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臨城南域學院,弟子房中。

喝了整整一天酒的顧緋衣,終於是醉醺醺得從外面回來,甫一開門,就見到了正埋頭伏在案几上的青雨棠,身旁一摞又一摞書簡書信已經堆成了小山模樣,左邊那一大堆是已經看過處理過的,右邊那一小堆是還沒有看過處理過的,林林總總算下來,少說得有幾百樣。

這些書簡書信,日日換新,日日如此。

也不知屁大點兒的一個青蓮妖族,哪來的這麼多瑣碎需要處理。

青雨棠面帶倦意,聽見開門關門的聲響,略微抬頭看她一眼。

經過兩月磨合,如今多多少少還算能夠和平相處的兩人,至少已經不會因為一些閒散瑣事大吵大鬧,甚至刀劍相向,可無論青雨棠也或顧緋衣,都對對方沒有任何好的臉色。尤其最近一段時間顧緋衣的心情很不好,就越發不會正眼去看青雨棠。便在此間視線對上之後,青雨棠很快便就重新低頭看向手中還沒讀完的一卷書簡,顧緋衣也只冷哼一聲,身形搖搖晃晃走去自己床鋪那邊,隨後就聽得噗通一聲,直接倒了上去,四仰八叉,一條腿還搭在床邊,一條胳膊也懸空橫放,醉眼朦朧盯著房梁,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還是想到了誰,忽然就眯起眼睛,鳳眸之中吞吐煞光。

青雨棠看過一卷書簡,批註之後,將其置於一旁,又伸手拿了一封書信在面前撕開,只簡簡單單掃了兩眼,就隨手批註一番,塞回信封,丟在一旁。

規模尚且比不了一個三流部落的青蓮妖族,瑣碎之事當然不會非常多,但麻煩就麻煩在這一支青蓮妖族畢竟也是上古妖帝的後裔,而青雨棠這位有著天罡地煞青蓮花作本體的青蓮聖女,更被譽為妖帝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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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件虎皮大衣披在身上,這一支青蓮妖族,便在他人眼中就有著繁盛之象。而也正是因此,才會導致大大小小的許多妖族部落投奔而來,是趁著天道還在,將寶壓在了這位天罡地煞青蓮花的身上,以求能在日後老天爺徹底撐不住的時候,可以藉著一脈共存,在整個天下都將生靈塗炭的必死之局中,抓住那若不可聞的一縷生機。

青蓮妖族本身的規模並不大,可一旦有了其他妖族部落的加入,尤其一些名聲或好或壞的妖族散修,就會變得格外麻煩。

有哪些部落可以接受加入,又有哪些散修需要驅逐離開,本就需要花費極大的心思,否則稍有不慎,就會牽連出許多更加麻煩的枝節橫生。

而一旦人多了,就同樣也會有著許多瑣碎麻煩。

就像老人常說的,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便只說互生矛盾、打架鬥毆之類的,就不是什麼輕輕鬆鬆就能解決的問題,怕只怕稍有偏頗,就會惹來非議。而除此之外,還有諸如派系之爭、新仇舊怨之類的,也同樣需要青雨棠這位只學到了帝王之術些許皮毛的青蓮聖女從中作解。

勞心勞神又勞力,苦不堪言。

被姜夔特許可以隨意進出學院的青蓮小妖忽然敲響房門,得到應允之後,方才雙手捧著小山一樣的書簡書信走入房間,在青雨棠的示意下,堆在案几一旁。

每日都要乘坐法寶,往返於青蓮妖族與學院之間的青蓮小妖忽然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又握住肩膀,大幅度地搖晃手臂,臉上滿是隱藏不住的疲倦。可儘管如此,這青蓮小妖也從未喊過苦和累,畢竟如今的青蓮妖族雖有鼎盛之象,可鼎盛背後的許多錯綜複雜,則是全都壓在了青雨棠的肩膀上。相較之下,就只是需要每日在兩地之間來回往返的青蓮小妖,已經格外輕鬆,就斷然不敢多說其他。

