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不靜,天下不太平。

這一夜過後,整座越門城都較之入夜之前,地勢下降了三分有餘,並且放眼望去,城中但凡貪高的建築,幾乎沒有哪個還能堅持聳立。所幸真正損失慘重的,只有城北這一隅之地罷了,儘管死傷無數,卻也有著更多人得以倖免於難。

殷家殘餘部眾,灰溜溜逃走了,沒敢聲張,丟下長杆挑頭顱之後就一烏泱地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尉遲夫人沒有多加理會,畢竟不過一群小魚小蝦罷了,逃走便逃走,無妨大雅,而且註定了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東明城賈家,可不會再大發慈悲收留他們。

包括為首的那位中年人在內。

背叛這種事,有一就有二,除非那位修行天賦相當不差的中年人願意立下道心血誓,再也不會做出任何對於東明城賈家不利的事,才有希望能夠得到一處安身之地,若非如此,便唯有居無定所,四海為家,淪為一介散修,甚至一旦今日之日被人大肆宣揚出去,就極有可能還會落到一個人人喊打的悽慘境地。

尉遲夫人當然樂得能夠見到這些。

至於殷家族主殷聖傑。

更是早便已經身死道消,在徹底撕破臉皮的一瞬間,就被那位隱忍多年的殷家太上,直接出手打成了飛灰,哪怕乞丐老人坐山客就在身旁,也沒能來得及阻止,更沒能來得及救人。

屹立於越門城城北的殷家,徹底灰飛煙滅。

尉遲夫人重新拾起那根竹竿,青蔥手指緩緩撫摸其上裂痕,臉上滿是可惜之色。

畢竟這般順手的竹竿,不好找。

然後鬼鬼祟祟瞥了雲澤一眼,又鬼鬼祟祟瞥了公山復一眼,忽然伸手揉了揉臉頰,手掌重新放下來的時候,就已經變作一副哭喪臉,眼圈兒通紅,淚光漣漣,寶貝似得手指輕撫竹竿裂痕,故意拉高了腔調道:

“老孃好一陣求爺爺告奶奶才終於到手的本命飛劍呦,這女人可真是狠毒,自知活命無望,就與我的本命飛劍玉石俱焚,虧得我還好心好意給了她活命的機會,沒曾想,竟是將我這比親生兒子還親的本命飛劍給害了,孃親對不起你啊!”

一邊說著,尉遲夫人還真就一屁股癱坐在地,順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看得天上地下一群人一陣面面相覷。

所以原本只是作壁上觀的公山家兩位入聖、趙家入聖,以及城東劉家入聖,很是識趣地沒有落下身來打招呼,而是不聲不響迅速返回了各自家族府邸之中,畢竟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尉遲夫人那根竹竿...就只是竹竿罷了。

屁的本命飛劍!

還不是想藉機訛人?

最難受的當然莫過於公山家的兩位入聖。

公山少爺公山復,散財童子與多寶先生的名號,雖然還不至於天下皆知,但在越門城中,卻是人盡皆知。尉遲夫人雖然是入夜時才來,但只要隨便逛逛,就能輕而易舉在別人口中聽到這兩個名號,如今又見得雲澤與公山復關係匪淺,從之前公山覆冒著極大風險,在暗中與穆紅妝出謀劃策,幫助兩人斬了那只殷老狗的事情上就能看得出來,也便顯然是將主意打到了這位散財童子、多寶先生的身上。

畢竟尉遲夫人先前鬼鬼祟祟的兩眼,根本不避人。

那這算不算是敲詐勒索?

還是碰瓷?

或者仙人跳?

