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強用力吸了一大口煙,他說話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奇怪,也帶有一絲威脅成分:“怎麼,你要攆我走?”

鄭玉仙被嚇住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道:“那個……不……不是攆。小張啊,我家裡出了點兒事,我得把房子收回來。反正你也才住了不到一個月,我就算你半個月的租金,把錢退給你。”

虎平濤在旁邊幫腔:“別不知足,這已經很不錯了。你自己算算,從住進來到現在已經超過二十天。鄭阿姨是看在你身體不好的份上,才沒收一整月的租金。”

張強對身穿警服的虎平濤很是忌憚。他把菸頭扔在地上,抬起腳踩熄,用力碾了幾下,很不高興地說:“這事兒跟你們警察沒關係,我是租房子,沒有犯罪,不管走到哪兒說,都是我有理。”

“再說了,我找她借錢,是我們倆的事兒,你一個警察憑什麼摻合進來?”

面對語言上的挑釁,虎平濤沒有動怒,他和顏悅色地說:“鄭阿姨是我姑媽,我幫著自家親戚,這有問題嗎?”

幫人幫到底,虛構的親戚關係在關鍵時候能起到一定作用。

張強眼角微微抽搐了幾下,他隨即抬起手,認命似地搖著頭,嘆道:“好吧!這事兒我認了,誰讓我沒錢,身體又不好,還沒有一個當警察的親戚呢……老太太,就照你說的辦:你退租,我退房,這總行了吧!”

事情得到了圓滿解決,鄭玉仙面露喜色,連連點頭:“好,這樣好。那個……我這就把錢轉給你。”

“先等等,我話還沒有說完。”

張強摸了摸新剃的光頭,眉眼間透出一絲狡猾:“除了我交給你的三個月房租,一個月押金,我還在中介那邊額外交了一個月的租金。既然你要求我退房,這錢你得賠給我吧?”

鄭玉仙一聽,頓時急了:“這是你付給他們的中介費,跟我有什麼關係?”

張強抬起手,做了個阻止的動作:“老太太,話可不能這麼說。你搞清楚,當初咱們籤合同租房子,是你情我願。我可沒拖欠租金,簽了合同就立刻把錢轉給你。現在是反過來,你不願意讓我住在這兒。我不管你家親戚是不是警察,必須把話說明白:現在是你要我走。那行吧,我沒二話。可你總得把損失賠給我吧?”

鄭玉仙急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道理的確是這樣,可那一個月房租的中介費的確與她沒有關係。

見狀,虎平濤走上前,嚴肅地說:“鄭阿姨沒收你的錢,這是你與中介公司的問題。另外,請出示一下你的身份證,以及刑滿釋放證明。”

張強沒有爭辯,轉身走到床前,從一個袋子裡拿出證件,遞給虎平濤。

身份證沒有問題,刑滿釋放證明上有看守所的存根,還有當地派出所加蓋的印章。虎平濤一邊仔細檢查,一邊皺起眉頭問:“你有吸毒史?”

張強目光不善地注視著他,說話口氣有些挑釁:“以前好這個,後來戒了,藥品代替的那種。你是警察,怎麼連這個都不懂?”

虎平濤沒理他,現在的要務是幫助鄭玉仙把房子拿回來。他收攏證件,還給張強:“我再說一遍,中介費與房東沒關係,她沒收過這筆錢。現在我們只談房子,給你兩天時間收拾東西,儘快搬走。”

張強臉上露出嘲弄的神情,冷笑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總不能不給面子……行,你讓我搬我就搬。咱們也用不著拖到明天了,我等會兒就叫人過來把東西搬走。”

虎平濤對張強這話感到詫異,緩緩點頭:“謝謝你的配合。”

張強不懷好意地笑了:“先別急著謝,我話還沒有說完。我這人,自己有什麼毛病自己清楚。吸毒,進過監獄,窮,還沒工作……警官,我跟你說句實話,這人吧,要窮了,身上一分錢沒有,那是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我能拿出這些錢租房子,就是想要找份工作,安家立業。既然你們不願意把房子租給我,那也沒關係,我走就是。可我得把醜話說在前頭————沒人能佔我的便宜,吃了我的必須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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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裡話外透著威脅,虎平濤冷冷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讓我們跟你去中介公司,把中介費要回來?”

