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身是一件鵝黃色的女式西裝外套,下面是一條及膝灰色短裙,坡跟鞋是常見款式,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虎平濤認真地說:“你這件外套是敞口的,偏偏裡面穿著半網紗襯衫。你坐下來的時候,這兒……”

他伸手指著自己的左胸,示意道:“你這個位置剛好露了出來,我看見那裡有一個傷疤。”

徐玲連忙下意識地將外套領子往裡面攏了攏,緊緊遮蓋住虎平濤所示的位置。

虎平濤解釋:“我這是職業習慣,沒別的意思。那是一個煙頭燙出來的疤痕,已經結痂了,而且顏色很深。”

“你進來以後我仔細觀察過,你沒有抽菸的習慣。那麼這個煙頭燙傷的疤痕只可能是別人造成。”

“如果是手、胳膊、腿腳等位置,那麼倒也說得過去,那可能是在不慎情況下被別人扔掉的菸頭誤傷。可你受傷的位置偏偏在胸前,而且還是乳1房略上的地方……這種私密部位,外人是不可能接觸到的。”

“按照痕跡學的理論,燙傷分為很多種,煙疤也不例外。”虎平濤目光灼灼:“傷痕是有深度的。創口大小、深淺、組織破壞程度、感染……所有這些決定了後期恢復會形成什麼樣的疤痕外觀。因為人類的再生能力不可能無限大,成年的人肌肉皮膚組織也不可能像小孩子那樣充滿活力。隨著年齡增長,一旦受傷,復原的機率就越來越小。反之,在體表留下永久性疤痕的機率就成倍增加。”

“燙傷也是同樣的道理。很多人都有這樣的經驗————在家裡做飯的時候,做油炸類菜餚經常會被熱油濺到,尤其是手和胳膊,飛濺的熱油溫度極高,當場造成燙傷。通一般情況下的處理方法是用冷水衝,然後擦抹點兒藥油就行。”

“這種燙傷創面很小,但恢復期最少也需要一個月。我指的是初步恢復,也就是創口接痂,硬化,顏色變黑,然後脫落的過程。可即便是到了最後一步,也就是痂塊自然脫落以後,受創部位的皮膚顏色仍然很深。這是細胞在傷口位置大量堆積、修補所導致,想要恢復到與從前一樣的光滑及正常膚色,需要更多的時間……半年,一年,甚至更久。”

虎平濤注視著神情緊張的徐玲,語調擲地有聲:“我可以確定你胸口的傷疤是煙頭燙出來的。這類燙傷也分為好幾種。比如平時與抽菸的人坐在一起,對方彈菸灰或者扔掉菸頭的時候不小心弄到你身上。但就位置來看,我覺得實在太偏了。誤扔燙傷你胸口位置的機率非常小,幾乎可以不計。”

“另外就是傷口的顏色。雖然我剛才只瞟了一眼,但我確定你胸口燙傷的顏色很深,痂塊很厚。這表明燙傷已經達到一定深度,破壞了皮膚層面,甚至已經破壞了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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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健是法醫,虎平濤說的這些他一聽就明白,頓時嚷嚷起來:“老虎,你的意思是,她……”

不等丁健把話說完,虎平濤抬手將其打斷,目光仍然牢牢鎖定坐立不安的徐玲:“所以你胸口的煙疤不是普通意義上的燙傷,而是有人刻意做的。”

他將視線轉向從蕊:“你之前說,聽徐玲的孩子說,她在家裡經常被她丈夫毆打?”

從蕊點點頭:“是的。”

虎平濤視線迴轉到徐玲身上,意味深長地說:“私密部位受創,燙傷程度嚴重,而且以疤痕顏色及外觀判斷,想要造成這種程度的傷害,只可能是有人把燃燒的菸頭直接按在你身體表面,而且還要狠狠用力摁進去。”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不是你丈夫做的,就是你的情人。”

“如果是前者,那就是家暴行為。”

“如果是後者,說明他有施虐傾向。而你……搞不好有受虐的習慣。”

徐玲神情陰冷,她攏緊了外套領口,彷彿自我保護那樣死死拽住,將整個胸部裹得嚴嚴實實。

“你們幹警察的都這麼喜歡猜嗎?”她盯著虎平濤,冷冷地說:“這是我的事情,跟你有什麼關係。”

虎平濤平靜地回答:“如果這些事情只是你的私密行為,不會影響其他人,我當然不會管。問題是你處心積慮針對從蕊,而且有跡象表明你正在醞釀一起謀殺案,我就不得不插手。”

徐玲憤怒了,她胸口急劇起伏,發出刺耳的尖叫:“你口口聲聲說我殺人,我到底殺誰了?”