公山家的兩位入聖,臉膛黝黑,腹誹不已,將能夠想到的、或多或少能夠扯上一些關係的罪名,全都安在了尉遲夫人的頭上,但最終也就只是心裡想一想,罵兩句罷了,真要當面講道理,卻是萬萬不敢的。

因而回家之後,公山復的大爺爺,那位麻衣老人,就立刻找到了公山家族主,要其儘快下令,將越門城中統共四座萬劍閣中,所有的飛劍以及貴重之物全部收起來,想要以此挽回一定的損失。當然事情不能做得太絕,麻衣老人躊躇遲疑了許久,最終還是告訴公山家族主,要其留下城東萬劍閣中某把不算特別珍貴的法寶飛劍,想要嘗試一番,能否憑藉此事與尉遲夫人結個善緣。

事後,麻衣老人重新出現在城北附近,以山上修士束音成線的秘法,將事情告知公山復,要其見機行事。

後者不留痕跡微微點頭。

然而這邊尉遲夫人哭喊許久,雲澤也依然無動於衷,仍是穩穩站定混元樁,憑藉一口劍酒中的濃郁劍氣,繼續修復體內傷勢。

穆紅妝看得有些揪心,瞧著尉遲夫人幾乎快要哭死過去,真真是淚流千行,到最後更是已經到了張著嘴巴卻沒有聲音的程度,就終於按捺不住,轉身來到雲澤身旁,壓低了聲音詢問道:

“我這裡還有一些靈光玉錢,要不,咱們跟公山少爺買把飛劍送給夫人前輩?說實話,她的那根...那把本命飛劍,雖然夫人前輩自己也需要擔負一定的責任,可說到底,也是因為幫咱們對付那些人才會壞掉的。我覺得,做人不能太自私。”

一口濁氣徐徐吐出之後,雲澤忽然睜眼看去,正見到尉遲夫人一邊坐在地上哭得淚人一樣,一邊鬼鬼祟祟斜著眼睛偷瞄這邊,顯然是在偷聽穆紅妝究竟說了什麼。

兩人視線撞上之後,那尉遲夫人立刻扭回頭去,忽然“喝”的一聲,險些背過氣去,跟著就又重新哭出聲來。

雲澤體內傷勢已經大致無恙,一口劍酒中的濃郁劍氣,更是已經完全吸收,便索性不再繼續裝模作樣,繼續呼吸吐納一個來回之後,便做了個收勢,一抬下巴,便帶著會意的穆紅妝走了過去。

方才到近前,尉遲夫人就忽然一口血霧噴了出來,直接仰面栽倒在地,發出砰的一聲。

雲澤一愣,緊跟著就臉膛一黑。

反而是穆紅妝信以為真,當即驚叫一聲,連忙上前將那已經奄奄一息尉遲夫人攙扶起來,讓她能夠靠在自己懷裡,滿臉焦急。

“丹藥,快,丹藥,公山少爺,你之前拿出來的那種丹藥還有沒有,快給我一個,算我買的!”

公山復嘴角直抽,滿臉複雜,許久才終於走上前來拱手道:

“尉遲前...”

雲澤立刻開口打斷道:

“叫夫人,或者前輩,尉遲夫人也行,或者跟這傻娘們兒一樣,叫她夫人前輩,都可以,別自己找死。”

一邊說著,雲澤一邊眼神示意。

其實穆紅妝也在這件事上吃過虧,距離今日已經有段時間了,還是在古戰場入口前的那座石坪上,因為出於尊敬,便叫了一聲尉遲前輩,險些就被尉遲夫人直接出手抹殺,好在老秀才及時出手制止,順便開口解釋,尉遲夫人本姓並非尉遲,而是曾經說過許多山盟海誓的道侶的姓氏,因為坊間有個規矩,叫做“嫁乞隨乞,嫁叟隨叟”,也便一旦嫁入夫家,女子便要從夫姓,正如那位殷夫人賈銀一般,平日裡多講殷夫人,卻也可以稱之殷賈氏。

而當初的尉遲夫人,雖然沒有與那有著尉遲之姓的男子真正行過三跪九叩六升拜之禮,卻也早早便以尉遲自稱,卻不想,那有著尉遲之姓的男子,竟是個三心二意的登徒浪蕩子,玩兒夠耍罷了之後,便將尉遲夫人棄如敝履。可即便如此,尉遲夫人也依然不肯輕易食言,就從那之後,仍是對外自稱尉遲夫人,哪怕那座原本十分鼎盛的一流勢力早已灰飛煙滅,尉遲夫人也還是如同當初許下的山盟海誓所言一般,一日是那尉遲夫人,便終生都是尉遲夫人。

