼感覺你一直幫著那對狗男女說話?你究竟是幾個意思?”
郭建峰被嚇了一跳,連忙解釋:“你想哪兒去了,我怎麼替他們說話?我這是就事論事好不好。”
丁健沒那麼容易湖弄,他皺起眉頭:“真的?”
郭建峰被他盯得心裡有些發毛,連連搖頭:“當然是真的。”
其實這話哄鬼呢!
郭建峰是個八面玲瓏的性子。之所以親自給雙方做筆錄,就是因為他覺得兩邊都得罪不起。
丁健這邊就不用說了。大家都是同行,而且丁健在市局和省廳都是掛了名的,往上提拔是早晚的事情。與其交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至於姜吟風那邊,同樣分量很重————投資促進局是實權單位,姜吟風這個還是實職的副處長,不像區級單位所謂的“處長”,表面上聽起來風光,行政級別只是科級,甚至副科。
派出所長也才是科級幹部。
郭建峰兩邊都想討好,他哪頭都不願意得罪。所以思來想去,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息事寧人,讓兩邊達成和解。
可是看眼前這架勢,丁健肯定是要死磕到底。
面對虎視眈眈一步也不肯退讓的丁健,郭建峰的神情有些尷尬。他繼續勸道:“老丁啊!俗話說得好:大家各退一步,海闊天空。”
“闊什麼闊啊!”丁健好不容易才壓下去的火氣又冒了上來:“換了你試試。我先告訴你,別跟我說什麼得饒人處且饒人之類的廢話。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人!你不惹我,我自然不會惹你。可一旦你把我惹火了,就必須做好被我咬死的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