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甜糯米飯,其實就是八寶飯,只是叫法不同,做法上也有些差異。

這類食物,以前只能在節日的時候才能見到,而且還要拿來齋僧。

虎平濤對這個小沙彌印象不錯,故意逗他:“你平時在寺裡聽不聽師傅的話?有沒有亂跑?”

巖帕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睛,調皮地說:“我知道你們在查什麼。”

虎平濤心中不由得一動,故意問:“怎麼,你知道的事情比我多?”

巖帕點點頭,把含在嘴裡的糖塊滑到舌面上,邊吮邊說:“昨天晚上我見過巖宰。”

頓時,房間裡所有人的目光紛紛集中到他身上。

張青衛面露喜色,他急不可待的正準備開口問話,卻被坐在旁邊的虎平濤抬手擋住。後者在腦海中迅速組織了一下語言,裝作毫不在意地說:“寨子裡我們都繞一半了,所有人都說昨天晚上沒見過巖宰……呵呵,小娃娃要誠實,不能撒謊騙人。”

“我沒騙你,我真的見過巖宰!”巖帕幼小的自尊心頓覺受到傷害,他站起來,氣呼呼地嘟著嘴:“我以後是要當大佛爺的人,我從不撒謊。”

(注:傣族信奉小乘佛教,有修行的人俗稱大佛爺。)

虎平濤從問話開始就牢牢把握住對方的心理,問話節奏也緊跟著巖帕,不給他思考的時間:“昨天晚上幾點你遇到巖宰?在哪兒看到的?”

“十二點多,快一點的時候。”小孩子都喜歡在大人面前表現,巖帕也不例外。

虎平濤的工作單位雖然在西洛邊檢站,可他在這裡待久了,對當地民族習俗多少有些瞭解:“佛寺每天都要做晚課,十一點就睡覺。你怎麼可能十二點多還醒著?”

“……我……我起來撒尿。”巖帕漲紅了臉,低著頭,不好意思地說:“玉香昨天給了我一個西瓜,我們一人吃了一半……睡到半夜尿急,我起來上廁所,下樓梯的時候正好看見巖宰從佛寺外面走過去。”

虎平濤繼續問:“你怎麼知道當時快一點了?”

“寺裡有鍾。”巖帕畢竟年齡小,沒什麼心機,他愁眉苦臉地回答:“白天的那個西瓜太大了,我吃壞了肚子,蹲在茅房裡拉稀……等起來的時候,寺裡的鐘響了,報時就是一點。”

他所說的“鍾”,指的是一種專用的電子鐘。鐘聲是電子合成的金屬撞音,專門用於寺廟等特殊場合報時。

虎平濤腦海裡浮現出一個小男孩提著褲子手忙腳亂的模樣……他忍住笑,認真地問:“說說巖宰當時的具體位置吧!還有,他從哪個方向過來的?”

巖帕回答的很快:“就是寨子南面過來的那條路。當時巖宰旁邊還有一個人。”

張青衛連忙問:“誰?”

巖帕搖搖頭:“不知道……天黑,我看不清楚。”

虎平濤有些疑惑:“既然看不清楚,那你怎麼知道另外一個人是巖宰?”

“那個人拿著手機,照著路。”巖帕解釋:“村子裡都是土路,尤其是從南邊過來的那段很難走。晚上出去要麼打個手電筒,要麼就用手機。那個人當時臉揹著,手機偏向巖宰那邊,剛好有光照著,所以我能看出是巖宰。”

聽著巖帕的描述,虎平濤下意識地用右手做了個持握手機的動作。

他側過身子,低聲吩咐坐在身後的一位派出所民警:“小李,你去一下附近的小賣部,買點兒零食回來。”

小李會意地點了下頭,轉身離開。

虎平濤有種預感,這案子的突破口就在小沙彌巖帕身上。

轉過身,他注視著巖帕,微笑著問:“能不能說說那個人跟巖帕在一起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嗯……我的意思是,他們兩個人走在路上,是什麼姿勢?”