但話雖如此,尉遲前輩四個字,總會讓尉遲夫人想到一些不願意想起的人,想到一些不願意想起的事。

所以但凡對其尊稱尉遲前輩的,幾乎都沒落到什麼好的下場。

也正因此,雲澤便乾脆能不稱呼就不稱呼,只說個你,或者有些必要時才會稱呼前輩,反正尉遲夫人也從不在意這些只是表面功夫的尊稱敬稱,而穆紅妝則是因為夫人、前輩兩種稱呼始終拿捏不定,到今日,就自然而然成了夫人前輩,尉遲夫人也從不在意。

公山復當然不曾知曉這些,麻衣老人早先暗中束音成線時,也忽略了這些,所幸雲澤開口及時,這才免去了一場殺機,依然躲在暗中沒有離開的麻衣老人,也已經驚出了一身的冷汗,暗自慶幸。

公山復不明就裡,見到雲澤眼神中的警告意味之後,也就沒有強求,略作斟酌,還是選了個敬稱。

“那就...前輩?”

雲澤不再看他。

公山復勉強睜開眼睛,還是縫隙一樣,得益於瞳中人的辛苦相助,傷勢終於恢復了許多,便再度拱手道:

“前輩節哀,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前輩本命飛劍既然已經損壞嚴重,無法修復,就還是儘快入土為安吧。恰巧我公山家的祖宗陵園之中,還有不少空處,也能算得上是處風水寶地,倘若前輩不介意,或可將這...本命飛劍,葬入我公山家的祖陵之中。”

雲澤當即嘴角一抽。

倒是穆紅妝,頗為感激地向著公山復點了點頭,而後便在“奄奄一息”的尉遲夫人跟前輕聲勸解。

然而尉遲夫人的目的又哪是這些,忽的氣息一顫,咳嗽一聲,嘴角再次溢位粘稠鮮血,嚇得穆紅妝又是一陣手足無措。

公山復抖了抖臉上的肥肉,只得苦笑道:

“前輩的本命飛劍,既是為了幫助雲兄弟與穆姑娘才會損壞,晚輩與雲兄弟二人又是關係匪淺,自然不能置身事外,而我公山家在越門城又有統共四座萬劍閣,做的也是靈兵法寶的生意。不如,咱們就趁著天色未亮,萬劍閣人煙稀少,便過去看一看,找一找有沒有心儀的飛劍,也好彌補前輩的重大損失,代替這把...本命飛劍?當然,這算是晚輩的一些心意,所以只是賠償,不要錢。”

穆紅妝一隻手捧著尉遲夫人的臉頰,弄得滿手鮮血,聞言之後,立刻急道:

說這麼多有什麼用,你之前拿出來的那種丹藥到底還有沒有,若是還有剩餘,就趕緊拿出來,都說了,算我買的!我這兒還有不少靈光玉錢,全給你,換一顆丹藥!”

尉遲夫人忽然輕咳一聲。

“不必了,先去萬劍閣,其他的之後再說。”

已經急急忙忙掏出了好大一隻錢袋子的穆紅妝,看著尉遲夫人手腳麻利地站起身來,還順便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又哪裡還有半點兒之前氣息奄奄的模樣,就立刻愣在原地。

雲澤瞥了眼那只足夠人頭大小的錢袋子,真的是鼓鼓囊囊,便下意識暗中算了算,這才發現,那只錢袋子裡至少有著上千枚靈光玉錢,立刻扯起嘴角,好險沒忍住直接動手去搶,便只能翻了個白眼。

“傻娘們兒!”

穆紅妝也終於明白過來,一陣面紅耳赤,連忙收起那只錢袋子,一邊起身將手上的血跡在雲澤身上擦乾淨,一邊狠狠瞪他一眼,不甘示弱回罵一句:

“王八蛋!”

