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平濤抬手指著停留在遠處電子通道上的貨車,眉頭依然緊縮:“那輛車好像有點兒不對勁兒。”

劉光北扭頭往那邊看去,嘴上一邊說著:“你剛才不是看過貨單,說是沒問題嗎?”

“不是……”虎平濤連忙道:“申報單沒問題,我是覺得車重有些異常。”

“車重?”聞言,站在側面的王棟也轉向看著那邊,尤其關注了一下電子顯示器上的紅色數字,疑惑地問:“我看沒什麼問題啊!這重量很正常。”

邊檢站有一份厚厚的貨品名錄,夏威夷果的條目也在其中。為了加快入關檢查與稽核速度,邊檢人員要背下各型車輛在油箱不同深度(含油臨檢條目),以及各種貨品的重量。

經驗豐富的老邊檢只要看看貨車過磅的數字,就能判斷其中有沒有夾帶私貨。

這是三檢,甚至四檢的重要依據。

站長劉光北也搖頭道:“看不出有什麼異常。按照貨單上填報的資料,這重量在正常範圍。沒有超重,也沒有過輕。”

王棟轉過身,神情不善地看了一眼虎平濤,很不高興地說:“那輛車沒有問題。年輕人,不要危言聳聽。”

他一副教訓人的口氣。

虎平濤沒有回答,他凝神思考片刻,邁開大步朝著過磅通道走去。走至劉光北身邊的時候,特意拉了一下對方的胳膊,急促地說:“站長,趕快召集人,武裝臨檢。”

劉光北愣住了:“小虎,這種事情可開不得玩笑。有問題咱們肯定不能放過,可後面排著這麼多的車,武裝臨檢可是很費事兒的。要沒有證據,就白白耽誤功夫了。”

這意味著對車載貨物進行全面、細緻的檢查。與粗放的初檢不同,武裝臨檢首先扣押貨主和司機,對貨物的檢查也更加精細。

虎平濤邊拉著他走,邊低聲解釋:“他們申報的這批貨是夏威夷果。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夏威夷果產地在澳洲,這東西以前安南是沒有的,後來開始移植,但就品質而言,與澳洲產的區別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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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光北驚奇地問:“你對這方面有研究?”

“看過一些相關的書和資料。”虎平濤語氣謙遜,腳下卻速度不減:“澳洲是夏威夷果的原產地,果樹在那邊生長了幾百年,雖說大面積種植時間不算長,品質卻很不錯。果樹講究長期良種化培植,尤其是原種生長地的優質產果,與異地培育區別很大。就說這夏威夷果吧!澳洲品種果殼更薄,外形更加規則光滑,所以出仁率達到36%以上,比其它地方的品種高出四個百分點。”

“簡單來說,澳洲產的夏威夷果,比其它地方產的夏威夷果更加飽滿,分量也更重一些。我看過上面下發的常用貨品分檢目錄表,上面固定了對夏威夷果的稱重數。可那份目錄是前年做的,當時取用的貨品稱重範例不是安南產地,而是澳洲原產的夏威夷果。”

王棟跟在後面,聽到這些話,臉色有驚奇,有震撼,更多的還是警覺與防備。

劉光北又驚又喜:“小虎你不錯啊!連這個都知道。”

三人已經來到車前,劉光北再無猶豫,當即下達了武裝臨檢的命令。守在警戒線內的多名武裝檢查人員立刻將貨車包圍,將貨主和司機從駕駛室裡揪出,換人進駕駛室,把這輛車駛離通道,開到外面的廣場上。

兩盞大功率探照燈從不同方向射過來,將這片區域照得亮如白晝。

貨主和司機被押在旁邊的房間裡,他們一直聲嘶力竭喊叫著“我們的貨沒有問題。”

有沒有問題,查了再說。

虎平濤帶著幾名檢查人員開啟車廂後擋板,將一個個裝滿夏威夷果的麻袋卸下。他一邊檢查,一邊對劉光北解釋。

“這一車貨,總數是兩百件(袋)。嚴格來說,安南產的夏威夷果,與澳洲產的單枚區別不大。可這麼多的果實累加在一起,就有很大的重量比。簡單來說,安南產的果子要輕一些。”