“沒錯!”張強笑了,他的笑臉透出詭異且令人迷惑:“這要求不過分吧?”

虎平濤想了想,轉向鄭玉仙:“鄭阿姨,您覺得怎麼樣?”

鄭玉仙巴不得張強趕緊搬走,連連點頭。

說實話,誰也不願意攤上這樣的租客。別說是借錢了,無論吸毒還是刑滿釋放,任何一條都讓房東頭大,誰也不願意招惹。

……

中介公司距離出租房不遠,就在三百多米外的橫街上。

客戶經理名叫姜桂花,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據鄭玉仙說,以前的經理是個男的,去年下半年才換成她。

事情不複雜,幾句話就能說清。

“你要退租?”姜桂花臉上妝化的很重,兩邊臉頰白喇喇的,脖子上的膚色卻很深。她收起笑意,皺起眉頭。

鄭玉仙連忙解釋:“我得把房子收回來,租金退給他。這房子我不租了,所以你得把中介費退給他。”

姜桂花一聽,頓時雙眉倒豎,說話的聲音很炸:“憑什麼啊?這是你們雙方的事情,怎麼把我們中介也拖進去?這跟我們沒關係啊!”

鄭玉仙道:“你不是收了他一個月租金的中介費嗎?現在我不租了,你得退錢。”

姜桂花眉頭皺的很緊:“鄭玉仙,你得把責任分清楚才行。我是中介,我只負責幫著推你的房子。至於您把房子租給誰,那是你的事。你我之間就是一個委託與被委託的關係。只要有人提過我來租你的房子,而且你答應了,簽了合同,委託就算成立,我也能順順當當收取這份中介費。”

“現在是你不願意把房子租給他,換句話說,是你和張強之間的矛盾。你不能以這個為藉口,讓我退給他中介費啊!因為我和他之間沒有委託,我和你之間的委託關係也結束了。我收錢是因為我完成了這一階段的工作。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鄭玉仙急的直跳腳,卻被姜桂花擠兌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虎平濤。

虎平濤暗暗嘆了口氣,低聲勸道:“鄭阿姨,人家說得沒錯,是這個道理。”

他有心幫鄭玉仙的忙,可姜桂花說的頭頭是道,虎平濤對此毫無辦法。

姜桂花對租賃條款很熟悉,她可能是被鄭玉仙提出的要求惹怒了。當著張強的面,故意道:“鄭玉仙,我建議你好好看看相關的規定。國家法律明確的規定:不能歧視刑滿釋放人員和吸毒人員。人家正常付錢租房子,這是他合法的民事權利。而且現在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張強在租住你的房子裡有違法行為。換句話說,你沒有權力解除租賃合同。”

“你說什麼?”鄭玉仙當場就傻了眼。

張強這時候也滿臉明悟的表情,他從衣袋裡拿出摺疊的租房合同,當著鄭玉仙的面展開:“老太太,我想起來了,這房子恐怕我還得繼續住著,你沒法攆我走。”

“為什麼?”鄭玉仙氣糊塗了,氣鼓鼓地問。

“您看這兒,關於違反合同的條款。”張強得意地笑道:“我可沒在你的房子裡幹違法的事兒,你憑什麼讓我走?當然,如果你堅持這樣做,我也無話可說。誰讓房子是你的呢?”

“我可以搬走,前提是你得賠償我一切損失,包括半年房租的違約金。”

鄭玉仙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問:“你說什麼?半年的違約金?你的意思是……我……我還得倒過來給你錢?”

