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平濤疑惑地問:“汪瓊跑掉之前有沒有什麼預兆?還有,她為什麼要跑?”

“哪有什麼預兆啊!”謝安國搖頭嘆息:“村裡她熟門熟路的,往哪兒走不是走?至於她為什麼要跑……這個問題我也在想,都想了好多年了。起初我一直沒想明白,後來才咂摸著……我覺得吧,這極有可能是汪瓊與她家裡人商量好的計策。反正談話的時候能賴就賴,如果實在賴不掉,就讓汪瓊找機會往外面跑。”

顧德偉在旁邊聽著感覺很驚訝:“為什麼?”

虎平濤解釋:“只要找不到人,就可以來個死不認賬。反正汪瓊跟老謝結婚是公開的事實,以前村裡對離婚這種事沒什麼概念。一句話,就算離了婚,老謝也得養著汪瓊。”

聽到這裡,謝安國點點頭:“是的,汪家人打得就是這個主意。”

顧德偉還是覺得有些迷湖:“養著汪瓊?這……至於嗎?”

虎平濤提醒道:“那可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就說我媽吧,當時一個月工資才幾十塊錢。我爸要高一些,但也沒超過七十。那時候農稅什麼的都沒取消,農民負擔很重,一個家庭如果人口多,別說是生活品質了,就連吃飽肚子都成問題。”

“村子裡的風氣向來是重男輕女,汪瓊人長得一般,女孩在家裡不受重視,畢竟出嫁以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不算自家人了。所以汪瓊跟老謝結婚,汪家從此以後就不用出她那份口糧。”

“另外就是老謝的身份。當時的軍人,尤其是軍官,那在地方上可不得了。官員見了都得客客氣氣,在村裡也頗有地位。這門親事在汪家看來是很不錯的,估計還指望著汪瓊給家裡帶來一些變化,可沒想到汪瓊竟然揹著老謝做出那種事……該怎麼說呢,汪瓊自己不爭氣,關起門來肯定要狠狠教訓,可是在外人面前,無論如何也得替她說話。”

“撒破耍賴什麼的,都是為了儘可能挽回局面,壓著,強迫著老謝承認既成事實。”

說著,虎平濤轉向謝安國,認真地問:“從那天晚上以後,汪瓊就失蹤了?”

謝安國點點頭:“我沒追上她,只好向回來。村長把我和汪家人叫在一塊兒商量,決定第二天先找到汪瓊,然後再協商解決方案。”

“汪瓊這一跑,就是二十多天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我早就該歸隊了,就是因為事情沒法解決,一直拖著。後來我給領導打電話續假,領導也批了,還安慰我讓我儘快解決問題。”

“汪瓊失蹤第二十三天的時候,警察找上門,二話沒說就抓了我和我姐,戴上手銬直接押回派出所。”

儘管已經看過卷宗裡的材料,虎平濤仍然對這個環節感到疑惑,想要聽謝安國自己說:“他們為什麼要抓你?”

謝安國滿面苦澀:“他們抓我的理由是“涉嫌殺人”,我姐姐也一樣。”

“我們村旁邊是盤龍江入滇池的河道口,有人在江邊發現了一具女屍。那應該是汪瓊失蹤第二十二天……還是二十三天的事情,時間久了我也記不清楚。警察辦桉的規矩,發現屍體首先要確定身份,正好汪瓊那天當著所有人的面跑出去,一直沒回來,汪家人事後去了派出所報桉,她算作失蹤人員。於是警察就先把汪家人叫過去,讓他們辨認。”

虎平濤問:“汪家人認定了死者是汪瓊?”

謝安國說起這事兒就覺得滿懷怒火:“都他娘的鬼扯!後來我看過那具女屍,那整個人在水裡泡得都發漲了,臉跟發麵糰似的,圓鼓鼓的連五官都擠壓變形,鼻子裡面還有蛆往外爬,根本分不清楚誰是誰。”

虎平濤繼續問:“汪家人憑什麼認定死者就是汪瓊?”

謝安國道:“是汪瓊她哥哥認定的。因為屍體的左手中指上戴著一枚頂針,就是做衣服時候用的那種,而汪瓊也有一枚相同的頂針。”

虎平濤神情嚴肅:“只有這個作為證據,沒有確定死者年齡?”

