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員工按照標價購買,那也是允許的。以前曾經發生過員工為了在十點打洋後以更低折扣購買的事情,後來被檢舉揭發,最後的處理結果是罰款開除。”

這麼一解釋虎平濤就明白了:“也就說,五折出售的碎殼蛋,員工沒有權力提前下架,留到晚上關店以後,按照三折,或者兩折的假錢購買?”

值班經理點點頭:“無論任何一種貨品,都必須優先滿足客人的需求。”

虎平濤道:“嗯,你接著說。”

值班經理繼續道:“制度歸制度,但只要是人就有私心。嚴格來說,這類員工福利不算什麼,但有人就偏偏惦記上了。就說這碎殼蛋吧!以前發生過員工悄悄把碎殼蛋放在貨架側面,偷偷把標籤拿走的事情。因為沒了標籤,客人潛意識就認為碎殼蛋和好蛋都是一樣的價。既然花同樣的錢就能買好蛋,為什麼要碎殼的?”

“我們抓住過幾次,按照固定進行處理,後來這種事再沒發生過……那個,我指的是員工。”

“然而實惠擺在那裡,有些老實的員工心裡也有想法。尤其是這種生態雞蛋,雖然我們超市比外面賣的便宜,可當天到的新鮮雞蛋只要稍微破了點兒殼,價錢還能便宜一半。這種好事誰不喜歡?畢竟誰都喜歡佔便宜啊!”

虎平濤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今天這事兒還有內情?”

值班經理指著躺在地上裝病的老太婆,嘆了口氣:“她拿了三大袋子破殼雞蛋到這兒結賬,收銀員一看就知道有問題。哪家超市會有那麼多的破殼蛋?就算有,也不會全部擺出來賣。這不自砸招牌嘛!”

“這批蛋是今天早上送過來的。我當時驗貨,記得很清楚,蛋託沒碎,基本上都是好的。”

“想要把雞蛋弄碎了又不流出來,這種事情雖然不需要很高的技術,可一次性弄壞上百個雞蛋,還得小心翼翼在塑料袋裡全部朝上擺好,然後一層層摞起來,這就需要耐心和時間。”

“看管貨架的人肯定有問題。”值班經理篤定地說:“敲雞蛋,擺雞蛋,這事兒前前後後至少得半個多鐘頭。如果沒有守貨架的人幫忙打掩護,就她這麼一個抖手抖腳走路都顫悠的老太太能做這種事情?呵呵,打死我也不相信。”

聽到最後這段話,老太婆再也忍不住了,趕緊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拍打身上的塵土,急急忙忙爭辯:“那個……你別瞎猜啊!我只是拿了幾個雞蛋而已,你怎麼上綱上線還冤枉好人?”

值班經理笑得有的滲人,說話腔調也變得陰陽怪氣:“你不是心臟病犯了嘛,怎麼好好躺在地上又站起來了?之前我還沒打電話報警的時候,你是怎麼說的?口口聲聲說你是好人,還賭咒發誓說你要是動了超市裡哪怕一個好雞蛋,就天打五雷轟,讓你死了都沒地方埋,全家得艾滋。”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你說的?”

老太婆臉色鐵青,一雙小眼睛死死盯著值班經理,憋了半天,好不容易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我……我沒說過這種話。”

值班經理拿出手機,在老太婆眼前晃了晃:“你不承認沒關係,反正我都錄下來了。既然打電話報警,就必須把事情講清楚。耍賴是沒有用的,而且你別忘了,我們這兒有監控。要沒有真憑實據,我會把你扣這麼久?”

聽到“監控”兩個字,老太婆連忙抬起頭,四處觀望————值班經理沒有撒謊,貨架通道兩邊都有監控攝像頭,全方位無死角。

值班經理往前走了兩步,在距離老太婆只有半米的位置站定:“你想清楚,我們這兒是有規矩的。現在警察也來了,有些事情就算你不說,我們也有證據。你這種行為跟“偷”沒什麼區別。超市都是偷一罰十的。這一百多個雞蛋,乘以十倍的價錢,要不要我給你算算究竟是多少?”

