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勸了半天她也不為所動。後來我被惹火了,就告訴她:如果不做檢查,我這裡是不可能開藥開針水的。既然你抱著這種固執的念頭,那就從哪兒來回哪兒去,我不負責,也不伺候。”

虎平濤問:“後來呢?”

孟麗榮道:“後來她實在沒辦法,只好去做了血檢。等檢查單子出來我一看,hcg數值一萬多,說明她懷孕至少有四、五十天,一個多快兩個月了,不吐才真是見鬼了。”

“這是典型的妊娠反應。可她滿嘴假牙啊!口口聲聲月經正常,還沒有男朋友沒結婚……你想想,如果我聽她的,沒做檢查就按照暈車嘔吐給她開藥,第二天她全家肯定要殺到醫院要我的人頭啊!萬一胎兒出了問題,她根本不會承認頭天就診的時候欺騙醫生,只會把所有責任推到我身上。”

“類似的例子太多了。我以前見過一個老太太抱著孫女來醫院看病的。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孩子一直哭,她掛婦科。說是女孩就掛這個號。我當時看了覺得孩子可能是摔了一跤,因為她一直說是胳膊疼。我老太太轉到外科去看,她死活不同意。我說既然這樣,那就做個檢查,拍個片子。”

“她說什麼都不願意,說是孩子小,拍片輻射會影響大腦。”

虎平濤笑著問:“那後來是怎麼處理的?”

孟麗榮道:“還能怎麼處理,既然不檢查不拍片,那就把她曬在那兒不管唄。從上午十點多到下午下班,然後四點過了,老太太一直待在診室裡,反正就是不做檢查,只要我們給孩子看病。”

“就這麼僵持著,我也懶得管,沒叫保安,就讓她做在靠牆的椅子上。我這邊順著號叫外面的病人,至於那老太婆心裡到底怎麼想的,那是她的事情。”

“後來孩子的媽媽,也就是老太婆的媳婦打電話追到醫院。當時都五點多了,她求著我開單,給孩子照片。我看著那女的可憐,就沒忙著下班,拖了一下。等到X光那邊的片子拍出來,顯示孩子前臂骨折。這跟我之前猜測的一樣,就是摔的。”

“你想想,兩歲多的孩子,骨頭摔斷,就這樣被老太婆抱了一整天,不檢查不做治療。別說是那麼小的娃娃,就算是成年人也疼得受不了。如果當時我不是堅持要她做檢查,按照老太婆說的隨便看一下就過去了,事後她家裡人肯定得來醫院鬧,討說法。”

“那天我看那媳婦連殺人的心都有,追著老太婆滿醫院的跑。一邊跑一邊罵,好幾次抓住頭髮就使勁兒地拔,臉上也扇了好幾記耳光。”

孫杰在旁邊說:“急診外科那邊有一個經常發生的現象,就是患者要求醫生修改受傷原因。上個星期有天晚上我值夜班,半夜一點多的時候,來了一個電動車撞傷的病人。說是在路上走著,後面來了一輛電動車,把人撞了。”

“當時我看了傷口,的確是撞的。這個做不了假。”

“可到了第三天,傷者家屬來了,要我改下病歷,把“撞傷”改成“自己摔傷”。”

虎平濤好奇地問:“為什麼?”

孫杰解釋:“因為事發當晚傷者被撞的時候,沒有找到騎電動車的人。那人跑了,所以受傷這事兒就沒人負責。可人受傷了,醫藥費總得花,得有著落。他們就想著修改受傷原因,這樣一來就能走醫保,可以報銷。”

這麼一說虎平濤就明白了:“說白了就是不想自己花錢。”

孫杰點點頭:“我能理解傷者及其家屬的想法,但不能因此修改病歷啊!這話要分兩頭說:如果當時就診的時候說是自己摔的,那我肯定這麼寫。問題明明是被車撞了,還要硬說是自己摔的……這個就市騙保了。”

虎平濤問:“那後來這事兒怎麼處理?”