更何況,有些不好擺在明面上去說的,這自幼便在青雨棠身邊貼身服侍的青蓮小妖也在心裡很明白,便是自從九長老命喪東海之畔後,這整個青蓮妖族中,唯一一個能被聖女信任,不會在這些書簡書信中多做手腳的,就有且只有她一個。

青蓮小妖忽然面露悽然,繼而轉臉看向對面床鋪上的顧緋衣,恨屋及烏,將一口銀牙咬得咯咯作響。

而青雨棠則是又將一封寫滿了阿諛奉承之言的書信簡單看過之後,就將其隨手丟棄到一旁,面上倦意更濃幾分。

再伸手拿來一封書信時,青雨棠忽然開口道:

“從明日開始,送信一事就暫且交給果兒吧,你先休息兩天,等待精神恢復之後,再重新將送信一事從果兒那裡接回來。”

一邊說,青雨棠一邊將書信開啟,一目十行快速看過,隨手批註一番,便丟在一旁。

“既然累了,就不要硬抗著,萬一病倒了,反而更麻煩。”

“可...”

那青蓮小妖還想說些什麼,但青雨棠卻是眉眼微沉,將手中方才拿來的書簡不輕不重拍在桌案上,發出啪的一聲,讓這自幼便在青雨棠身邊貼身服侍的青蓮小妖激靈靈一顫,已經到了嘴邊的話,也全都重新咽了回去,一臉委屈地輕輕點頭,應承下來。

顧緋衣被聲響驚動,略微回神,瞥見青雨棠正在那裡擺弄聖女威嚴,當即咧嘴嗤笑一聲,將雙手枕在腦後,曲起一條腿,又將另一條腿搭在膝蓋上,醉醺醺地閉上眼睛,任憑腦中天旋地轉,口中輕聲哼唱起不知名的民謠小曲兒,悠哉悠哉

,魂遊天外。

聽見顧緋衣嗤笑,那青蓮小妖當即抿緊了嘴巴一陣氣惱。

“不必理會。”

青雨棠瞥一眼顧緋衣,又瞧一眼窗外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的天色,唇角忽然帶起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

“已經入夜了啊...也不知雲公子此間已經走到何處,又在哪張床榻上。”

顧緋衣口中哼唱的民謠小曲兒驟然一停。

一股沉重殺機,忽然就充斥了整個房間,隱約之間也似是有金戈鐵馬之聲縱橫馳騁,將那先前還在抿著嘴巴暗自氣惱的青蓮小妖嚇得臉色蒼白,哆哆嗦嗦躲去青雨棠的另一邊,不敢再看顧緋衣。

小小報復一番之後,青雨棠原本還因這些大大小小無數閒散瑣事而煩悶的心情,忽然就變得鬆快了許多。

但也只是點到為止,不再多說。

青雨棠不理顧緋衣近乎吃人一般的目光,她可沒有太多閒暇顧及其他。

...

號稱足有百萬山的秦川中,白先生手中拉著白裙女童的手,正在一步一個腳印攀登百萬山中最高的一座太白巔。只行至此間,就已經能夠見到有積雪常年不化,而風雪正盛,也似整個天地都被風雪所覆蓋,白茫茫,霧濛濛,腳下是已經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棧道,被積雪所覆蓋,已經瞧不出原本的模樣,再往下則是萬丈深淵。

一步險,步步險,稍有不慎,便會命歸黃泉。

白先生就這麼一步步走著,大手拉小手,白裙牽白衣。

直至最後一步終於邁上去,天地之間,都豁然開朗。

被風雪凍得小臉通紅的白裙女童,一雙大眼睛亮晶晶望著遠方夜色中的雲煙浩渺。

流風迴雪,勢如白龍。

白先生曲起兩根手指,站在太白巔,作輕叩門扉狀。

憑空中響起“嘟!嘟!”兩聲,有肉眼可見的漣漪從白先生的指節敲響處向外擴散。不多時,這憑空之中便就響起吱呀一聲,也似是當真有著一扇門被人從裡面開啟,隨後就自其中走出一位身材矮小,脊背佝僂,手持煙桿的老人。

