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生意就是為了賺錢,跨國交易也是如此。

做生意的都怕罰款,尤其是這種虛報行為,某種程度上相當於詐騙,更是加重處罰。

這輛尾號為“C226”的重型卡車,落戶地在江東省開州。電腦資料顯示,在過去兩年裡,這輛貨車往返於開州和緬國之間,有過四次通關記錄。

貨主和司機都沒有變,還是最初的登記資料。

簡而言之,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做外貿。

做生意,講究“信譽”兩個字。

以大象木雕為例,紅木和普通材質區別很大,但只要透過技術手段作偽,一般人很難從外表上分辨真假。

這些年東南亞的木雕作坊也出假貨。畢竟紅木原料昂貴,精美的木雕成品更是價值不菲。想要把假貨做得惟妙惟肖,除了在外表苦下功夫,還得挖空心思,琢磨內在。

有些所謂的紅木工藝品,其實內部已被挖空,用金屬填充。這樣一來,分量與真正的紅木製品完全一樣,加上特殊處理的拼接手段,就連行家也真偽難辨。

邊檢站每天出入的貨品量巨大,虎平濤不可能對每一件商品都給予關注。但他善於揣摩人心,透過表面看到內在。

“C226”這輛卡車過磅的時候就有問題,主要是貨品重量與對應表格上的不吻合。虎平濤看過隨機抽檢的木雕,當時就斷定這是冒充紅木材質的假貨。

他隱隱覺得,事情恐怕不是表面上看來這麼簡單————一個從事外貿的商人,而且在這條線上前前後後跑了四次,已經積累了相應的人脈和資源,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劍走偏鋒,玩起了假貨?

難道他以後不打算繼續吃這碗飯?

還是打算另謀生路?

虎平濤打算試一試。

“罰款五萬”只是他隨口一說,實際罰款數額根本沒這麼多,也不可能像他說的那樣,額外“加罰一萬五”。

六萬五不是一個小數,尤其是這種規模的外貿生意,這種程度的罰款絕對令人倍感肉疼。

虎平濤隨口說是讓貨主去交罰款,對方問卻連不問,直接就去了。

等到將其喊住,說出“六萬五”這個數字的時候,貨主絲毫沒有猶豫,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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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正常!

就算錢再多也不是這種搞法!

只有一種可能————貨主急著完成檢審手續,儘快通關。

為什麼?

除非卡車上運載的貨物有問題。

絕不是以普通木雕冒充紅木大象那麼簡單。

面對多達六萬五的鉅額罰款,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說明這趟生意的利潤遠遠超過這個數字。

加倍!加倍!甚至極有可能繼續加倍!

走私?

緬國那種窮地方,有什麼走私品能滿足如此巨大的利潤差?

何況車內運載空間有限,裝不下太多的東西。

大機率是毒1品!

看著被武裝警員押往審訊室方向的貨主和司機,虎平濤轉身快步來到卡車旁邊,彎腰拿起一個大象目標,同時命令其他人:“仔細檢查,要特別注意木雕本身的木質紋理。”

偽造、填充、挖空……所有這些都不可避免涉及到物件修補。外部紋理非常重要,具有很大的迷惑性。

虎平濤先把大象木雕放在稱上,以專用砝碼稱量,透過密度表,算出與材質之間的差異。有了詳細的資料,他越發確定自己的判斷。

然後,用熱水浸透的溼抹布在木雕表面緩緩擦拭。

這具大象木雕肯定有問題!但直接把木雕砸開,卻是最粗暴且不合時宜的做法。

大象木雕應該是空的。然而仔細檢查過後,在木雕腹部沒有任何發現。這尊工藝品表面光滑,沒有拼接過的痕跡。

虎平濤極有耐心地用抹布一點點擦拭,不放過任何一點凸起。

拼接沾合必然要用到膠質。以緬國人的習慣,大多使用木膠和魚膠。

沿著大象耳朵的邊緣,虎平濤仔細查詢。

再往下,是大象鼻子。

他終於發現————就在木雕大象長鼻底側,與耳朵連線的位置,有一條不易察覺的細密黑線。

鋒利刀尖沿著黑線一點點刺入,完整的木雕開始變得鬆動。熱水抹布反覆浸潤,大象鼻子終於鬆開,用力將其拔下,頓時露出空腔,裡面填滿了一個個裝滿白色粉末的小塑料袋。

虎平濤滿意地笑了。

他隨手把木雕遞給站在旁邊的李通:“拼合口就在大象鼻子底下,照這個做,仔細檢查……還有,車子本身也不能放過。細細查一遍,說不定有額外收穫。”