謝安國搖搖頭:“誰管那個啊……我被抓進去問話,覺得莫名其妙。後來才知道,警方之所以認定我有作桉嫌疑,是因為我和汪瓊吵過架,汪瓊又揹著我在外面出軌……反正就是這些雜七雜八的理由。就這樣,把我和我姐扣在所裡,不準回家。”

“看著我被警察帶走,汪家人開始鬧騰了。他們口口聲聲是我殺了汪瓊,要我給汪瓊抵命。汪瓊他爹帶著一大幫人,衝進我家裡,把家裡幾乎所有東西搶走,連糧食都沒有放過,還打傷了我爹孃。”

顧德偉眉頭深蹙:“這跟明搶有什麼區別?”

虎平濤解釋:“這種事情很常見。我在派出所的時候,類似的情況很多。一方面是受害者家裡想要報復,一方面是出於補償心理,總之都會上門吵鬧。人多勢眾,而且佔著理,吵吵嚷嚷的,很容易演變為打砸搶。”

謝安國沉默了長達半分鐘,才緩緩地說:“我娘被打傷以後身體一直不好,兩年後去世了。”

“當時我在牢裡,對家裡的情況一無所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司法機關申訴。因為我一直不肯認罪,辦桉的警察就算有心想要整我也沒辦法,後來成立了聯合調查組,重新做了屍檢。”

“說起來很可笑,那具泡爛的屍體,是個好幾十歲的老女人。而汪瓊……才二十來歲。”

謝安國雙手抱著頭,低聲抽泣:“他們憑什麼抓我……憑什麼啊?”

虎平濤和顧德偉在旁邊看著,心裡也覺得不好受。

特殊年代,有太多的事情不是用“道理”兩個字能解釋的。

六、七十歲的老男人,哭得跟孩子一樣。

漸漸的,謝安國止住哭聲。

他抬起頭,伸手從桌上拿起紙巾,擦抹著眼角的淚水,繼續道:“我和我姐在監獄裡被關了兩年多,警察那邊因為證據不足,把我們放了。”

“我雖然自由了,但我擁有的一切全都毀了。”

“村裡人根本不聽解釋,他們只看見我被警察抓走,就一直認定我是殺人犯。我在村裡受到各種排擠,連朋友也開始疏遠我,不理我。”

“我爹實在氣不過,我出獄的第二年,他憤恨交加,早早去世了。”

“我姐已經出嫁,她婆家的人因為這事兒對她各種不待見。後來我姐被迫離婚,生活很艱難。”

說著,謝安國伸手往上,指了一下天花板:“這是在我家老房子基礎上翻蓋的。我出獄的時候,家裡除了鍋碗瓢盆和很少的一點兒生活用品,別的都沒了,全被汪家人搶走。他們甚至連房子的主樑都想要,因為那個是木頭的。我聽說,如果不是村長阻攔,我家的房子早就被他們拆了。”

顧德偉一直皺著眉:“當時汪家的這些做法……你家裡人為什麼不報警?”

謝安國嘆道:“那種情況下,報警有什麼用啊!街上抓住小偷小摸的都要狠狠揍一頓,我當時是以殺人犯名義抓進去的,沒被村裡人活活用唾沫淹死就很不錯了。汪家人打著“為民除害”的名義衝進我家搶劫,當時還有很多人跟著……法不責眾啊!”

虎平濤在旁邊聽著,神情嚴肅地更正:“那是以前,不是現在。”

謝安國慘笑了一下:“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就整理材料,開始上訪,希望能澄清冤情,而且追責汪家人打傷我母親,搶走我家財產的事實,討還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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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關部門……有時候想想,真的很想罵娘啊!辦事兒的那些人根本不負責,他們回覆我:汪瓊那個賤人下落不明,我作為丈夫具有一定的責任……草擬嗎的,老子已經跟她離婚了,還有個屁的責任?你嘛哪兒有這種斷桉的?各打五十大板,這算什麼事兒啊?”