然後低著頭滿臉委屈地嘀咕了一陣,聲若蠅蚊,也聽不清究竟說的是什麼。雲澤微微挑眉,還以為穆紅妝真的委屈難受,便在略作遲疑之後,還是湊近了想要安慰兩句,這才聽到,原來穆紅妝是在小聲罵人,將他與公山復甚至尉遲夫人也一併罵了進去,就立刻臉膛一黑,打消了原本的想法,皮笑肉不笑地再次罵道:

“傻娘們兒!”

言罷,不給穆紅妝重新罵回來的機會,雲澤就立刻快步跑到了走在前面的公山復與尉遲夫人身邊,順便回頭挑釁似得揚了揚眉頭。

穆紅妝一陣氣急敗壞,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快步跑向一旁,撿了落在不遠處的鋼槍之後,就立刻舉槍殺了過來。

壓在心頭的大石落地之後,雲澤也難得放開了性子,與穆紅妝打打鬧鬧吵吵嚷嚷了一路,最終還是就近來到了城北不夜街的那座萬劍閣。

因為大能修士出手造成的餘波,曾經波及到過城北不夜街,所以如今再看,這條本該萬人空巷的不夜街,如今已經變得門可羅雀,就連公山家的萬劍閣都慘遭波及。所幸萬劍閣建立之初,便有一道用於穩固建築本身的靈紋陣法,陣法本身當然算不上如何出彩,卻也勉強護得萬劍閣沒有就此倒塌,只是一眼看去,裂痕滿布,頗有些搖搖欲墜罷了,實際上卻是不必過多擔心,倘若沒有更多大能修士出手時造成的餘波席捲,就絕不會輕易倒塌。

從第一層走到第三層,尉遲夫人的腳步始終沒有半點兒停留,也似是早便已經料到那些真正值錢、上得了檯面的靈兵法寶,已經全被公山家率先收了起來,就在上得第三層後,直奔角落中的暗門而去。

此間萬劍閣管事乃是一位窈窕婦人,容貌姿色只能算得上是中等罷了,瞧見尉遲夫人的動作,一陣心驚肉跳。

公山復偷偷摸摸走向窗邊,隔著窗戶看向就在不遠處的麻衣老人,面露求助之色。

後者沉默良久,隨後一言不發,背著手轉身離去。

片刻後,尉遲夫人的身影重新出現在萬劍閣的第三層,手裡已經多了一把頂級法寶的飛劍,劍身銀亮,出鞘則有火花伴隨,紅光流轉,神意卻是格外內斂。飛劍名喚星火,取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意,屬於“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飛劍,雖然本身上限已經註定只有頂級法寶,無論如何溫養,都沒有可能誕生靈性,無法進入王道聖兵之流,卻也依然算得上是不可多得之物。

雲澤偷偷摸摸拉著滿臉肉疼之色的公山復問了一嘴,才知道這把星火,原來是越門城四座萬劍閣中的第一飛劍,標價四千八百多,已經十分靠近五千大關,因而整座越門城中,眼饞飛劍星火的人很多,卻始終沒有誰能出得起如此天價。

其實這個價格有些虛高,但飛劍星火畢竟也是萬劍閣的鎮閣之寶,會有如此天價,也是理所當然。

雲澤一陣咂舌。

難怪尉遲夫人臉上滿是強忍不住的笑意,原來是只用一根破竹竿,幾行淚,兩口血,就足足賺了四千八百多靈光玉錢。

所以心情大好的尉遲夫人,將星火重新收入劍鞘,與那根已經滿是裂痕的竹竿相互交叉,一起懸配在腰間,繼而大手一揮,十分豪爽道:

“走著,老孃請客,喝酒去!”

...

雲澤幾人離開之後,始終不曾走上前去的趙大娘,方才只能望著幾人的背影漸行漸遠,卻無論雲澤也好,公山復也罷,好像誰都已經不再記得這裡還有一位熟美婦人在。

有意,或者無意?

