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鑑定中心位於新城區,是一家合資企業。

其實“合資”只是一種幌子。改革開放剛開始的時候,“合資”有很大一部分是真正的外來資本。可隨著國內有錢人越來越多,“合資”這詞也就變了味。為了得到稅收和政策方面的優惠,很多人在國外註冊,然後在國內開辦企業,玩著左邊口袋鈔票調換到右邊口袋的把戲。

朱亞軍被偷走手機當時記載的微信談話內容,是一位DNA鑑定委託人。

電信局打單號顯示這位手機尾號7782的機主名叫楊芳,二十二歲,東山省安河人。

虎平濤與張藝軒在約定地點會合,商議過後,帶上鼎元路一百零七號大院入口的監控影片,還有案發時段內的所有出入者照片,直奔古渡分局。

王雄傑對他們如此迅速的返回感到驚訝。低頭看了看手錶,疑惑地問:“這麼快就搞清了?我還以為你們得忙到晚上才能回來。”

“這個案子的基本脈絡和兇手已經清楚。”虎平濤拿起杯子,快步走到飲水機前,接了滿滿一大杯涼水,大口“咕嘟咕嘟”灌下去。他用手背抹著嘴角,興奮地說:“王哥,可以肯定兇手就是這個DNA鑑定委託人,但我們不確定是不是機主楊芳。”

王雄傑聽懂了他的意思:“這個鑑定委託人,用的不是他自己的手機卡?”

張藝軒在旁邊點頭道:“我們有一個很重要的幫手。”

王雄傑越發感到好奇,下意識地問:“誰?”

“何祖光。”虎平濤放下空杯子,認真地說:“他不是什麼壞人,只是對死者朱亞軍心懷覬覦。其實何祖光這人挺有意思,不管他出於何種心理,在單位上也好,平時也罷,他都是最關注朱亞軍,尤其是生活細節部分的人。”

王雄傑聽明白了:“小虎,你的意思是,讓何祖光協助我們調查案情?”

虎平濤點點頭:“就算何祖光不認識兇手,但他肯定看過朱亞軍負責的客戶資料,甚至極有可能見過這個鑑定委託人。”

王雄傑思索著說:“是啊!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何祖光一直在追求朱亞軍,而且他們還是同事。”

虎平濤躍躍欲試:“王哥,那我們現在就提審何祖光?”

王雄傑大手一揮:“去吧!就按照你們的想法去做。需要什麼就說一聲,我這邊全力配合。”

……

技術部門工作很仔細,案發時間段內所有進入者的照片被放大、清晰化。按照監控影片拍到的不同位置和角度,給出了每人多達六張的照片。

何祖光很快從數十張照片裡找到了目標。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這個人。”他指著一張照片,肯定地說。

那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子。穿一條米色長裙,上身裡面是一件月白色吊帶,外面披著一件針織開衫。身材很不錯,相貌中等。從著裝與佩戴的首飾來看,生活環境頗為優越。

“她是朱亞軍的客戶。兩個多月前,我在鑑定中心見過她。你們去查一下朱亞軍的客戶檔案,應該有詳細記錄。”

虎平濤和張藝軒即刻前往愛麗絲鑑定中心,按圖索驥,從客戶資料中找到了對應文字。

案發第三天,兇手落網。

……

我叫馮麗薇。

從小,我就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老老實實聽從父母安排上學,老老實實上課聽講,老老實實放學回家……我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從小學到高中,歷次考試成績一直保持在年級前列,父母從未對我的學習操心。後來高考,我順利進入了希望中的大學。

我原本以為生活就是順風順水,上天會在你安靜接受的同時,給予自己想要的一切。

大學是一個半開放的社會,我很快發現這裡的一切與我想象中格格不入。

軍訓的時候,我因為不會疊被子,被同宿舍的女生嘲笑。儘管後來她們花了一個多星期手把手的教我,我還是對此耿耿於懷。

我不會洗衣服。

這不是我的錯。在家的時候,父母為了讓我好好學習,從不讓我做家務。

很快,我在大學班上成了“名人”。同學們管我叫“公主”,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那種。