老人瞥一眼白先生,轉過身去,面朝雲煙浩渺,在滿覆積雪、半邊懸在半空中的一塊巨大頑石上盤坐下來,將煙桿一端塞進嘴裡,咂吧兩聲,吐出一口格外濃厚的白煙。

白先生拍了拍白裙女童的腦袋,上前幾步,在老人身旁站定,緩緩開口道:

“接下來,我要去做一些事,想讓貂兒暫且住在你那裡。”

“什麼事。”

老人瞥一眼白先生,語氣不能算是非常好,但也不算非常壞,只是有些不耐煩。

畢竟無論大事小事,白先生總喜歡麻煩他。

老人眉頭緊皺,趁著白先生說話之前又抽兩口煙,旋即磕了磕菸斗,白茫茫的積雪上,立刻多出一些格外扎眼的黑灰。

白先生自始至終都掛在嘴角的淺笑,十分難得地收斂了起來。

“蠻荒死地那邊,有些異樣的響聲。”

聞言之後,老人神情一怔,隨後默不作聲將煙桿一端塞進嘴裡,吧唧吧唧抽起來沒完,嘴巴裡一口濃煙接一口,卻又很快就被風雪吹散。

破天荒的,白先生沒有嫌棄老人抽菸,在他身旁盤腿坐下,緩緩開口道:

“十年前,人皇妖帝隕落之後沒多久,我就聽到蠻荒死地那邊有過一次不太正常的異響,但卻很快就徹底平靜下來。時隔十年,異響再現,很有可能是那群傢伙已經確認了人皇妖帝的隕落之事,不甘心被驅逐到蠻荒死地,還想回來,就開始攻打兩界壁壘。”

白先生皺起眉頭,眺望遠方,略作思忖之後,方才繼續道:

“當然,這些只是我的一些猜測罷了,具體如何,還得我親自去一趟,看一看真正的情況究竟如何,才能做出最終斷言。但這種事,還是得提前做好充足的準備和最壞的打算才能行,否則一旦兩界壁壘被打破,無需等到天道崩毀,這片土地就會生靈塗炭。畢竟那邊的那些...人?他們究竟是個什麼模樣,你應該很清楚。”

“不太清楚。”

老人冷哼一聲,吐出一口濃煙,眼簾低垂,又將菸斗磕了磕。

“我又沒親眼見過那些‘人’。”

“那總該聽說過。”

白先生輕輕搖頭,心思沉重。

“如我所想,倘若蠻荒死地那邊的那群‘人’,當真想要打破兩界壁壘,回到人間,其實咱們也就只能束手無策地看著而已。畢竟那兩界壁壘也是人皇的手筆,用的是道王靈紋,若非人皇再世,誰也無計可施。而一旦兩界壁壘被攻破,那咱們就只能在兩界壁壘的後方做好迎戰準備,不能放過他們之中的任何一‘人’回到人間。”

白先生忽然笑了起來。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你是妖,我是人,咱們也並非同一族類。”

老人扯了扯嘴角,滿臉嫌棄,跟著便就站起身來,順手將煙桿別在腰後。

“兩界壁壘,沒那麼容易被打破,就算破了,也還沒到天塌地陷的份兒上。”

老人眯起眼睛,抬頭望向更高空的流風迴雪。

景色壯闊。

老人揹負雙手,看了片刻,忽然咧嘴一笑。

“大不了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老人佝僂的脊背忽然直了起來,身材依然顯得過分矮小,便是比之盤腿坐在那裡的白先生,也沒高出很多。但卻有一陣氣機如狂瀾,忽然間拔地而起,將更高空的流風迴雪都衝散,更將厚重的烏雲雲層,也捅了一個巨大的窟窿出來。

天雲倒灌,回風卷雪,春發萬物,白樹蔥蔥。

老人身邊有氣象萬千。

且看:呼嚎玉絮平地起,樓臺朦朧月朦朧;月朦朧,樓臺聳,春花夏樹落塵籠。秋月冬星共!

“蒼生塗塗,天下寥寥...”

矮小老人聲音不大,也似中氣不足。

忽有滄海一笑,雷霆轟鳴!

“千古之中,唯我縱橫!”

...

雷霆炸響九萬裡!