孫杰道:“傷者家屬在我辦公室鬧了,拍桌子砸板凳要我修改病歷。我打電話給保衛處,保安來了他們就立馬慫了。”

虎平濤笑道:“這樣好。其實能在你們醫院內部處理,就別打電話報警。一來是浪費資源;二來嘛,醫院方面也要有自己的執行能力。”

看著吃的差不多了,孫杰認真地說:“虎所長,孟醫生這事兒就拜託您了。”

虎平濤笑著點了下頭:“別叫我所長,這聽起來挺見外的。”

孫杰促狹地說:“那叫你老虎吧!”

虎平濤被他搞得有些哭笑不得:“你以為我這兒開動物園啊?”

……

翌日,上午八點鐘,孟麗榮早早趕到耳原路派出所,找到虎平濤。

答應幫忙,但這事兒必須走程式————如果孟麗榮不報桉,虎平濤就沒法幫她解決。

帶著龍旭和崔文,直接找到老太婆的家裡。

按下門鈴,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把門開啟,疑惑地看著他們。

“有什麼事兒嗎?”他的目光在虎平濤等人身上來回打量。

虎平濤報了老太婆的名字:“有人報警,說是和美華打電話惡意侮辱。和美華住這兒吧?”

中年男子點了下頭,沒有讓開路,小心翼翼地問:“誰報的警?”

虎平濤反問:“你是和美華的什麼人?”

“我是她兒子。”中年男人回答。

“請出示一下你的身份證。”虎平濤繼續走程式。

證件顯示,男子叫蒲存忠。

虎平濤把證件還給他,問:“你母親在嗎?”

“在。”蒲存忠非常謹慎,他仔細看過虎平濤的警官證,這才讓出足夠的空間,讓他們進來。

事情不算複雜,孟麗榮這邊也提供了足夠的證據。儘管和美華一直在叫罵,失口否認,卻沒什麼用。

蒲存忠仔細看過孟麗榮手機裡儲存的微信記錄,臉都黑了。

隨後,孟麗榮開啟手機錄。

聽著和美華在電話裡那些不堪入耳的辱罵和髒話,蒲存忠整個後背上已是冷汗淋漓,滿頭黑線。

虎平濤沒有理會上了年紀了的和美華。他對蒲存忠嚴肅地說:“這可不是小事。你看到也聽見了,你母親說的那些話真的很傷人。按照我國現行法律,辱罵他人是可以構成侮辱罪的。如果情節嚴重,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甚至剝奪政治權利。”

和美華在旁邊尖聲叫囂:“來抓我嘛!我有心臟病,有高血壓,看你們誰敢動我!誰動我一下,下半輩子我就靠他養著。”

虎平濤瞟了她一眼,目光迴轉到蒲存忠身上,冷冷地說:“撒潑耍賴是沒有用的。今天我們過來,就是想透過家屬,也就是你,進行雙方調解。你最好管住你母親,如果她再打電話騷擾別人,下次處理就沒這麼簡單了。”

他話裡話外夾雜著威脅與質問,蒲存忠聽完頓覺松了口氣,連忙點頭:“好的,好的,我會看住她。我保證,不會再發生類似的情況。”

……

從和美華家裡出來,孟麗榮顯得憂心忡忡,她問虎平濤:“那個老太婆……她兒子的保證管用嗎?”

虎平濤安慰道:“一般來說是管用的。畢竟誰也不想惹麻煩,尤其是家裡的老人。我之所以帶著你上門解決,就是想著從她家裡的年輕人身上著手。你也看見了,她兒子還是很好說話的,容易溝通。”

孟麗榮呼了口氣:“希望有用吧!我是真的怕了。”

虎平濤笑道:“以後你還是注意點兒,不要隨便什麼人都留電話號碼。”

孟麗榮對此心有餘季:“肯定的,我再也不會這樣做了。”

……

下午,接到報警電話。

正陽街不是一條大街,而是一個地名。據說清朝的時候這裡曾是古城牆與外廓之間的夾道。後來地震,城牆倒塌,重建的時候規劃就沒了城牆。畢竟那時候熱兵器已開始普及,在威力強大的火炮面前,再厚的城牆也不堪一擊。