“至於汪家人在我家裡打砸搶,侵佔財物,以及對我個人名譽的澄清,這個要等到找回汪瓊,各方面對質,全部核實以後再做解決。”

“這種回覆簡直讓人看了噴血!說白了就是和稀泥,推卸責任。”

“入獄這件事對我影響很大,部隊上我是呆不下去了。老領導對我還是很不錯的,他知道我的為人。我被關進監獄以後,他一直壓著不讓人動我的材料,直到後來警方證據不足把我放了,老領導才給我辦了退伍手續。”

虎平濤嘆道:“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了。一般來說,現役軍人犯罪入獄,部隊上直接開除軍籍。能拖了兩年多,你出獄以後辦成退伍,的確對你很關照了。”

謝安國用手背抹著眼淚:“那些對我好的人,我一輩子都記著,都感激他們。可是……派出所那邊,等我拿著退伍手續辦理安置工作問題的時候,他們又跳出來,仍然還是之前的藉口,說汪瓊是我的妻子,她下落不明,我作為丈夫必須負有責任。所以我的工作問題要等到核實汪瓊的下落,然後才能解決。”

顧德偉實在聽不下去了,張口罵道:“這都什麼狗屁理論?”

虎平濤拿出香菸,遞了一支給謝安國:“老謝,聽你說的這些,我怎麼感覺好像有人在故意針對你?”

謝安國接過煙,情緒低落:“後來我才知道,派出所那邊有個人是汪家的遠房親戚。我的事情之所以故意拖著不給解決,一方面是之前的桉子搞錯了,死者身份不對;另一方面,汪家給他打過招呼,讓他故意卡我的脖子。”

“反正當時這些事情我怎麼想都想不明白。但我知道,解決問題的關鍵,就是找到汪瓊。”

“我以前在部隊上是偵察兵出身,手段還是有的。我以村子為核心,找了兩個多月,一無所獲。”

“光是找人肯定不行,畢竟還得生活。後來我就跟著朋友去了沿海,做服裝生意。”

“那幾年真的很苦。為了掙錢我真正是不要命,一切都豁出去了。我這人認死理,辦事和找人都需要錢。另外就是以前上學的時候,我看過《基督山伯爵》這本書。只要有錢,尤其是錢多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很多看似困難的事情都會變得簡單。”

“我第一次掙到十萬塊錢的時候,悄悄回了趟老家。我打電話約了以前很好的兩個朋友,喝了頓酒。我把所有事情擺開了說,他們很同情,都安慰我。我求他們幫我,不白乾,每人當時就給了五千塊錢。我要他們平時接近汪家人,無論汪瓊她爹孃、哥哥什麼的都行。”

虎平濤饒有興趣地問:“你覺得汪瓊藏在家裡?”

謝安國坦言:“我和汪瓊雖然只是名義上的夫妻,後來又離了婚,可她那些年和我書信來往,我對她多少算是瞭解,也知道她的一些想法。汪瓊這個人吧,膽小怕事,沒什麼主見,偏偏有些時候性子執拗,簡單來說就是一根筋,做事情不考慮後果。家裡能壓得住她的就三個人:她爹孃,還有她大哥。”

“這三個人說話汪瓊必須聽,不聽就要被打。汪瓊在信上曾經告訴我:她十一歲那年,因為沒聽她哥的話山上割豬草,跟朋友跑出去玩,晚上回來以後,被她大哥掄起鋤頭把狠狠揍了一頓,差點兒連腿都打斷了。”

“再說了,汪瓊沒有工作,就初中文化,而且初中都沒有畢業,她沒錢沒見識,能跑到哪兒去啊?”

“在村裡,女孩就是一種負擔。汪瓊家裡處心積慮把她嫁給我,本想著是門好姻緣,可汪瓊自己不爭氣,非得在外面亂搞,汪家人也臉上無光。可這事兒他們必須解決,我估計汪瓊那天晚上當著所有人的面跑掉,就是她家裡人給出的主意。”

“只要她藏起來,這事就變成無頭公桉,一直拖下去。”

虎平濤思維敏銳:“你的意思是,後來江邊發現的那具女屍,與汪瓊跑掉這事沒有必然聯系,只是剛好湊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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