我不認為這是一個帶有侮辱性質的外號,畢竟在我看來,家裡的經濟情況不錯:有兩套房子,父母都是公務員。

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進了大學我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能人。

就說班上的女生吧!超過百分之八十都是各省高考精英,學習成績優異,精通英語,甚至還有法語、德語和日語。後來我才知道,她們從小就接受強化訓練,鋼琴和繪畫功底極強,完全可與藝術專業生媲美。

這一切都是為了出國留學做準備。

(注:在上個世紀,出國留學的熱門程度遠遠超過現在。)

比起她們,我什麼都不會。就算是英文,我也遠遠達不到收放自如的口語化程度。

當然,考個六級是沒問題的。

她們家裡非常有錢。父母不是企業的,就是有著極其深厚的家世。“一幢樓”和“半條街”是她們平時調侃,用於衡量彼此家產的代名詞。

都說人是以階級進行劃分。與她們這些真正的富人比較起來,我這個“公主”只能算是赤貧。

如果只是這些也就罷了。我不是一個爭強好勝的人,就算在她們當中屬於墊底,我也不會有太多想法。

軍訓,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轉折點之一。

教官很帥,稜角有形,不苟言笑,非常刻板,充滿了男人味的那種。

在此之前,我從未有過喜歡的人。初中和高中我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男生給我寫過小紙條。原因很簡單————我長相一般,與“漂亮”這個詞基本無緣。

校服是一種很土的東西。以前上學的時候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後來經歷多了,我才發現國內很多學校的校服簡直就是垃圾,最大限度釋放出醜陋,從款式和顏色等方面,從根本上掩蓋了“美”這個字。

我是上了大學才開始穿熱褲和裙子。

高中的時候根本不敢穿,誰要是敢在學校裡這樣打扮,班主任立刻把你叫到辦公室嚴厲訓斥,打電話叫家長領人。

剛進大學的時候,刻板的我根本不知道如何挑選衣服,不知道如何釋放自己最美麗的一面。

看著別的女生在教官面前嘻嘻哈哈,談笑自如,我感覺心裡被針扎了似的疼。

這不能算是愛,只是一種對愛情的懵懂。

父母每次都會在電話裡叮囑:好好學習,考試拿高分,以後才能找到好工作。

他們的想法不能說是有錯,只是太老,太頑固,已經不適合這個全新的時代。

宿舍裡的女生晚上會出去喝酒,尤其是週末,一去就是一個通宵。

她們談論最多的話題,就是有錢的男人。

是的,你沒有聽錯,不是男朋友,也不是未來的丈夫。

每次她們談論這些話題的時候,我都坐在旁邊安靜地聽著。我知道自己沒有發言權,畢竟我和她們之間存在著很大區別,那是我從未體驗,更不要說是進入的陌生世界。

大三的時候,我戀愛了。

那是一個來自北部山區的男生。個頭很高,黝黑的皮膚,帶著一副眼鏡,是校籃球隊的主力。

他和軍訓時的教官有幾分像,這成為了我接受他的理由。

同宿舍的女生紛紛勸我:這個男生不行,不能要。

理由異乎尋常的一致————他家裡太窮,沒有城市生活的必備基礎。像我這種家庭出來的女孩,如果嫁給他,簡直就是心甘情願主動扶貧。

那時候,我覺得她們的說法毫無依據,甚至是對我赤1裸1裸的嫉妒。

大學三年,同宿舍的女生都有男朋友,唯獨相貌普通的我是個例外。

好不容易有人喜歡我,她們卻一個勁兒說著對方的壞話。

這算不算是別有用心?