從那時候起,“正陽街”就成為了一個在老百姓之間口口相傳的地名。

解放後,這一帶密密麻麻全是民居。舊城改造分塊進行,正陽街被劃為四塊。但因為資金以及各方面的種種原因,剩下三塊的拆遷改造一直沒有進行,甚至連最初的規劃也被暫時封存。

和平巷位於正陽街以南,是一條穿過城中村,連線這一帶的諸多小巷之一。

其實和平巷周邊是比較閉塞的。因為附近沒有大馬路,狹窄的街口車進不來,只能步行。

報警地點位於和平巷六號商鋪。虎平濤帶著龍旭和崔平走進巷子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一群人圍在商鋪門口,正在激烈地互相指責。

虎平濤一邊加快腳步,一邊對走在旁邊的龍旭低聲發牢騷:“我最怕的就是在這種地方處理桉子。”

龍旭好奇地邊走邊問:“因為車子開不進來,必須靠走,所以你覺得麻煩?”

虎平濤搖搖頭:“這裡是城郊結合部……當然,這是以前的說法,現在城郊結合部已經沒有那麼明顯。可你看看周圍的環境,住在這片上的大多是外來務工人員,還有附近的城中村居民。怎麼說呢……他們的素質不算高,吵起架來各不相讓。”

“倒不是說我看不起住在這兒的人,而是他們每次報桉都是雞毛蒜皮大點兒的事情。說白了,互相理解一下就過去了,非得爭個臉紅脖子粗,甚至有可能升級為拳腳相向,說不定還會搞出人命……唉,你跟著我多跑跑,類似情況多了,你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

說著,三人走到近前。

虎平濤走進人群,正在爭吵的人們頓時啞了下來。神情嚴肅的警察還是很有威懾力的。

“誰報的警?”虎平濤開始走程式。

“我,我報的。”一個身材較胖的中年婦女連忙回答。她看上去四十多歲,上身穿一件半透明的黑蕾絲罩衫,下身是一條寬鬆的居家型安全褲。腳上趿著一雙人字拖。穿著打扮看著很清涼,卻散發出一股濃烈的汗味。

虎平濤把臉往旁邊偏了一些,強忍著來自對方身上那股難聞的嗆鼻氣味,開啟筆錄本:“你叫什麼名字?請出示一下你的身份證。”

女人拿出證件遞給他:“我叫覃雪芬,是這家店的房東。”

說著,她抬手指了一下路邊的鋪子。

那是一個面積大約二十平米左右的小吃店。門頭上掛著一塊招牌:大眾米線。

說是招牌,其實就是一張薄薄的列印貼膜。任何一個廣告店都能做,幾十塊錢的那種。

虎平濤低頭做著記錄,頭也不抬地問:“說吧,出什麼事兒了,為什麼吵架?”

覃雪芬等得就是這一刻。她想也不想就抬手指著一個站在對面,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厲聲怒罵:“他狗(日)的不講道理,搶了我的租客。”

中年男人同樣很憤怒:“你說話客氣點兒,別張口就罵人。剛才我一直忍著,現在警察來了……我警告你,有事說事,姓覃的你要是再這樣,老子就對你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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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雪芬正準備張口罵回去,卻看見虎平濤走上前來,用嚴肅的目光盯著自己:“人家說的沒錯。我讓你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兒,沒讓你罵人家。”

覃雪芬心裡這口氣實在下不去,雙腳分開,左手反叉著腰,怒視著對面:“你挨我記著,搶我的租客,你……你不得好死。”

虎平濤懶得跟這種瘋癲女人多話,因為實在難以溝通。他轉過身,對中年男道:“把你身份證給我看一下。”

男子名叫李寅。他一邊拿出身份證,一邊認真地說:“警官,我們正沒有故意搞事情。”

說著,他抬手指了一下站在旁邊的看似夫妻的一男一女,解釋:“對面六號鋪的米線館子就是他們開的。上個星期房租到期,他們就退了原來的房子,轉租我這邊的。”

“這很正常的事兒啊!租客有選擇在哪兒租房子的權利是不是?可覃雪芬不樂意了,非得吵上門來,說是我搶了她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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