“入關申報單上填寫了所有車載貨品,車輛維修工具和備件也在其中。油箱面過了四分之三,表明他們在入關前就加了油。透過了初檢和複檢,表明車輛本身沒有問題。”

“如果是正常的外貿貨品,在稱重與備註上就會出現正常的數字。但我們使用的常用貨品分檢目錄表使用頻繁,接觸的人多,只要有心,不難弄到一本複製品。那些本該減輕的夏威夷果重量,就會被別的東西代替,甚至故意加重。”

劉光北聽了連連點頭:“這樣一來,在稱重過關的時候就看不出任何問題。”

虎平濤拉開一包夏威夷果,邊檢查邊說:“是的,只要在重量上與目錄吻合,他們就達到了目的。但他們疏忽了最重要的細節————這批夏威夷果產地是安南,不是澳洲。”

正說著,旁邊的緝毒犬猛然躥上車,鑽進堆積如山的貨包,用爪子扒拉著一個壓在下面的麻袋,連聲狂吠。

“小虎你說的沒錯,這車貨果然有問題!”

劉光北面露喜色,連忙催促車上的檢查人員:“快,把車場的貨統統卸下來。”

按照過年的經驗,壓在最下面的貨袋,通常最容易發現私藏品。

總共六個麻袋卸下。虎平濤手持剪刀,剪開繫繩前,他特意蹲下去聞了聞。

“袋子外面抹了椰油,怪不得初檢的時候沒有發現。”

夏威夷果有一股椰香味,用相同氣味的椰油塗抹外包裝,對緝毒犬產生了誤導。如果不搬開一部分壓在上面的貨,即便是嗅覺靈敏的犬類,也很難察覺其中的異常。

劉光北拿起夏威夷果專用的金屬“鑰匙”,擰開一個果子的堅硬外殼,露出塞在裡面,裝滿了白色粉末的一個小塑料袋。

“果然是海洛因。”他神情驟然變得嚴肅,轉過頭吩咐站在旁邊的副站長王棟:“老王,讓三隊和四隊的人都過來,把這輛車拆了,一個地方也不準放過。”

拆車,這是邊檢站的必備技能之一————最多一個小時,整輛車就會變成零件狀態。

海洛因比夏威夷果要輕一些。在車廂底層,檢查人員找到了幾個裝有礦泉水的紙箱。

這就是用來壓倉加重的物件。

虎平濤拿起一顆夏威夷果,對著側面照過來的燈光,仔細端詳。

果實的“製造”工藝非常精緻,側面有一條若不仔細觀察就很難看出的線,兩半果殼被緊密壓在一起,估計中間使用了某種膠狀物進行粘合。

看著虎平濤遞過來的這顆夏威夷果,劉光北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這東西做的太精緻了。小虎你看這兒,切線平滑工整,顯然是機器削的。粘合邊緣吻合得恰到好處,估計是把海洛因袋子裝進去以後等待粘膠晾乾,在對果殼外面的粘合縫隙進行打磨。”

副站長王棟雖然對虎平濤有成見,可他在大事上從不糊塗。王棟從旁邊湊過來,注視著劉光北手裡的那顆夏威夷果,皺起眉頭道:“一個果殼想要做到這種程度,必須絕對的精細化。還有,裡面裝毒品的塑料袋也有講究。首先不能太厚,否則就影響了毒品裝運數量;其次不能太薄,而且封口一定要嚴實,一旦在運輸過程中滲漏,尤其是在我們邊檢站這一關,無異於自投羅網。”

劉光北神情嚴肅:“這些販毒運毒的傢伙都是亡命徒。為了錢,他們什麼都幹得出來。不過這次的確是給咱們提了個醒,以前的經驗很管用,卻不能適用於任何方面。今天多虧了小虎,否則這輛車一旦放進去,想要查處偵緝就難了。”

……

在剛剛過去的這個夜晚,西洛邊檢站沸騰了。

毒販利用夏威夷果進行偽裝販運著這種方式是全新的,而且每一顆果子內藏的毒品都經過稱量。這在後期分裝與交易過程中,給毒品販賣下線提供了便利,省掉了以前的二次分裝過程,具有更強的偽裝和欺騙性。