今夜過後,當然一切如常,但趙大娘卻很清楚,自己已經錯失了一場天大的機緣。

當然這所謂的機緣本身並非雲澤,而是那位忽然就在半路殺出的尉遲夫人,卻說是如此,這場因果的起因,終究還是與雲澤有著莫大的關聯,既然危急關頭沒能出手相助,如今再要後悔,再想挽回,也最多不過就是熱臉去貼冷屁股,儘管雲澤幾人不會因為此事就冷嘲熱諷,更不會真的拉下臉來,但如此間這般的冷落,卻是無可避免。

一念之差,天壤之別。

趙大娘目光掃過眼前這片在今夜飽受摧殘的土地,廢墟磚石已經全部化成雲煙飛散,或許是尉遲夫人為了方便城鎮重建的別有用意,方才這般出手,因而如今的越門城城北,就已經只剩一條條縱橫交錯的破爛街道,以及街道之間過分平整的溼潤土地,還在頑強地昭示著曾經的繁華。

隨後,趙大娘看到了那位手足無措的陰柔男子。

因為距離極遠的緣故,那位已經失去了最大庇護的陰柔男子,這才沒有上前,只在趙大娘目光看來時,十分艱難地露出一個笑臉,眼神中忽然生出了一些期許。

趙大娘當即面露厭惡之色。

因為做慣了不勞而獲的玩物,所以還想繼續做下去?

趙大娘輕哼一聲,轉身便走,手中團扇在轉過身之後就輕輕晃了晃。

揚起一陣長風。

那陰柔男子身形忽然晃了一晃,身形撲倒在地,再細看,男子唇瓣已經變得青紫發黑,不剩半點兒生機。

...

神仙打架時,往往有凡人遭殃,所以天亮之後,越門城仍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不少無辜受災的凡夫俗子都因而忽然大病一場,有些人體質較弱,尤其壽元本就無多的老人,便乾脆在病痛中直接嚥氣,其他較為年輕一些的,自身活人生機與血氣更加旺盛的,卻也需要好些時日才能逐漸調養恢復過來。

尉遲夫人一直沒有離開越門城。

更準確地說,是沒有離開雲澤與穆紅妝。

那天尉遲夫人難得大方了一些,請客喝酒,席間才知,原來洞明弟子遠行八千里途中,往往有著類似於“護道人”一般存在,並且諸如此類的護道人,修為境界最差也是煉虛合道大能境,為的就是避免洞明弟子遠行途中,會因種種意外,導致這些需要遠行八千里重新返回洞明聖地的洞明弟子身死道消。

畢竟不是所有洞明弟子都有資格可以身負靈紋烙印遠行八千里,而但凡踏上這八千里路的洞明弟子,最差最差,也能算得上是天之驕子,或許說不上鳳毛麟角萬里挑一,但最起碼也是千里挑一,屬於修行天賦之強,不可多得的一小撮人,若是自己找死,也或只會修行,不會打架的,死也就死了,不值得惋惜,可若因為一些沒有必要的意外使人平白喪命,就無疑會是極大的損失。

畢竟能被老秀才看過眼的修行天賦,終究只是極少數。

尤其未來的洞明聖主,也便洞明聖地如今的麟子麟女,還要在這些人中做出選擇,自然需要優中擇優。

所以這一路走來,雲澤與穆紅妝的身邊,其實一直有著一位護道人存在,且如尉遲夫人所言,這位護道人很有可能就是老秀才,只是因為如今的雲澤與穆紅妝距離洞明聖地已經很近了,老秀才逐漸放下心來,便要轉手去做別的事,從而導致雲澤與穆紅妝的護道人空了出來,這才輪到閒不住尉遲夫人。