虎平濤知道寨子南邊的那條路。他以前來過勐梭寨。那還是去年張青保帶著來的。張青保在寨子裡有個朋友,殺了一隻羊,請他們喝酒。

虎平濤同樣清楚佛寺的位置,所以巖帕一說他就知道這個小沙彌半夜起來上廁所,看見巖宰的大致方向————佛寺朝南的方向種著很多芭蕉樹,寺廟牆壁都是用籬笆編成。透過其中的縫隙,巖帕剛好看見巖宰和另一個人從路上走過。

問題的關鍵在於:為什麼巖帕能看出是巖宰,卻看不到另一個人的臉?

寨子裡沒有路燈,半夜十二點多天已經黑透了。佛寺附近沒有民居,自然也就談不上什麼“借光”。在漆黑一片的路上走著,想要不摔跤,就必須藉助手電筒之類的裝置。

手機正好有這種功能。

兩個人結伴在黑暗環境下同行,正常情況應該是拿手機的那個人照路,光線大部分會集中在自己腳下。如果是側朝身邊人的方向,對方的身份應該比照明者更高,或者是長輩,也可能是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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姿勢很重要!

小沙彌想了想,抬手抓著腦袋,從地板上站起來,擺了個姿勢,不太確定地說:“好像……是這樣的……”

他半側著身子,左手探出,右手放在下面,上半身略微往左傾斜。

巖帕畢竟年齡小,動作不太標準,其中也有一些不確定的成分。然而在場的人都看得出來,這動作是側身摟著另一個人,而且盡力將其扶住。

這時候,小李回來了。

虎平濤接過他手裡的塑料袋,拿出一塊巧克力遞給巖帕,笑道:“小朋友,你說的這些對我們很有幫助。拿著,這是給你的獎勵。”

小沙彌連連搖頭:“我不要。”

虎平濤頓時醒悟過來:這在某種程度上相當於一種報酬。

“我說錯話了。這個不是獎勵,呵呵,是我弄錯了。”他連忙改口:“應該是施予。”

東南亞一帶的僧侶只接受施予。

巧克力這種東西,對小孩子具有無比強烈的誘惑力。巖帕嘴上雖然拒絕,肚子卻爬滿了饞蟲。一聽虎平濤改口,連忙接過來,滿臉都是喜滋滋的神情。

虎平濤趁熱打鐵:“你當時看見巖宰,他眼睛睜著還是閉著?”

正撕著巧克力包裝的小沙彌停下動作,有些犯難:“這個我真沒注意……不過,巖宰當時的樣子有些怪。”

虎平濤連忙問:“怎麼個怪法?”

小沙彌再次站起來,比劃了一下:“他走的很慢,好像沒有力氣。嗯……我以前見過他這樣,應該是喝了太多的酒,醉醺醺的那種。”

虎平濤啟發式地問:“你的意思是,他被旁邊那個人扶著往前走?”

“對對對,就是這樣。”小沙彌連連點頭。

虎平濤和張青衛等人大受鼓舞。張青衛直接將整袋零食送到小沙彌面前,大聲笑道:“巖帕,你提供的這些資訊很有用。我得好好謝謝你啊!”

小男孩有些奇怪,看看他,又看看坐在對面的虎平濤:“你剛才不是說,這不是謝禮嗎?”

“這是施予。”虎平濤用手肘捅了一下張青衛:“真是我們給你的施予。”

巖帕父親在旁邊看著笑而不語,也不點破。

張青衛想要從小沙彌身上挖出更多的線索:“仔細想想,還有什麼?把你知道的都說說。”

巖帕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沒了。我知道的全都說了。”

他天真的補充了一句:“我在佛爺面前起過誓,不能撒謊。”

虎平濤站起來,笑著逗弄這個有趣的小男孩:“我相信你以後肯定能成為大佛爺。”

巖帕眼睛裡滿是驚喜的小星星:“真的嗎?”

“真的!”虎平濤滿臉誠摯。

張青衛向小沙彌的父親道別。

接下來,查訪重點將轉到寨子南部,那邊有六戶人家。

臨出門的時候,小沙彌忽然喊了一聲。

“等等,我想起昨天晚上跟巖宰在一起的那個人是誰了。”

“……那個,我不太確定,但看起來好像是刀勇。”

……

刀勇身材不高,身材卻很壯實。

他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虎平濤的問題開門見山:“你昨天晚上在哪兒?”

“在家睡覺。”刀勇回答的很快,不假思索。

虎平濤早已想好了不同的問話流程:“幾點睡的?”

