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平濤笑著拍了下譚濤的肩膀:“抓緊時間結婚生孩子。你兒子以後肯定比你強。”

譚濤笑問:“真的?”

虎平濤衝著他擠眉弄眼:“我這可是鐵口卦,很靈的。”

……

下午六點四十左右,一一零指揮中心的電話又來了。

王貴半小時前跟著譚濤出勤,虎平濤只好帶上孟輝。

“織布營”這地方很特別,是從前清時候就傳下來的地名。據說當時的省城實行軍管,金刀營、北教場、王旗營……很多地名都帶有軍事化色彩。

名字叫做“某某營”,其實就是城中村。區別在於有些已經完成了拆遷改造,有些尚未動遷。

織布營一百七十二號,是一幢四層小樓。這裡尚未拆遷,外層牆壁已經很舊了,裡面是個小院子。一條直街上所有房屋基本上都是這樣的建築風格。

虎平濤和孟輝來到電報報警位置的時候,大門敞開著,院子裡擠滿了人,站不下,還有十幾個看熱鬧的站在外面。

虎平濤擠進去,問:“誰報的警?”

“我,我報的。”一個穿黃白條紋T恤的年輕男子連忙舉手。

虎平濤照例開啟筆錄本:“你叫什麼名字?身份證給我看一下。”

“我叫吳文濤。”小夥子連忙拿出身份證遞過去。

虎平濤仔細檢視,問:“為什麼報警?”

吳文濤面露悲慼:“我的鴨子被人偷了。”

“你說什麼?”虎平濤覺得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問題,聽錯了。他疑惑地重複了一遍:“鴨子?”

“是的,鴨子。”吳文濤個頭挺高,胳膊也粗,腱子肉鼓鼓囊囊的,顯得孔武有力。再加上新剃不久的板寸頭,整個人往那兒一站,很是充滿了威懾力。

可是說起鴨子這個話題,他整個人一下子變了,捶胸頓足,就跟受了天大委屈的家庭婦女沒什麼區別:“我那鴨子養了快三年,在家裡是享受家庭成員待遇的。我爸,還有我媽都知道這一點,所以平時都順著我。”

“不瞞您說,自從養上那鴨子以後,我對烤鴨這口喜好都戒了。咱滇省宜良的烤鴨是一絕,平時我朋友約著出去玩,去彌勒泡溫泉,往石林方向走,都要經過宜良。以前我一口氣能吃兩隻小刀鴨,後來連碰都不碰。回家前還得找到風口位置好好吹一下,抽根煙,把身上的烤鴨氣味散了才能回去。”

這番話把虎平濤聽笑了。很多養寵物的人就這樣,把寵物當親人,能理解。他點點頭:“看來你對這鴨子的確感情深厚。聽你的意思,鴨子剛被偷,你就找上門來了?”

吳文濤指著站在對面的一個老頭怒道:“就是他偷的。”

老頭看上去六十多歲,穿著普通,汗衫短褲,腳上趿著一雙人字拖,精瘦精瘦的。聽吳文濤這麼一說,他立刻扯著嗓子叫嚷起來。

“什麼叫偷啊?我去家裡的時候都有人看著,再說了,你自己沒把鴨子看好,幹嘛賴我啊?”

吳文濤張口罵道:“你狗日的嘴饞跟我說啊!幾十塊一隻的烤鴨我請你,一隻不夠就兩隻,你幹嘛要偷我的鴨子?”

說著,他轉向虎平濤:“這老小子是我爸那邊的親戚。沒出五服的那種,我管他叫三叔,可實際上平時很少見面,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那種。雖說平時住的不遠,但很少來往。據說他年輕的時候就手腳不乾淨,被抓進去關了一段時間。”

虎平濤把視線轉移到老頭身上:“把你的身份證拿出來給我看一下。涉事雙方都要登記姓名。嗯……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吳老三,大號吳昌林。”老頭顯得很硬氣,瞪起兩隻眼睛死死盯住吳文濤,唾沫星子亂濺:“不就是吃了你只鴨子而已,你至於打電話叫警察嗎?哪兒有像你這種做親戚的,當年我跟你爹喝酒的時候,你還穿著開襠褲,跑過來跟我要花生米吃,我還不是從桌上給你撥了一小碗……你小子,狗吃的記性,沒良心啊!”