當然更大的原因,還是不願每天見到老秀才那張惹人煩的臭臉,便將護道人的事大包大攬了下來,又恰好瞧見殷夫人一腳踹死了殷少野,想要栽贓陷害在雲澤頭上。

既然已經違反了洞明聖地定下的規矩,早在洞明聖地憋了一肚子氣的尉遲夫人,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只可惜,如今半月已過,董明生賈家也始終沒有傳來半點兒動靜,好像已經選擇吃下了這個悶虧。當然,距離那日之後,又過一旬左右,就又有訊息傳來,那乞丐老人坐山客,最終還是死在了東明城賈家的入聖劍修手中,不是因為乞丐老人捨不得那座法寶山印,而是那位入聖劍修不願放虎歸山,便在得到那座乞丐老人用來牽扯兩人的法寶山印之後,再度追殺出去,整整一天一夜,從秦川百萬山一直追到大陸最北端,方才終於斬下了那位乞丐老人的頭顱,而後又用數日時間,方才依靠橫渡虛空之法,返回東明城。

風波過後,越門城一切如故。

除了城北每日都在大興土木,略顯吵鬧之外,就好像這所有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雲澤如今就住在公山家府邸,與公山復的少爺大院相鄰,再往隔壁,才是尉遲夫人與穆紅妝的住處,只是這兩人自從那日過後,沒過多久,就忽然原來竟是臭味相投,便往往天不亮就一起出門,夜深時方才返回,整日不見人,倘若有事要找她們,就得去城南那條橫七豎八統共十五條街道的不夜街找人才行,還得一座座賭坊碰運氣,畢竟尉遲夫人可是一個從來不與別人講道理的,方才不過半月時間,就已經因為莊家出千的事,拆了不知道多少賭坊,雖然每次拆完之後,還能賺得盆滿缽滿,卻也已經沒有哪家賭坊還會願意接待她們。

所幸,城西趙家門下產業眾多,其中便有一些盈利不多的賭坊,莊家出千的情況並不多見,得到了趙大娘的暗

中示意之後,就更加收斂,所以如今的穆紅妝與尉遲夫人,就經常跑去趙家賭坊尋樂子。兩人都是賭術精湛的,但也沒有做得非常過分,便往往趙家賭坊待一天,第二天就去別家賭坊,拆不拆另說,總之是不能讓趙家賭坊虧錢,否則就要額外多欠趙大娘一個人情。

當然這也是得益於雲澤提醒,畢竟十賭九騙並非虛言,可趙家賭坊卻偏偏是個沒有莊家出千的,若說背後沒有趙大娘的暗中示意,雲澤是打死都不肯信的。

可若要讓穆紅妝與尉遲夫人再不去趙家賭坊,這兩人也是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到最後,就只能各自退讓一步,才算作罷。

距離學院升入學府的考試,還有一個月零幾天。

今兒個是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已經窩在公山家府邸中休養了足足半個月的雲澤,這才終於陪著已經在家憋壞了的公山復一起出門。當然臨走之前,少不了公山家族主的一番嘮叨,將希望都放在了雲澤身上,千叮嚀萬囑咐,喝酒可以,花錢也可以,但千萬不要再去喝花酒了,外面的女人不乾淨,哪有家裡的這些好。總之絮絮叨叨一大堆,饒是雲澤耐著性子全部聽完了,腦袋裡面也已經只剩兩件事。

一是不能喝花酒,容易染病,修士也不能免俗。

二是入夜之後一定要回家,所謂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鬼知道東明城賈家是不是真得已經嚥下了這口怨氣,若是沒有,尉遲夫人萬一再玩兒得興起,將雲澤忘在腦後,豈不就是大麻煩?

雲澤連連點頭答應,只差拍胸脯,立血誓,公山族主這才終於捨得鬆口放人。

倒是也給雲澤提了個醒。

畢竟這半月以來,算是雲澤近年來過得最為太平的一段時間,心神不知不覺就放鬆了許多,以至於就連平日裡的練拳站樁,都變得懈怠了許多,往往整夜都在呼呼大睡,沒有以往的勤奮堅持。察覺到這些之後,雲澤當即悚然,後悔倒是沒有多少,畢竟吃一塹才能長一智,便暗暗警醒自己,再也不能這般放縱,一邊記在心裡,一邊暫且拋之腦後。