她話音未落,虎平濤就以更兇悍,更具威嚴的聲音將其徹底壓制:“你想殺你丈夫,只是還沒來得及下手。”

徐玲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張著嘴,後面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感覺就像頭上挨了一記悶棍,腦子暈乎乎的,一片空白。

她整個人癱在椅子上。良久,才極其不甘,如掙扎般,有氣無力地軟綿綿反駁:“……你……你說的這些毫無根據……”

虎平濤毫不在意她眼裡釋放出的兇狠與怨恨,他淡淡地說:“雖然我沒有見過你的丈夫,可是透過從蕊的描述,以及你來了以後的各種反應,我大體上推測出你丈夫是一個性情暴虐的人。他經常打你,對家庭也很冷漠。一句話,你的婚姻並不幸福,甚至可以說是過的很糟糕。”

“你是一個傳統型的女人,一旦結婚就不會輕易離婚的那種。剛開始的時候,你可能想著委曲求全,覺得男人性子需要時間慢慢磨,等到以後就逐漸好轉,所以你忍了,直到孩子出生。”

“可後來你發現情況完全脫離了想象。你丈夫絲毫沒有改變,反而變本加厲。他對你和孩子,對整個家庭沒有盡過責任,只顧著他自己吃喝享樂……我的推斷不一定絕對正確,因為夫妻雙方的收入在家庭與婚姻之間佔有重要比例。也許你們倆經濟上分開,各管各的,但不管怎麼樣,你對你丈夫的不滿越來越深,也逐漸產生了別樣想法。”

“我估計幾年前你就有了離婚的念頭。只是出於各方面的顧慮,沒有提出,沒有實施。後來家暴變得越來越嚴重,你被打的次數也越來越多……我為什麼之前一直在解釋燙傷?因為按照人類的疼痛等級,你這種程度的燙傷疼痛已經達到八級,甚至九級。如果施暴時間長一些,甚至超過了女性自然分娩的劇痛。”

“過於劇烈的疼痛會讓人產生想要死亡的念頭。因為痛不欲生啊!如果不能擺脫這種可怕的生活,唯一的辦法,只能是採取某種辦法,讓施暴者消失。”

虎平濤注視著徐玲,眼裡帶著少許憐憫,更有其它複雜的成分:“為什麼你一定要殺了他?其實解決辦法有很多,你可以報警,也可以求助相關的政府機構,或者婦聯。”

徐玲強作鎮定道:“你編故事的能力還是很不錯的。不去寫驚悚小說……可惜了。”

虎平濤輕輕地笑著:“在你來之前,從蕊還講了一件事————你曾經託她介紹熟識的醫生……內科醫生。”

徐玲眼角再次抽搐,連跳了好幾下。

虎平濤侃侃而談:“之前從蕊說這事兒的時候我沒在意。後來與你被家暴一事聯絡起來,我忽然發現這兩者之間並不獨立。”

“你丈夫抽菸喝酒,生活沒有規律。”

“他從不做家務,飯菜都是你做什麼,他吃什麼……當然,他對飯菜要求應該還是很高的。如果你做的不好吃,不合口味,他就有了家暴你的藉口。”

“你肯定想過要在飯菜裡下毒。但你前思後想,覺得這樣做實在太危險,大機率會被發現。你殺人的目的是為了擺脫這段悲慘的婚姻,想重新過上好日子,而不是為了殺人而殺人。所以你必須尋找更穩妥,更隱蔽的方法。”

“如果有個醫生朋友,就可以透過正常的生理手段一點點摧毀你丈夫的健康。”

“我以前看過類似的案例,是北青省的————有個糖尿病患者,已經五十多歲了,他妻子想要離婚另找新歡,他不同意。於是他妻子每天炒菜和煮湯的時候都會放糖,還偷偷藏了他的藥,後來被發現了。”

“因為這方面我掌握的情況不多,所以只能簡單推測你應該有過類似的想法。”

徐玲搖搖頭,諷刺地說:“你以為口頭上威脅幾句我就會老老實實承認?你沒有證據,什麼都沒有!”

