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碧媛開車送虎平濤回到耳原路派出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

她是個很注重家庭與親情的人。無論父母、弟弟、丈夫還是兒子,全都一視同仁。

虎平濤下了車,看著姐姐在派出所門口掉頭,看著她遠遠給了自己一個鼓勵的眼神。

清冷夜風送來她大聲的叮囑:“好好幹,我相信你!”

……

走進派出所,迎面走來三個人。

竇志偉、王貴、張春良。

張春良是個老好人,他主動笑著打招呼:“小虎,回來啦!”

虎平濤笑臉回應:“張哥好,這麼晚還出去?”

王貴在旁邊笑著解釋:“剛換班,我們約著在附近吃點東西。小虎你也一起來把!”

虎平濤推辭:“謝謝王哥,我還有事兒,你們吃吧。”

說著,他側身朝著宿舍方向走去。

他沒跟竇志偉打招呼,彷彿那裡只有一團透明的空氣。

張春良和王貴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臉色鐵青的竇志偉,仔細想想又覺得正常。上次事情鬧得很大,全所的人都知道。無論換了是誰,都不可能把心頭那股火消下去。

張春良想要息事寧人,用力拽了一下竇志偉的胳膊,勸道:“走吧,吃了宵夜咱們早點兒回來。”

竇志偉緊緊咬住牙齒,被狂怒籠罩的臉上顯出幾分猙獰。

三個人來到外面空蕩蕩的馬路上,竇志偉才長長呼了口氣,冷笑道:“你們跟虎平濤關係不錯嘛,說說笑笑的,當我不存在?”

“你這是什麼話?”張春良有些不高興:“大家都是同事,你跟他有矛盾,並不意味著我也跟你一樣啊!”

“行了,我不跟你扯這些。”竇志偉說不過張春良,馬上改變話題:“老張,你有沒有看見虎平濤背的那個包?”

張春良不明就裡,遲疑著點了下頭。

竇志偉轉向站在右邊的王貴:“你看見了嗎?”

王貴被他故作神秘的樣子搞得也不太高興,皺起眉頭問:“你到底想說什麼啊?”

“那是耐克的揹包。”竇志偉歪著嘴發出嘲諷:“很貴,至少得好幾千塊錢。他虎平濤就是個窮逼,怎麼可能買得起這種高檔貨?”

張春良和王貴總算聽明白了。

前者砸了咂嘴:“小竇啊,這是人家的事情,你管那麼多幹什麼?”

後者也附和道:“也許小虎家裡條件好,這不奇怪。”

“哼!”竇志偉面色陰沉,夾雜著傲慢:“你們不知道,今天下午我在值班室的時候,看見有人給虎平濤介紹物件。”

“哦,有這種事?”張春良頓時來了興趣。

王貴也覺得頗有意思:“誰給他介紹的?那姑娘漂亮嗎?”

竇志偉沒有胡說八道,他當時的確在值班室,與外面的馬路就隔著一堵窗戶,雖說隔著一段距離,卻大體能看到是怎麼回事,也能模糊聽見雙方談話。

“介紹人是面粉廠跳廣場舞的那個老太婆。那女的挺漂亮,但人家就是看不上虎平濤。”竇志偉發出張狂且鄙夷的笑聲:“長得帥有屁用。沒有錢,鬼才會跟著你。”

聽著他說了一遍事情經過,張春良撓了撓頭:“小竇,這事你知道就行了,別在外面張揚。”

“就是,咱們都是同事,你這麼說虎平濤,還不等於說咱們自己?”王貴也是同樣的想法。

竇志偉沒想到兩個人都持相同態度,一時間心裡又怒又妒。

“你們去吧,我回去了。”

他忽然沒了胃口。

……

虎平濤在宿舍睡的迷迷糊糊,突然被爆發的手機鈴聲驚醒。連忙抓起來一看,是指導員陳信宏的號碼。

他的語氣很急促:“小虎,你在不在單位上?”

虎平濤連忙道:“指導員,我在宿舍。”

“穿好衣服馬上下來,跟我出去一趟。”

……

光源小區是在冷凍廠舊宿舍基礎上改造新建的住宅區。上個世紀就開發建設,屬於老式的住宅樓,沒有地下停車場。

按照110指揮中心提供的資訊,陳信宏帶著虎平濤,電動車在空曠的馬路上高速行駛,很快來到了指定地點。

四幢,六樓和七樓的住戶發生爭吵,於是報警。

起因很簡單:凌晨三點的時候,六樓住戶被來自樓上的噪音吵醒。他很憤怒,衝上去,用拳頭砸開樓上那家人的房門。

“憨雜種,大半夜的你搞什麼名堂,還讓不讓人睡覺?”六樓的住戶又困又怒,張口就罵。

“我在我自己家裡做事,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屬狗的,逮著人就亂咬?”七樓的住戶一聽就火冒三丈,罵就罵,誰怕誰!