不等張強說話,姜桂花在旁邊幫腔:“是這個道理。按照每月一千八百塊計算,半年就是一萬零八百塊錢。”

張強在旁邊眉開眼笑:“老太太,你可想好了,這事我佔理,就算你家的親戚是警察,也幫不了你。”

鄭玉仙差點沒被活活氣死。

她被虎平濤攙著離開房屋中介所,回到警務亭。休息了很久,才緩緩站起來,慢慢離開。

……

虎平濤給經偵隊長石宏偉打了個電話。

“這事有古怪。”他並不掩飾自己的想法:“那個叫張強的租客先是找房東借錢,然後告訴房東自己是吸毒兼刑滿釋放人員,這不合常理。”

石宏偉在電話那端說:“是有些奇怪,正常情況下,沒人會把自己有吸毒史這事兒拿出來宣傳,而且刑滿釋放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如果是經濟上真有困難,一般都會與房東協商,而不是威脅。”

虎平濤問:“可他這樣做的原因究竟是為什麼?勒索?敲詐?”

石宏偉思考片刻:“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的目的應該是違約賠償。”

虎平濤頓時反應過來:“故意讓房東知道他的底細,進而產生恐懼心理,不把房子租給他,造成明面上的租賃違約。”

石宏偉在電話裡笑道:“租賃合同簽了半年,半年的違約金就高達上萬塊,這筆錢可不少。”

虎平濤若有所思:“所以身體不好,要去醫院看病,只是一個藉口……照這麼看,我估計中介那邊與這個張強肯定是一夥兒的。否則就鄭老太太那房子,無論如何也租不到一千八一個月。”

石宏偉頓時來了興趣:“這事兒挺新鮮的。經濟詐騙案我見得多了,這種型別的還是頭一次。小虎你那邊幫我盯著點兒,有什麼需要就說一聲,我明天派人過去跟著你一起調查,如果確定是新的欺詐手法,你小子又立功了。”

……

沒來得及等到第二天,當天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虎平濤就接到鄭玉仙的電話。

她在電話裡哭訴:“小虎啊,求求你幫幫我吧!我知道你工作忙,可別的人我也不認識,只能求你了。”

警務亭裡輪流值班,虎平濤在臨時床位上剛躺下,連忙拿著手機坐起來:“您別急,慢慢說。”

鄭玉仙在電話裡抽抽搭搭,帶著哭腔道:“租我房子姓張的那個,他把樓上樓下的人全都惹怒了,現在人家要攆他走。”

虎平濤奇道:“他都做什麼了?”

鄭玉仙嘆了口氣:“電話裡一兩句話說不清楚,我現在出租房這兒。小虎,阿姨求求你,麻煩你來一下,幫幫我。”

……

鄭玉仙的出租房位於洪山東路。改革開放後,面粉廠創辦了一個叫做“向陽紅”的企業,專做糕點。為了安置外聘工人,就在這裡建蓋了職工宿舍。後來面粉廠改制,“向陽紅”糕點廠也被承包,宿舍樓就當做職工福利,以低於市場價格在面粉廠內部出售,由在職在編的工人自行購買。

都是些具有時代感的建築,紅磚房,外面沒有鑲嵌瓷磚裝飾的那種。

這裡的房子雖舊,位置卻很不錯。尤其是距此八百多米的華光小學,是省城的重點學校。這年頭,為了孩子的學業,爹媽們都願意付出,寧願自己的房子空著,也要來學校附近租住。

虎平濤趕到現場的時候,宿舍樓中間的院子裡聚著十幾個人,鄭玉仙和張強被圍在中間,還有一個穿著暴露的年輕女子。

“大晚上的不睡覺,在外面搞這種名堂,這都是什麼人啊!”

“老鄭,咱們也是多年的老相識了。你說你租房就租房,可為什麼偏偏要把房子租給這種人?”

“這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又是剛從監獄裡放出來的,說什麼也不能讓他留在這兒否則咱們的孩子有樣學樣,都得廢了。”

虎平濤分開人群走進去,問鄭玉仙:“鄭阿姨,出什麼事兒了?”

看到他,鄭玉仙彷彿看到了救星,死死抓住虎平濤的手,急急忙忙把事情說了個大概。

面粉廠的這幾幢舊宿舍樓剛好形成一個院子,四周用牆壁與街道隔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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