“十點多。”刀勇語速流暢:“好像是十點半左右。”

虎平濤抬起頭,環視了一圈屋子裡的擺設,彷彿不經意地問:“我聽說你平時喜歡打牌,每天晚上都要出去,怎麼偏偏昨晚改了性子?”

刀勇一秒鐘也沒有停頓:“我最近在手機上看連續劇。《權力的遊戲》,挺有意思的,就沒去打牌。”

他的長相充滿熱帶氣息,棕黑色的皮膚緊繃,腮幫兩邊的咬肌向外鼓出,看上去顯得異常彪悍。

虎平濤站起來,在屋子裡來回踱著步,仔細打量著各種物件,包括房間裡的每一個細節。

“你父母呢?”

“在地裡幹活,要把我他們叫回來嗎?”

虎平濤擺了擺手,緩步走到火塘前站定,居高臨下地問:“《權力的遊戲》看到第幾集了?”

“二十二。”刀勇回答。

虎平濤看似無意的目光將其牢牢鎖定:“我也很喜歡那部連續劇。二十二……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國王死了,好像是公爵的女兒殺了他。”

刀勇仰起頭:“你在考我?”

“是的。”虎平濤直言不諱:“你說昨天晚上在家裡睡覺,可有人看見你出去了。”

刀勇打斷了他的話,皺起眉頭文:“誰說的?”

“這你不用管。反正有人看見。”虎平濤盤腿坐下,注視著刀勇臉上的每一絲變化:“如果有人證明你昨天晚上真的在家睡覺,那之前的話當我沒說。”

刀勇反應很迅速:“我爸媽都可以作證。”

虎平濤笑著聳了一下肩膀,搖頭道:“直系親屬的證詞在法庭上基本上沒用。我不喜歡為難別人,如果你能說出那部連續劇的劇情,那就不一樣了。”

刀勇的神情明顯變得慌亂起來。

虎平濤銳利的目光彷彿看穿對方內心:“你殺了巖宰!”

聲音很大,有著絕對震懾性效果。

“我沒有!”刀勇下意識回答。

話音未落,虎平濤迅速發話,根本不給對方思考的時間:“你帶著巖宰去了村口池塘,把他推下去,活活淹死。”

“我沒有!”刀勇再次否認。

虎平濤從衣袋裡拿出香菸,注視著他:“有人看見了。”

“這不可能!”刀勇翻來覆去就這麼一句話:“我沒出去過,我在家裡睡覺。”

虎平濤語氣嚴肅:“我們做過詳細的查訪,昨天晚上寨子裡所有外出的人都有證明,唯獨你沒有。”

刀勇神情開始變得猙獰:“我說了,我爹媽都可以證明。”

盯著他足足看了半分鐘,虎平濤緩緩地發出聲音:“既然你堅持這麼說,那好吧……我現在就派人去地裡把你父母叫回來。他們暫時不會回來,我們會在另一個地方跟他們談。比如村委會,或者寨子的小禮堂。”

“你爹媽上年紀了,記性好不好我不知道,但他們肯定記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你不是說最近在看連續劇嗎?”

“你不是說昨天晚上十點多就睡了嗎?”

“你不是說昨天晚上沒出去過嗎?”

“所有這些問題,只要你父母回答錯其中一個,你就完了。”

“順便說一句,我們警察審案子是有程式的。你父母兩個人要分開問,不會聚在一塊兒。”

看著臉色鐵青的刀勇,虎平濤淡淡地說:“我勸你最好還是老老實實交代問題。否則……”

剛說到這兒,刀勇突然以極快的速度將手伸進衣袋,拿出一顆看似糖塊的白色物質塞進嘴裡,狠狠用力咀嚼。

虎平濤和張青衛猛然醒悟過來。

兩個人不約而同撲過去,掐住刀勇的喉嚨和腮幫,迫使他將塞進嘴裡的東西吐出來。

已經晚了。

刀勇口吐白沫,渾身劇顫,當場死亡。

虎平濤湊近他的嘴唇嗅了一下,皺起眉頭道:“是氰化鉀?”

張青衛滿面駭然:“他從哪兒搞到的這東西?”

虎平濤也有自己的問題:“這才剛說了幾句,他就吞毒藥……老三,看來這案子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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