“啥?偷……偷一罰十?”老太婆徹底傻眼了。

值班經理處理過多起此類的事情,經驗豐富,絕對是個中高手。他轉過身,從櫃檯那邊拿起一張嶄新的購貨券,在老太婆眼前晃了幾下:“你剛才用這個付賬。這種購貨券是我們超市發出去的,每張面值一百塊錢。”

“這是各家單位給下屬職工的節日福利。據我所知,每次下發額度不會超過三百。你這麼大的歲數,一看就已經退休。看來你們單位福利很不錯啊!連退休的都能領到購貨券。”

“回頭我給你們單位打個電話,就說你退休以後閒著沒事幹,每天跑到超市砸雞蛋玩。”

“順便再通知一下你兒子、女兒的所在單位,把這事兒跟他們領導好好說說。”

老太婆一聽就炸毛了,她急得渾身的血往頭頂上湧,整張面孔變得通紅:“你敢……你,不能……不要……”

值班經理冷冷地注視著她:“看來你還沒到老眼昏花的程度的。至少你還知道羞恥。其實我不想把事情搞大的,如果之前結賬的時候,你老老實實付錢,沒跟我們的收銀員吵起來,這事兒過去就過去了,我也不會順著雞蛋想到其它方面,更不會打電話報警。”

虎平濤在旁邊聽著覺得頗有意思,問:“怎麼,你是後來才想到有人內外勾結搞聯手?”

值班經理點了點頭:“這不明擺著嘛!只要查監控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隨即轉向老太婆:“你自己說吧!願意接受十倍處罰,還是你主動交代問題,說說跟你勾結的那個人是誰?”

事情都到了這個份上,抵賴否認是沒有用的。值班經理之前說的那些話對老太婆產生了威脅,她心中充滿了恐懼,忽然發現僥幸心理和抵賴那一套壓根兒沒用。

單位是硬傷。儘管自己已經退休了,可人得要臉啊!

再就是兒子女兒。一旦事情鬧大,所有人都知道我為了百十來個破殼雞蛋……我……我這張臉往哪兒擱?

想到這裡,老太婆張口說道:“是楊瓊英帶著我做的。”

“楊瓊英?”值班經理凝神思考片刻,很快從腦海深處找到了對應的員工資料。

那是個年近五十的中年婦女,半年前入職,現在負責糧油三櫃。

老太婆低著頭,語速卻不慢,聲音也很清楚:“楊瓊英住在我那個小區的旁邊。我們平時經常聚在一起跳舞,所以就認識了。後來有段時間她沒來參加活動,我挺納悶的。有天她打電話給我,說超市這邊有便宜雞蛋,只要平時價錢的一半,而且還是生態雞蛋。我一聽就有這種好事,就趕了過來。”

“可等我到了,才知道不是我想的那樣。楊瓊英告訴我,超市經常有這種碎殼雞蛋,的確很便宜,但不是做活動,數量也不多,但好在每天都有。只要不覺得來來回回跑著麻煩,她可以幫我留著。”

“剛開始的時候,我沒覺得這是人情,因為是破殼蛋,而且數量不多,有時候七、八個,有時候才一、兩個。我是工廠裡正常退休的老職工,又不是沒錢的低保戶,這種幾塊錢,甚至幾毛錢的事情在我看來真算不上什麼。”

“可楊瓊英不同,她讓我把破殼蛋買下來,如果我不願意要,就轉手讓給她。我問她幹嘛要這麼麻煩,你自己在超市買不就行了嗎?她說超市有規定,這些東西要優先供應顧客,等到晚上打洋以後如果繼續留著,才能輪到員工。”

“我尋思著雞蛋平時家裡吃的多,而且是生態蛋,價錢便宜。反正我平時沒什麼事情,來超市一趟就當是逛街。所以前前後後買了快半個月,也就習慣了。”

“楊瓊英從我這兒分了二十多個雞蛋。前天晚上她約我出來,說是好好合計一下,看看這事兒能不能做大。我聽著覺得奇怪,就問她到底是怎麼想的。楊瓊英給我支招,說超市裡的雞蛋擺在貨架上,那塊歸她管。我們約好了,她在附近給我把風看著人,我從貨架上拿雞蛋,敲碎殼裝袋子裡,差不多了就帶著雞蛋出去結賬……因為碎殼蛋便宜,百來個雞蛋頂多三十塊錢,很划算。”

虎平濤在旁邊聽著好氣又好笑:“話是這麼說沒錯,難道你就沒想過一百多個碎殼蛋也未免太多了,到時候能不能買單都成問題?”