陰雲密布而來,一場狂風驟雨,轉瞬即至。

雲澤皺眉,慌忙退後幾步。

豆大的雨滴在船外噼裡啪啦一陣亂響,來得快,下得急,不少雨水順著窗戶打入船艙,讓猝不及防的雲澤胸溼了一大片。另一邊,趙飛璇已經點上蠟燭,將燭臺端至一旁,微弱火光輕輕搖曳,光影交錯,仍是顯得格外昏暗。

咔!

高天之上,又是一聲驚雷炸響,天地之間一瞬蒼白。

趙飛璇來到窗邊,望著船外大雨滂沱,輕聲一嘆,伸手在船艙牆壁上輕輕拍了一拍,整座船艙便就亮起大片複雜靈紋,隨後船身輕輕一震,緩慢降落,在一片山野之外的空地上徹底停下。

“雷雨太大,倘若還要繼續前行,恐怕會有意外發生。”

趙飛璇關上窗扇,回身看向正低頭擰乾胸前衣襟的雲澤,面上當即露出一抹淺顯笑意。

“雲公子,可曾帶了換洗的衣裳?”

“...帶了。”

聞言之後,雲澤抬頭看她一眼,正瞧見雪峰溝壑,忍不住目光流連片刻後,方才終於點頭回應。

趙飛璇落落大方,也似未曾察覺一般,笑意更濃。

“既然如此,就乾脆直接換一身,雖然衣裳溼得不多,而且修士體魄健碩,不懼溼寒,可溼了的衣裳穿在身上,終歸會讓人覺得不太舒服。”

言罷,趙飛璇蓮步款款,走向床鋪,將早先已經備好的垂簾撐了起來。

說是垂簾,卻也不過一層紅粉薄紗,真正能夠遮擋住的,著實有限。可趙飛璇卻仿若不覺,只將撐起這件紅粉薄紗的繩索系在床柱橫樑上,任憑薄紗落下,垂在床榻中間。

便連“防君子不防小人”也完全談不上,這薄紗垂簾,當真是形同虛設一般。

雲澤啞然,先前還未注意到,此間再看,就忍不住多思多想了一番,直到趙飛璇開口催促,雲澤方才終於回神,連著答應兩聲,去到床榻垂簾的另一邊,手腳笨拙地將一身院服盡數褪下。

卻透過薄紗,仍是可以隱約見到正在床邊顧盼望來的趙飛璇。

而其也似是不能見到這邊景象一般,神情自若,唇含淺笑,更在雲澤轉頭看來時,故作無意整了整胸前大開的衣襟,朦朦朧朧,隱隱約約,卻更能讓人心旌搖曳,血脈僨張。

床榻上的馥郁芬芳,要更濃一些。

“雲公子,換下的衣裳便交由奴家幫你掛起來吧,晾乾之後,也好明日再穿。”

聞得此言,原本正神情木訥的雲澤,方才醒悟過來,回應一聲之後,便匆匆忙忙換上由自氣府中取出的一套短袖短褲,掀開垂簾,將換下的院服交給趙飛璇。

“時候已經不早,雲公子,便早些休息吧。”

趙飛璇接過院服,盈盈一笑,便轉身離開。

燭光搖曳,光線昏暗,馥郁芬芳,縈繞鼻間。

雲澤一身血氣,越發激烈澎湃,是自從進入船艙之後,就再也沒有平息的時候,而此間目光更是不受控制,始終跟隨趙飛璇,看著她將院服掛在用作晾衣的木架上,而後便重新回到床邊,只隔著一道垂簾就背對著這邊輕解羅裳,將衣襟緩慢褪下,露出雪白香肩。

也似這一曾薄薄的輕紗,當真能夠遮擋視線。

再也挪不開視線的雲澤,呼吸變得越發急促起來。

沉重的喘息聲,在只有外面傾盆雨聲的船艙裡,也仍是顯得格外清晰。

趙飛璇輕解羅裳的動作忽然一頓。

美人骨悄然回眸,隔著一層紅粉薄紗顧盼流螢。

笑顏如花綻,玉音婉轉流:

“雲公子可曾知曉,女子的身體,都是如同輿圖一般,有峰巒,有山脈,還有草原和水澤。奴家就在這裡,若蒙公子不棄,可以知曉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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