兩個人就這樣面對罵了十多分鍾,惹得雙方家屬也參與進來。聲音太大了,樓上樓下的其他住戶也被驚醒。有人過來勸,更多的人站在樓道裡指著樓上斥責。畢竟這架吵得不是時候,大家都是最困的時候,不管誰有理,你們倆罵開心了,我還要睡覺呢!

足足嚷了快一個小時,七樓的住戶先慫了。

他無法繼續爭吵下去。

之所以半夜在家裡發出響動,是因為要趕早上八點的飛機。

為了確保落地後有充足的精神,七樓住戶提前半天就早早在家裡睡足,半夜起來收拾行李,卻沒想到拖拉行李箱和沉重的腳步影響了樓下,擾人清夢。

看六樓住戶兇狠的架勢,完全有把這事升級為等同於殺父奪妻深仇大恨的意思。

他從家裡搬來椅子,拿來了菜刀,雖然外面用報紙裹住,沒有當場亮出來,可誰都不是瞎子,看的一清二楚。

“麻痺的,你不讓我睡覺,老子就整死你!”

“你不是聲音大嗎?我就坐在這兒,你們家的人誰也別想出來。”

“有本事就滾進去,我看你當縮頭烏龜能到什麼時候?”

這是個根本不怕事情鬧大的狠人。

儘管心裡千不甘萬不願,七樓住戶只能迫於現實,強忍著怒意,張口認錯。

這種敷衍的語氣無法得到六樓住戶認可。他仍然坐在椅子上,橫架著一條腿,說什麼也不肯讓道。

那就只能報警了。

……

虎平濤開啟執法記錄儀,鏡頭正對著滿臉嚴肅的陳信宏。

“你想幹什麼?”看著大喇喇坐在椅子上,一條多毛粗腿橫在膝蓋上的六樓住戶,陳信宏指著對方手裡那把用報紙裹住的菜刀:“為了這點事情就要動刀行兇?”

六樓住戶被問得一陣心虛,連忙從椅子上站起,手裡卻一直握著那把見不得光的菜刀。

他心中有些不忿,大聲嚷道:“你們警察怎麼好壞不分啊?明明是他大半夜的在樓上收東西,搞出那麼大的動靜攪得我沒法睡覺,你們怎麼不問青紅皂白就先拿我說事?就算要訓人,也得訓他啊!”

陳信宏的態度絲毫沒有變化:“本來是很簡單的鄰裡糾紛,完全有可能因為這把菜刀演變成傷人案。到時候性質就不一樣了,那可不是我們口頭上調解就能解決問題,你也必須為此付出代價:輕則刑拘,重則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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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樓住戶被說得啞口無言。他低著頭,臉上帶著慍怒的神情,悄悄把菜刀放在椅子上。

雖然這樣做,可他並不服氣,就這樣直挺挺地站著,雙腳分開,大有問題不解決就不讓路的架勢。

七樓住戶早已穿戴整齊,旁邊還放著一個很大的拉杆箱。他滿臉焦急,又驚又怒,額頭上全是冷汗。看著陳信宏把視線從六樓住戶身上轉移過來,他趕緊湊上去,連聲哀求:“警察同志,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求求你讓他別攔著我,這都快五點了,我……我得趕飛機啊!”

陳信宏問:“機票呢?給我看看。”

七樓住戶連忙拿出手機,點開頁面遞到面前:“這是電子客票。”

陳信宏看了看就把手機還給他:“八點二十的航班,還早,你急什麼?先把問題處理完再說,誤不了你的事兒。”

他緊接著問:“為什麼大半夜的不睡覺?我們七分鐘前接到的投訴電話,樓下住戶反應:你三點多就開始搬東西,叮呤當啷亂響,他沒法睡覺,上來跟你理論,還被你罵了一頓,是不是這麼回事?”

七樓住戶麵皮漲紅,他低著頭,不斷搓著手,訕訕地解釋:“……我……我這不是怕路上堵車嘛,所以昨天中午的時候就睡了。半夜兩點多的時候醒過來,我尋思著得做點吃的帶在身上。這個時間出去外面還漆黑一片,餐館都沒開門,只能自己在家裡做了吃。”

虎平濤注視著執法記錄儀拍攝的畫面,忍不住問:“機場餐廳二十四小時營業,去那兒吃很方便啊!”

“機場的東西貴。一碗米線至少得二十塊,比外面貴了一倍。”七樓住戶的解釋合乎邏輯。

陳信宏開啟隨身攜帶的案情記錄本,低頭“刷刷”寫著,頭也不抬地問:“既然是做早點,為什麼發出那麼大的動靜?”

“我當時在找雞蛋。”七樓住戶連忙回答:“我打算做番茄雞蛋面,再煮十來個雞蛋帶在路上吃。可找來找去,怎麼也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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