李通手裡捧著大象,佩服地說:“站長你真行啊!連這都能看得出來。”

虎平濤笑了笑,他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快感:“咱們就是幹這個的。警察對上毒販,相當於天敵。”

李通抬頭看著高高的貨車擋板:“這一車子木雕,要都是這樣,至少藏了幾百公斤的私貨。”

虎平濤粗略估算了一下:“不會少於半噸。那個貨主胃口很大,一次就夾帶這麼多,怪不得聽到罰款“六萬五”的時候,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李通疑惑地問:“我不明白,他為什麼不用真正的紅木木雕,而要用普通材質的木雕冒充?”

虎平濤湊近李通耳邊,壓低聲音:“這才是聰明人的做法。他故意在報關單上填寫紅木,就是為了讓我們查出問題。你想想,假冒偽劣商品多了,但他的貨不涉及食品,也不涉及工業原料,只要發現以後把單子改過來,按規定繳納罰款就可以過關。”

李通頓時反應過來:“之所以這樣做,是故意丟出來的誘餌?”

“是啊!用一個問題,掩蓋另一個問題。”虎平濤點點頭:“按照正常人的邏輯思維,只要查出這批大象木雕不是紅木,而是偽劣的普通材質,潛意識就會覺得這就是真相,不會繼續往下深挖,何況貨主已經認罰……呵呵,他就是利用這種心理,覺得我們不會繼續追查。”

李通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傢伙實在太狡猾了。”

虎平濤抬起右手,輕輕點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大家都在鬥智鬥勇,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他們想進來,我們堅決不讓。所以無論任何時候,都要放亮眼睛,時刻保持警惕。”

李通用力點了下頭。

不知道為什麼,他又想起了張青保。

……

傍晚的時候,檢查結果出來了————整車藏匿的毒1品多達七百五十公斤。其中有四百公斤海1洛1因,三百五十公斤冰塊。

貨主和司機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從審訊室裡押出來的時候,貨主整個人都癱了。

他一直在哭求。

“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我也是沒辦法,生意難做,這些年一直沒掙到錢,家裡上有老下有小,都等著我賺錢回去。我要是進了監獄,一大家子就完了。”

“我真的是一時糊塗,才相信了那些人的話,幫他們帶貨……警官,求求您高抬貴手,我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看著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虎平濤從衣袋裡拿出一張紙巾遞過去,嘆了口氣:“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跟我說這些話沒用,偷運的毒1品數量太大了,就算你再怎麼認錯也沒用。你這至少是無期,甚至有可能直接判死刑。”

貨主呆住了,張著嘴,半天也說不出話來,整個人被嚇傻了。

他是被兩名警員硬生生架著拖走的。

……

一次就查獲七百多公斤毒1品,這在西洛邊檢站歷史上都很少見。

晚飯的時候,食堂大師傅特意給虎平濤這個檢查組加菜:西紅柿炒雞蛋、油煎午餐肉罐頭、涼拌青芒果。

剛拿起筷子吃了兩口,虎平濤就接到站長張光北的電話。

“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虎平濤有些不解,嚥下嘴裡的時候:“站長,啥事兒啊?我正吃飯呢!”

“叫你來就來。”張光北在電話裡笑道:“讓食堂的人給你打個包,趕緊的,你家裡人來了。”

“啊!”虎平濤頓時睜大眼睛:“誰啊?”