但不可否認,她們的勸說對我產生了一定作用,也讓我對男友產生了防備心理。

暑假的時候,我跟著男友回老家。

雖然在山區,可他家裡不算窮。有一幢三層小樓,還有一個很大的院子。

真正把我嚇到並產生退卻心理,是那天的晚餐。

他的七大姑八大姨都來了,三十多個人,還有十幾個娃娃,把寬敞的客廳擠得滿滿當當。

餐桌上擺了十幾個菜,雞鴨魚肉都不缺,甚至還有從水產公司買來的凍蝦。

裝菜的餐具是一個個不鏽鋼盆,這在我看來實在無法接受。

菜很油膩,他們尤其喜歡成塊的肥肉。

男友母親用湯匙舀了滿滿一勺紅燒肉給我。那不是我熟悉的做法,肉很硬,肥肉沒有煮透,還帶著嚼起來很硬的脂肪……更糟糕的是為了讓所有菜一起上桌,紅燒肉燉好後放在鍋裡,端上來的時候已經放涼,表面浮著星星點點的白色冷凝油花。

男友親戚的孩子在四張桌子之間亂跑,笑著、哭著,發出各種原因不明的喊叫。他們不時鑽進來,伸手從桌上抓起一把炸豆腐,或者炸肉丸,髒乎乎的手也洗,就這樣邊跑、邊吃、邊玩……我親眼看著一個孩子吸溜著鼻涕,把肉丸子塞進嘴裡,鼻涕又流了出來,他隨便用手一撇,肉丸子與那些粘稠的液體混合,在牙齒與舌頭之間咀嚼攪拌。

那天晚上我什麼也沒吃。

我主動提出分手。

男友怒不可遏,也覺得莫名其妙:“我有什麼地方做錯了?只要你說,我可以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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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搖頭苦笑。

這不是改不改的問題。

我終於明白了同宿舍女生為什麼勸我放棄這個男人。

不是因為錢,而是因為環境。我們生活在兩個環境,彼此之間格格不入。這不是區區“愛情”兩個字就能相互理解並融入,他喜歡的那些東西令我感到畏懼,我喜歡的這些他未必能接受。

畢業了,回到家,父母已經幫我張羅了一份很不錯的工作。我感覺自己成熟了很多,尤其是對生活的態度。

我學會了挑選適合自己的衣服。人靠衣裝,雖然我相貌一般,但身材不錯。我知道如何釋放自己身上最具吸引力的部分。

親戚給我介紹了一個物件,他是個富有的企業主,很喜歡我,我對他也很滿意。

後來,我們結婚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對“生孩子”這件事一直心懷恐懼。主要是身邊有有太多的例子:生育之後整個人會變老,身材走樣。還有就是坐月子的時候如果保養不好,老了就渾身是病。

丈夫對我很好,他願意給我足夠的適應期,讓我在願意的時候生育。

那段時間,我過的很幸福。

有些事情,永遠也避不過去。

婆婆對我的態度開始有了變化,主因就是孩子。

她一直催我趕緊生,還說什麼:結早婚不如生早子。

兒子女兒什麼的倒是不挑,只要生下來就行,沒有重男輕女。

但我很怕,一直很抗拒。

就這樣,拖了十多年,婆婆終於發怒了。

“結婚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如果當初你表明態度,希望以後永遠過丁克生活,我絕不逼你,也不會讓我兒子娶你。可結婚以後你才說你不想生孩子,請問這是什麼意思?你這不是坑人嗎?”

結婚十多年,最初的激情逐漸冷卻,丈夫對我的態度也產生了變化。當然,他對我依然忠誠,只是生活熱情降低了很多。從青年到中年,他開始思考更多的問題,尤其是在孩子的問題上,他不再順著我,而是站在他母親那邊。

“我們要個孩子吧!”

“生孩子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可怕,真的。”

“我認識很多醫生,我保證你生產的時候絕對沒有問題。”

他越是這樣說,我就越發抗拒。

為什麼這個世界就不能按照我的意願旋轉?

後來,父母也加入到勸說者行列。

“女兒,你這樣一直拖著不是個事兒啊!你婆婆說的沒錯,做人不能太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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