老太婆低著頭,滿面漲紅:“……我……我沒想那麼多,就覺得每天跑來跑去的挺麻煩。還不如一次買夠。”

值班經理在旁邊冷笑:“就算你一次分給楊瓊英五十個破殼蛋,你們也不會覺得夠。真正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行了,我是聽明白了,你們這是內外勾結,就按照偷一賠十處理。”

老太婆頓時急了:“你剛才不是說,只要我說實話,就不罰款的嗎?”

值班經理也是個狠人:“我那是隨口一說,當不得真。再說了,撒謊耍賴這一招還是跟你學的。警察剛到的時候你一個字也不說,直接躺在地上裝病,跟你比起來,我這已經很不錯了。”

老太婆惱羞成怒:“你這人怎麼不講信用啊!”

值班經理根本不吃這一套:“不高興的話你去告我啊!反正今天你不交罰款就別想走。回頭我找你單位,找你兒子女兒的單位,看誰能笑到最後。”

“你也別用眼睛瞪著我,要是用眼睛看看就能殺人,我早就死了無數次了。我是被你們這些人搞得焦頭爛額,每天都有人偷東西,還有人弄壞了貨架上的東西又悄悄放回原處,抓都沒處抓。實話告訴你:楊瓊英肯定要嚴肅處理。我是看在警察的份上,才讓你交罰款,從輕發落。”

“如果你死要錢,不願意交罰款,那後果你自己掂量。”

最後,滿面無奈的老太婆只好掏出錢包,數數包裡的錢不夠,又打電話給家裡人,讓他們儘快把錢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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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超市,上了電動車,王貴越想越覺得好笑:“頭兒,那老太太挺有意思哈,這就叫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虎平濤看了他一眼,開玩笑道:“你這是光有嘴說人家,也不撒泡尿看看你自己。我覺得你老了估計也跟這差不多。”

王貴皺起眉頭:“我肯定比她強啊!再怎麼說,咱也是幹警察的,知法守法。”

虎平濤沒接他的話頭,擼起衣服袖子看了一眼手錶:“嗬,剛才在超市沒注意時間,都十二點多了啊!”

王貴一聽,連忙加快駕車速度:“我也沒留神,咱們還是儘快趕回去,否則連中午飯都吃不上了。”

虎平濤點了下頭,反正坐在車上沒事,就拿王貴調侃:“你今天早上吃了兩大碗米線,還有油條,怎麼現在就餓了?”

“米線是軟飽好不好。”王貴爭辯,同時也起了玩笑的心思:“再說了……我還在發育。”

虎平濤愣了一下,隨即樂不可支大笑起來。

……

車子剛開到派出所大門口,還沒進去,手機就響了。

虎平濤接通,隨口答應著。等到把話說完,放下手機的時候,他神情頗有些無奈,嘆了口氣。

“別進去了,調頭,去和安街。”他吩咐王貴。

王貴握著方向盤,遲疑地問:“又有桉子?”

虎平濤點頭“嗯”了一聲:“吃飯是來不及了。先趕著過去處理。等會兒你到了和安街口的時候停一下,那裡有個生煎包子店,味道還不錯,買點兒帶著,中午咱們就吃那個吧!”

……

和安街,龍園地產房屋中介所。

虎平濤和王貴趕到現場的時候,中介所裡面已經分成兩撥人,劍拔弩張對峙。

嚴格來說不是兩撥人,爭鬥雙方只有兩個人。

一個身穿藍色襯衫,脖子上掛著“經理”吊牌的中年男子背對著中介所大門,抬手指著對面破口大罵。

“不願意上班就給我滾!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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