“那是一回事兒嗎?”吳文濤憤怒極了,他往前邁了一步,幾乎是挨著吳昌林,居高臨下反瞪著他:“你問問這裡裡外外的街坊鄰居,誰不知道你吳老三平時遊手好閒不幹正事。要不是看在我爸的份上,我直接帶人上門捶死你。”

吳昌林雙眼瞪大,色厲內茬地連聲嚷嚷:“你敢!”

他是看準了旁邊圍觀者多,還有警察在場,賭吳文濤不敢動手。

見狀,虎平濤也上前勸阻:“都少說兩句,消消火。一隻鴨子……”

他本想說“一隻鴨子而已”,忽然想到這是人家養了好幾年的寵物鴨,於是話到嘴邊連忙改口:“那個……吳文濤,你先說說事情經過,我要做個筆錄。”

吳文濤平復了一下情緒,深深吸了口氣,轉向虎平濤:“其實這事兒他早有預謀。去年春節的時候他來我家吃飯,就看上我那只鴨子。在飯桌上提了一嘴,說是鴨子也養肥了,趁著過年宰了吃。我當時就有些火了,被我媽壓著讓我別吭氣。我爸在旁邊也說:這是我養的的鴨子,時間長了,已經有感情。喜歡吃鴨子的話,就等到初三去菜市場買一隻回來。要燉要炒都行。”

“他嘛的,這老混蛋不知道為什麼鬼迷心竅,一心念著就是要吃我的鴨子。我媽後來專門買了一隻大麻鴨給他送過去,可他說什麼:菜市場買的鴨子不好,都是吃飼料長大的。不像我的這只,養的精貴,吃的細,非得我這只味道才好。”

話音剛落,站在對面的吳昌林再次叫了起來:“我這話有錯嗎?我去過你家好幾次,我可是親眼看著你喂的。什麼小魚小蝦,還有專用的鴨糧,平時把西紅柿切碎了用玉米麵拌上,還把維生素片碾碎了和在一塊兒給鴨子吃……你說你年紀輕輕的,這……這簡直是造孽啊!明明是人吃的東西拿去喂鴨子,我說你幾句還跟我槓上了。我是實在看不下去,這才想著要把鴨子弄出來,省得你爹孃操心,也給你家裡減少負擔。”

吳文濤轉身罵道:“我家裡的事情要你管!你狗1日1的自己屁股還被海風吹著,吃了上頓沒下頓,麻痺的明明就是嘴饞,還找那麼多的理由……你賠我鴨子,現在就賠!”

一看兩人又吵了起來,虎平濤只能苦笑著勸阻吳文濤:“別吵了,先把事情說完。”

吳文濤怒火未消,說話語氣也變得生硬:“今天早上,我女朋友打電話給我,約著中午吃飯,然後看電影。出門前我跟我媽說了今天的安排,讓她買點兒菜,等看完電影我帶女朋友回家,一塊兒吃晚飯,然後我就出門了。”

“中午十二點半的電影,一直看到快三點才散場。我回家已經三點半了,屋裡屋外找了一遍,沒找到鴨子。我當時就急了,問我媽,我媽說沒注意啊!後來對面的鄰居老太太來了,說吳老三來過。那時候我媽正在廚房裡忙著擇菜,吳老三說是要借點兒東西,手裡拿著個黑色的袋子。老太太親眼看見他走的時候袋子裡鼓鼓囊囊的,沒準是從我家偷了什麼東西。”

“他這人名聲不好,平時喜歡佔便宜,還有小偷小摸的毛病。我一聽就急了,順手抄上裝修房子剩下的一根鋼管,一口氣跑到他這兒,剛進來就看見門後面有一堆白毛,仔細看看就是我那只鴨子身上的。”

“這時候吳老三出來了,端著碗,碗裡還有好幾塊紅燒鴨子肉。剛見面,沒等我說話,他就瞎比比,說鴨子肉難吃,又硬又柴。”

旁邊,吳昌林順著話頭接上去,繼續嚷嚷:“我沒說錯啊!本想著你那只鴨子肥肥大大的,估計味道還不錯。可燉了兩小時肉都沒爛,而且柴得很,一點兒也不好吃。”

吳文濤一聽,眼睛頓時紅了,指著對面破口大罵:“老子養了好幾年的鴨子,你居然說這種話……麻痺的,老子今天豁出去了,就算打不死你,至少也要打斷你的腿。”