虎平濤沉穩地說:“我的確沒有證據。但從現在開始,我會盯著你,密切關注與你有關的一切。我回去就把這事兒寫成報告,轉交給你居住地、工作單位的所在轄區派出所,讓他們把你列為重要監管物件。從此以後,你的一舉一動都會受到關注。”

“想要殺人……你沒有機會了。”

“我是警察,我有這個權力。”

這些話說得半真半假,可站在徐玲的角度,她聽不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她僵坐在椅子上,惡狠狠地盯著虎平濤。因為憤怒和悲傷,她情緒變得越來越激動,血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眼眶裡蔓延。

突然,她如受傷的野獸般跳起來,抬手指著虎平濤,發出狂怒到極點的咆哮。

“你為什麼一定要盯著我?我跟你有仇嗎?”

“我承認我沒有眼光,如果當時沒聽著我媽1的話,按照我的想法結婚,我絕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剛結婚的時候,他對我還是很不錯的。可過了不到半年,他就原形畢露。他從小在家裡嬌生慣養,吃喝嫖賭什麼惡習都有。我懷孕的時候他就在外面花天酒地找女人,等到我做完月子,變胖了身材走樣,他就更不願意碰我。”

“我每天必須按時回家給他做飯,每頓都要四菜一湯,少一個都不行。他和我的父母都不住在一起,每天就我和他,還有孩子三個人吃飯啊!他要求每天飯菜不重樣,有時候我實在忙不過來,他就憋著火,吃完飯打我,一拳一拳的打,把孩子都嚇哭了。”

“我提過離婚,他一定“離婚”這兩個字就打我。用棍子,還有椅子,總之拿起什麼就用什麼。他很聰明,從不打臉,都是照著身上來。”

說著,徐玲突然做了一個極其大膽,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動作。

她抬起左腳踩在椅子上,直接拉起裙子,直到腰部,毫不顧忌眾人震驚的目光,指著大腿外側一塊塊的青淤,放聲哭訴:“這是他前天打的。”

整個大腿外側有明顯的腫脹,青紫色淤傷面積非常大,觸目驚心。

徐玲脫下外套,解開蕾絲襯衫的紐扣,袒露出小半個胸口,指著胸前的傷痕:“這是上星期他用煙頭燙的。就因為那天晚上我說了一句讓他“洗洗腳再上床睡覺”,就被他按在沙發上,順手把吸了一半的煙直接燙過來……我疼死了,他怕我慘叫的聲音太大,引起周圍鄰居注意,抓起擺在桌上的抽紙帶子塞進我嘴裡,就這麼一直壓著,我差點被活活憋死。”

房間裡一片死寂,無人應答。

丁健嘆了口氣,不斷地搖頭。

尹麗望著徐玲,眼裡全是憐憫。

蘇小琳張著嘴倒吸冷氣,她感覺身份轉換的感覺是如此強烈————之前對徐玲充滿了戒備和敵意,現在卻覺得她很可憐,必須伸手拉一把。

徐玲雙眼睜得極大,眼裡全是血絲,她的身體一直在顫抖,語氣激烈:“還想看嗎?要不要我把衣服全部脫下來讓你們看清楚?前面和背後都有,我被他整的死去活來,只剩一口氣了!”

從蕊連忙站起來,放下徐玲拉至腰部的裙子,緊緊摟住她的肩膀,嘆道:“你為什麼不把這些事情告訴我?”

“告訴你有什麼用?”徐玲哭著說:“你幫不了我。”

從蕊用紙巾給她擦掉眼角的淚水,認真地說:“我能幫,肯定能幫你。”

“沒用的。”徐玲深深吸了口氣,止住抽泣:“他說了,要離婚就大家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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