畢竟修煉都是入夜之後的事,不是白天。

所以雲澤很快就重新放鬆下來,當然不是完全放鬆,只是沒必要一直緊繃心神,時刻警惕身邊周遭的每一個人。

就像老秀才以神念關注他與穆紅妝一路走來遇到的大事小事,必不可能時時刻刻緊盯不放鬆,畢竟是人都有累的時候,而修士的本質也依然是人,就同樣不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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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想氣機外放以避雨,一個時辰,兩個時辰,或許沒有太大的問題,可若趕上一場連綿不斷的小雨,且不說如同南方梅雨季一般,一下就是十天半個月,就只一天一夜,倘若始終維持氣機外放,也足夠將人累得頭昏腦脹。

人之有精、氣、神三者,於修士而言,所謂的精,便是生命本身的物質存在,或可理解為筋骨、血肉、髮膚之類一切可以看得見、摸得著的存在;所謂的氣,便是生命本身的無形存在,或可言說生命本身存在的能量,乃是一種看不見且摸不著的存在。而最後的神,則是泛指精氣之活力,亦可言之精神、意志、知覺、運動之類對於自我存在的認知,包含靈、魄、意、志、思、慮、智等在內一切生命活動。

維持氣機外放,最是耗神。

維持神念外放,同樣耗神。

包括時刻警惕,緊繃心神,就更加耗神。

畢竟那所謂的心神二字,正有一個“神”字在內。

所以往往每逢下雨天,行走在外修士,其實很少有人願意外放氣機以避雨,大多都是氣府之中也或隨身攜帶一把油紙傘,實在不行,就哪怕淋雨也罷,都要強過外放氣機的做法。

尤其如同雲澤這般早已不知是被多少人暗中盯上的。

趁人病,要人命的道理,誰不知道?

也虧得尉遲夫人當初說起老秀才是為雲澤與穆紅妝一路走來的護道人時,順嘴提到過這件事,也是打從那時開始,雲澤與穆紅妝方才知曉,原來下雨天最好不要外放氣機以避雨,也才終於知道自己兩人竟然做過這麼多蠢事。

包括當時同在席間的公山復,同樣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因而今日出門,雲澤與公山復兩人便率先去了一趟十方樓,各自買了兩把油紙傘放在氣府,以備不時之需。

而後方才轉向別處。

其實公山復原本是想去趟凝香館的,只可惜,被公山族主嚴令要求不許再去,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是去了趟賭坊,待到中午,吃罷了午膳之後,就去了趟茶樓,正是早先那處因為雲澤出手不留情面,就被倒飛而出的殷家殺手撞爛了牆壁的茶樓。茶樓本身已經被憑空削去了好幾層,正在重建當中,卻也依然堅持開門營業。雲澤與公山復原本是要去趟黑市瞧一瞧有沒有什麼好物件,途徑此間,瞧見了那位還算面熟的高瘦掌櫃正在攬客,忽然想到了什麼的公山復,立刻破天荒地睜“開”了眼睛,善做主張更改行程,直接拉著雲澤走了進去,直到入夜,雲澤獨自呆在其中一間廂房中已經練過了幾十遍拳法,又將一壺茶葉喝到徹底沒了滋味兒的時候,終於心滿意足的公山復,這才終於敲響房門,與雲澤一道離去。

至於那趕在未時過半,才“恰好”跑來喝茶的凝香館老鴇,則是依然留在隔壁廂房中昏睡不醒,身邊還擺著整整十枚靈光玉錢。

黑市之行,也便拖延到現在。

穿行人群,公山復以拇指食指不斷開啟合起手中摺扇,終於一改之前那副病怏怏的模樣,春風得意,滿面紅光。

雲澤雙手揣袖,目光掃過小巷街道路邊一位土夫子面前擺放的許多物件,沒有瞧見什麼心儀的好東西,回頭看到公山復這般模樣,甚至還有心情哼唱小曲兒,忍不住開口笑道:

“春華秋實其實也挺不錯的,怎麼你就偏偏喜歡那不知跟多少人睡過覺的凝香館老鴇,不喜歡她們兩個?”