“你敢!”吳昌林也慌了,他嘴上說話口氣雖然硬,心裡卻惶恐到極點。

吳文濤也不說話,彎腰撿起放在地上的鋼管。

“住手!”虎平濤連忙抓住他的胳膊:“不要衝動。”

吳文濤眼裡全是紅色血絲,他死死盯著吳昌林,牙齒咬得“格格”直響:“……賠我的鴨子。”

孟輝在旁邊看著直搖頭,上前勸道:“你好端端的偷人家鴨子幹什麼?實在饞了,外面隨便什麼地方都能買,而且還是給你做好了直接就能吃的。要我說,你也別嘴硬了,趕緊拿錢出來賠給人家。”

圍觀者議論紛紛。

“這吳老三實在不像話,你說平時惦記村裡的大閨女小寡婦也就罷了,沒想到連人家的鴨子也要偷。活該被抓進派出所。”

“你這話就不對了,大閨女小寡婦的他敢偷嗎?恐怕連門都沒出,就被抓起來打死。”

“就一隻鴨子而已,至於搞出這麼大的動靜嗎?”

“是該好好收拾一下吳老三。其實他家裡不缺錢,你看這房子蓋的,樓上樓下十幾間都租出去,一年下來光是租金就不老少。你以為他不知道去菜市場買鴨子吃?要我說,他這是賊性不改,就覺得偷來的東西吃著才香。”

聽到這些話,吳昌林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他很想爭辯幾句,可是看到站在面前,恨不得把自己活活撕碎的吳文濤,心裡剛冒出來的那點兒心思瞬間消失,整個人也變得戰戰兢兢。

一個跟他關係比較熟的村民走過去,勸道:“老吳,這事兒是你做的不地道。算了,把鴨子賠給人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吳昌林還是聽勸的。他想了想,從衣袋裡摸出一張五十元面值的鈔票,猶豫著遞到吳文濤面前:“……那個,這錢你拿著。”

吳文濤把眼睛一瞪,厲聲喝道:“你什麼意思?”

吳昌林心裡也有些火,他沒道歉,撅著脖子冷冷地說:“鴨子錢……怎麼,不想要是不是?不要我就不給了!”

吳文濤臉上的肌肉因為憤怒而扭曲:“五十塊就想買的鴨子?你打發叫花子呢!”

吳昌林一聽也來了脾氣:“那你想要多少?你那鴨子不大,就那麼一丁點兒。我跟你說,做人不能這樣,我給你五十塊已經很不錯了。菜市場的烤鴨才二十八塊一隻,那是做好了烤熟的,加上手工費才賣那麼多。”

吳文濤把杵在手中的鋼管重重往地上一頓:“鴨子跟鴨子能一樣嗎?五十塊……這點兒錢買我那鴨子的一隻腳都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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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平濤在旁邊也聽出其中有問題,連忙走上前,疑惑地問:“都別忙。那個……吳文濤,你那是什麼鴨子?”

吳文濤解釋:“柯爾鴨。”

虎平濤徹底明白了。

他仍然抓住吳文濤的胳膊,轉向站在對面的吳昌林,搖搖頭:“五十塊真的太少了。你這只鴨子吃貴了。人家養了兩、三年,你至少得賠他五千塊。”

吳昌林雙眼瞪得斗大,難以置信地問:“你……你說什麼?”

虎平濤很平靜:“我說那只鴨子至少值五千塊錢。”

圍觀者頓時炸了。

“啥子鴨子會那麼貴哦?五千……開玩笑的吧?”

“吳老三偷回來的那只鴨子我見過,白白胖胖的,不算大,用手巴掌都能托起來。就那麼大點兒的鴨子,咋個可能那麼貴?”

“就算是鵝也才幾百塊,最貴的獅頭鵝也就一、兩千。這該不會是故意訛人的吧?”

“應該不會。這可是警察說的,再說之前咱們也沒見過那只鴨子。”

“你手機不是包月的嘛,趕緊度娘一下,看看什麼是柯爾鴨。”

孟輝也對此抱有疑問,走到近前,壓低聲音問:“頭兒,你說的那個柯爾鴨,真有那麼貴?”

虎平濤笑著點了下頭:“我沒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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