“你來了就知道了。”張光北結束通話電話。

……

拎著飯盒,虎平濤忐忑不安且期待地走進站長辦公室,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父親。

他穿著制服,雖是薄款的作訓服,卻一絲不苟。戴著軍帽,扣著風紀,保持著標準的軍人坐姿。

看著站在門口踟躕的虎平濤,張光北一直憋著笑。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對虎平濤招招手:“小虎,進來。”

張光北隨即讓出位置,笑道:“晚上我給你換了班,你就陪你爸爸說說話,多聊會兒。”

走出辦公室,他順手把房門帶上。

房間裡只剩下父子倆。

虎平濤臉上浮起似笑非笑,略顯尷尬的表情:“爸,您怎麼來了?”

虎崇先的眼神如鋼鐵般堅硬,他的上嘴唇飽滿且略帶潮溼,鬍子颳得乾乾淨淨,只是上了年紀,麵皮上夾雜著很多黑色與棕灰色的斑點。

“我過來開會。州武裝部的老楊也在。以前工兵營的老楊,小時候你管他叫楊叔叔,應該有印象。”

虎平濤點點頭:“我記得。”

虎崇先剛硬的臉上釋放出一絲溫和:“他知道你在西洛。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一直誇你,說你表現不錯,連續立功,最近還破獲了一起武裝運1毒的案子。我想著反正離得不算遠,明天上午的討論會不用參加,下午的總結我再回去,時間上來得及,就趁著今天晚上有空,來看看你。”

虎平濤笑了,心中充滿了喜悅。

他很清楚父親的脾氣,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來地州上開會應該是真的,可要說到只是“趁著晚上有空來看看兒子”,這話的水分就很大。

父親無論如何也不會承認這趟是專程而來,自己就算知道了,也沒必要點破。

“您吃飯了嗎?”虎平濤感覺身體裡湧動著一股激動熱流,尤其在父親面前,更有著一種與生俱來,恐怕永遠都會存在的惶恐。

“沒有。”虎崇先回答的很乾脆,他目光隨即落到兒子從走進辦公室以後就一直拎在手裡的那個塑料袋上。抬起手,指了一下,問:“這是什麼?”

“剛才在食堂吃飯,剛吃到一半,就接到張站長的電話,說是家裡有人來看我。”虎平濤把手裡的塑料袋舉高:“我就打了個包帶著,等會兒再吃。”

虎平濤威嚴的臉上透出幾分慈祥,他說話歷來很直接:“附近有沒有合適的館子?”

虎平濤知道父親所說“合適”兩個字的含義。那指的是價錢便宜,味道還得不錯。

當然,如果二者不能兼具,首先考慮的是前者。

“有。”他高興地笑道:“我帶您去吧!”

……

邊檢站距離最近的寨子有三公里,不算遠。

虎崇先讓警衛員和其它隨行人員安排在食堂用餐。他上了虎平濤的車,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神情保持著習慣性的威嚴,只有最熟悉他的人,才會注意到其嘴角微微向上彎曲,有種在他身上難以看到的滿足……或者應該說是得意。

寨子裡有家餐館,是個叫做依光罕的女人開的。雖說已經五十多歲了,身材卻保持的很不錯,手腳也麻利。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依光罕的館子也一樣,小雖小,卻仍用竹籬分開,做了兩個隔音效果不是很好的包間。

魚很新鮮,是早上從附近魚塘裡送來的羅非魚。加上切成細絲泡在罈子裡自然發酵的酸筍,加點兒鮮紅的辣椒,湯汁鮮美,酸辣可口。

雞是現宰的。這邊沒有吃雞血的習慣,而且是散養的小土雞,一刀砍掉雞頭,隨便幾下拔掉雞毛,掏空內臟,然後把各種佐料塞進去,再將整個雞身從中間剖開,擺在鐵絲網製成的烤架上……一系列動作快得令人眼花繚亂,空氣中很快散發出一股誘人的濃香。

韓劇裡經常出現“烤五花肉”這道菜,傣味館子裡也有,卻是用鹽巴辣子醃過,整條肉直接放在火上烤至半熟,再用剪刀切斷,在烤架上攤開,撒上各種調料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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