所有裝貨的麻袋外面都塗抹了椰油,濃烈的氣味遮蔽了緝毒犬嗅覺搜尋。雖然進行了兩次隨機抽檢,卻沒有發現壓在車廂最下層的那些貨有問題。

整車查獲的海洛因數量超過三百公斤。

西洛邊檢站是西南邊境線上的重要關口。這裡雖然只是一個處級單位,轄下人員卻多達數百,還能得到當地駐軍的配合。其作用,除了扼守國門,同時還兼具打擊區域區域違法犯罪,維持治安等多個方面。

每天都有無數人從這裡入關。

每個人都心懷發財的念頭。

“出去背一次海洛因,回來就富貴一輩子”的想法,在很多人腦海裡根深蒂固。

以去年為例,西洛邊檢站全年查獲的毒品總量,超過六百公斤。

歷史上查獲毒品數量最多的年份,總量高達三噸。

現在內地的海洛因市場售價為每克一百五十元左右,有些地方甚至高達三百元。照此計算,這批毒品總價超過四千萬。

一次性查獲三百公斤海洛因,無論如何都是令人振奮的勝利。

站長劉光北顧不上休息,連夜與省廳取得聯系,讓他們派人下來對案情進行梳理,順藤摸瓜,擴大戰果。

邊檢與緝毒雖然同屬於公安系統,雙方職能卻不一樣。術業有專攻,大家各司其職。

熱帶地區天亮的很早。還沒到七點,很多不當班的邊檢站警員紛紛來到臨檢廣場上,圍著那輛已經被拆成零件的貨車,議論不休。

“這些人真想的出來,竟然把毒品塞在果殼裡……嘖嘖嘖嘖,有這腦子幹什麼不行,非得販毒。”

“這果殼裡裡外外做得真細啊!我兒子玩高達拼裝模型,粘膠什麼的弄上去以後幹了都得打磨,這些販毒的也這麼幹,如果不拿出來一顆顆仔細檢查,還真看不出來。”

“聽說昨晚是劉站和王站值班,他們倆是老邊檢了,都沒看出有問題。是那個新來的隊長,就是叫虎平濤的那個,在貨車過磅的時候發現重量不對,當時叫了武裝臨檢,這才把車扣下來。”

“你說的是七隊的虎隊長?我覺得他挺不錯啊!上次混編巡邏,我們六隊跟著七隊一起,過南邊山樑的時候,他還幫著別人扛裝備。兩個揹包,每個六公斤,他一個人就扛了兩包,一口氣走了五公里。”

廣場上鋪開了一個個麻袋,身穿警服的人們拿著各種儀器對查獲物品進行檢測,順序拍照存檔。做完這一切,裝有海洛因的夏威夷果被收攏,由專人負責,送進站內倉庫,等待下一步的檢驗。

虎平濤端著開啟的資料夾,逐一對查獲物品進行記錄。

劉光北和王棟站在不遠處的道口橫杆前,看著他來回忙碌。

王棟神情有些不快:“老劉,虎平濤剛來不久,你現在就讓他負責記錄,這不太妥當吧?”

劉光北笑道:“如果不是小虎看出這輛貨車有問題,咱們也撈不到這份功勞。”

他沒有直接回答問題,不過這答案分量已經足夠。

王棟皺起眉頭,臉上神情不改:“就算是這樣,你也應該給他安排個站裡的老人帶著。年輕人嘛,總得有個學習的過程。再說了,那怕他做得再好,也得按照順序來。一步登天不是好事情,何況下面還有那麼多人看著。”

這話讓劉光北聽著很不舒服。他是一個性子隨和的人,略微皺了下眉,隨即鬆開,樂呵呵地笑道:“老王,你想多了。虎平濤雖然年輕,工作方面卻很細緻。年輕是好事,沒有經驗也不怕,只要給他們機會,一切皆有可能。”

他很開朗,也很開明。

王棟很頑固,絲毫沒有改變想法:“說說容易,可真要出了問題怎麼辦?”

這話與其說是固執,不如說是強詞奪理。劉光北雖然是個老好人,仍然被王棟強硬的說辭搞得有些下不了臺,頓時沉下臉,皺眉注視著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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