公山復哼唱小曲兒的聲音一頓,啪的一聲將摺扇開啟,在胸前扇了兩下,滿臉得意道:

“春華秋實當然不差,但她們兩個的本事,我可是天天體會,就那麼些花樣,哪有凝香館的鴇兒的本領多?更何況俗話說得好,家花沒有野花香,春華秋實的兩張臉,兩幅身子,看都看膩了,總得換一換,緩一緩嘛!”

雲澤恍然。

“所以說,倒也不是非得那位凝香館的老鴇不可?”

公山復理所當然合起扇子,輕輕搖了搖。

“非也,就像春華秋實與凝香館的鴇兒站在一起讓我隨便選,兄弟我哪怕已經許久都不曾動過女人,也肯定要選凝香館的鴇兒才行。當然不是說春華秋實臉蛋兒不夠好,身段不夠好,畢竟凝香館的鴇兒你也見過許多回了,無論身段還是臉蛋兒,哪有春華秋實她們兩個好看?最重要的還是花樣得多!”

雲澤啞然,有些不明就裡。

公山復呵呵笑道:

“雲兄弟不是此道中人,所以聽不明白,不懂得哪個更好也是再正常不過。無妨,若是有朝一日想通了,兄弟我自當為你物色一個極好的!”

雲澤立刻搖頭,拒絕了公山復的這番美意。

後者輕輕咂嘴,似乎是覺得有些可惜。

恰好雲澤眼角瞥見前方不遠處一位土夫子的面前,擺了一樣看似有點兒意思的物件,像是一小袋種子,也不知這位土夫子究竟是從哪座墓裡翻來的,便湊上前去,蹲在地攤跟前張嘴詢問。如那土夫子所言,原來這袋種子,名喚“有榆”,取了年年有餘的有餘諧音,一旦種下之後,三年五載便可長成,又會在每年的小年左右開花結果。

這裡說的開花結果,是早上開花,夜裡結果,到第二天晨起之時便會成熟,屆時只需將果實摘下,用醃菜的方式將果實醃製起來,等到年關時再吃,就可以討到一個極好的彩頭,謂之年年有餘,年年有榆。

黑市上尋常瓶瓶罐罐看得多了,這種新奇玩意兒,倒是極其少見。

雲澤伸手拿起那袋有榆種子,回頭看向公山復。

“細水長流的買賣,做不做?”

公山復立刻嗤笑一聲。

“我公山家家大業大,還差那點兒餘錢?不要不要。”

雲澤笑道:

“你也不問問價格,就不要不要。”

那土夫子適時開口道:

“兩位公子,這有榆種子,價格不貴,只要十枚靈光玉錢就好,尤其這年年有餘,年年有榆,越是家大業大的,餘錢自然也就越多,就更應該買下這有榆種子,種在前院也好,種在後院也罷,只要能夠讓它落得下腳,就能討到彩頭。正如這位公子所言,細水長流的買賣,所以是越攢越多!”

土夫子話音方才落罷,雲澤就瞧見公山復似乎有些意動,湊上前來開口問道:

“果真越是家大業大的,餘錢越多?”

土夫子立刻笑道:

“餘錢餘錢,餘出來的可是家裡的錢,自然是家大業大餘錢多,家小業小餘錢少。”

聞言如此,公山復略作思量,立刻右手摺扇一打左手,咧嘴笑道:

“倘若當真如此,十枚靈光玉錢倒也不貴,少爺買了。三年五載是吧?少爺我便等著瞧,若是沒有餘錢,少爺我可還要找你好好算一筆賬!”

土夫子立刻笑逐顏開,第一次正眼看向公山復,滿臉諂媚之色,連道萬萬不敢,萬萬不能。

雲澤將那袋有榆種子在手裡隨意顛了幾下,忽然面色一沉,便將那袋所謂的有榆種子,砸在了面前的土夫子臉上,用力極大,也便一顆顆不知是些什麼的種子,當真如同鐵砂一般,徑直將那土夫子的腦袋砸成了蜂窩,紅白爆碎成霧。

公山復手裡拿著十枚靈光玉錢,忽然見到這般變故,立刻愣在原地,滿臉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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