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這處煙花場所之後,行不多久,雲澤便在街上撞見了那位初夏姑娘。

少女臉蛋紅紅,在雲澤面前的時候頗為束手束腳,便連說話也是聲若蠅蚊,原來是已經在此恭候多時,奉了趙大娘之命,給雲澤送錢來的,順便也給雲澤指了指趙家門下經營的客棧所在,只是因為趙家的態度還不明朗,所以趙大娘不好親自現身,以免會被有心之人看去,而後以此作為藉口,挑起事端。

雲澤只輕輕點頭,大大方方收下了趙大娘的“一番美意”,整整百枚靈光玉錢,也是個出手極為闊綽的。然而雲澤卻也未曾直接去往趙家客棧,而是隨意找了個需要收拾東西的藉口,便辭別了原本還要為雲澤引路的初夏姑娘,先行返回之前落腳的客棧。

當然沒有東西可以收拾,只是為了要給穆紅妝留下書信一封。

雲澤回來的時候,隔壁房間仍是無人,也不知這女人究竟跑去了哪裡,怎麼到現在都不見人。

或也是生怕雲澤反悔,要帶著她繼續趕路?

畢竟是難得來到這麼一處比起半山腰還要再往上一些,甚至已經十分靠近山巔的地方,便比起山下的光景,自然是大有不同,而那生來便在山腳下做山上人的穆紅妝,生平應該還是頭一次見到真正位於這般高處的景象,自然就捨不得太早離開,怎麼也得將這越門城上上下下全部逛過一遍,才肯善罷甘休。

山腳下,山腳,半山腰,半山腰再往上,以及最終的山巔。

雲澤不敢說已經全部見過,畢竟那理應位於山巔的北城南域城中城,實際上看起來好像所處的高度要比越門城還低。可即便如此,雲澤也依然能夠清楚地知曉,在這座人人都在渴求山巔之上的大山上,每一個位置上的光景,相互之間究竟有著怎樣誇張的差距與不同。

雲澤的起點在山腳下,也便那北城南域,入眼所及,似乎與最初的俗世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可穆紅妝的起點卻比山腳下這個位置還要更矮一些。

所以雲澤便也懶得再去理會穆紅妝為何入夜不歸,只將自己身上僅剩的那些靈光玉錢,以及金銀銅錢全部留在了隔壁房間,順便留下書信一封,言明了今日之事及其具體的去向所在,通篇沒有太多字,力求言簡意賅,已經算是十分照顧,至於穆紅妝回來之後,又是否能夠靠著她那著實有限的識字水平看懂這封書信,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做罷了這些,雲澤才終於轉身離開,順便也將自己的那間房推掉,辭別了那位十分面善的掌櫃老人,去往趙家客棧。

地字號房,住一夜便是一枚靈光玉錢,價格著實昂貴。

但相較於雲澤之前下榻的客棧,趙家客棧的地字號房,其實也算物有所值,且不說屋內裝潢如何華麗奢靡,僅僅只是房間裡床頭上那件山水香爐,就已經十分珍貴,遠非凝香館廂房裡那件灑金古銅香爐能夠與之相比,其本身便是一種極為昂貴的響石,被人以獨特手段雕刻成袖珍高山,而以香粉在其最高處做成“谷堆”,點燃後便有青煙順著山間水道流淌下來,好似瀑布一般,最終落入底部池潭之中,好似白霧嫋嫋,最終悄然散開。

在此過程中,“水流”落下途徑高山懸崖之際,以及最終墜入底部池潭之時,還會因為這件山水香爐本身的材質非凡,就都會傳出如同編鐘一般的細微響聲,並且還會因為燃香青煙流瀉之時的多寡不均,那如同編鐘一般的細微響聲就大小不定,音高不同,因而一旦點燃薰香,這件以響石雕刻而成的山水香爐,就好像是在自發演奏一支能夠使人心靜神空,並且能夠細微震動常人四肢百骸,進而使之強壯堅韌的樂曲一般。

趙家客棧為地字號房使用的香粉,不同於尋常,乃是以多種靈株寶藥曬乾之後研磨而成,香意雖然複雜,卻又格外清雅,對於山上修士的修行,有著相對於其他薰香而言堪稱極大的裨益,哪怕客人入住之後未曾刻意修行,其體內的血氣氣韻也會如同青煙漫出池潭一般,自主漫出氣府,攀上命橋,沿尋每個人的修行之法不同,繼而行走不同的經絡穴竅。

僅此一物,便足夠使得這件地字號房物有所值。

也難怪這些頂大的客棧,房價都是如此昂貴。

揮退了前來點香的客棧夥計之後,雲澤並未上床休息,而是一如既往在房間空地上悄悄練拳。

不同於其他修行之人,雲澤氣府中的那部靈決古經,其實形同虛設,自其出現以來,最大的作用也不過就是幫助雲澤開闢氣府而已,除此之外,便再無他用。倒也不是雲澤妄自菲薄,認為自己修行天賦如何強大,能夠如同穆紅妝一般,哪怕沒有靈決古經的幫助,也能夠只靠自己的本事繼續修行下去,而是其唯一擁有的靈決古經,其中言詞太過晦澀,就讓雲澤實在理解不通古經深意,無法按照靈決古經提供的修行之法提升修為;另一方面或也是席秋陽以為雲澤已經修行了某一部靈決古經,便只是給出了不同於往常的修行之路,而不必另外再說修行之法,卻不知雲澤修行至今,一直都是透過練拳之法熬煉血氣,以等同於五步拳的基礎入定之法,吸納靈氣沉於臍下三寸。

既為基礎,也便是說這些修行之法,僅只用於修行境界中作為基礎而言的凡人九品境,一旦到了氣府之上,就自然不再適用,對於修行境界的提升極為緩慢。

因而雲澤在命橋境停留的時間,才會如此漫長。

直到後來,雲澤途徑道一觀,在玉虛真人手中得到了陰陽手拳法,混元樁功,以及與之匹配的呼吸吐納之法,儘管這些修行之法仍是不離最蠢最笨,以拳法拳意熬煉體魄、鍛鍊血氣,吐納靈氣沉入臍下三寸,可雲澤的修行速度也依然比起之前更快許多,若非如此,如今的雲澤,只怕修為境界就還在十二橋境一二重天,而不會如今日這般,已至五六重天。

但無論拳法也好,樁功也罷,又或呼吸吐納之法,終究還是比不得靈決古經的修行之法。此類修行之法,尋常而言也只作輔助之用,不是正途,便哪怕陰陽手拳法位居武功技法之頂級,混元樁功亦是諸多樁功中的頂級之法,倘若足夠勤勉,修行速度要比絕大多數的靈決古經更快許多,可一旦對比諸如瑤光持有的《破軍星經》,開陽聖地持有的《武曲星經》,以及本該屬於洞明聖地,如今卻在瑤光手中的《左輔星經》之流,就還是相差不少。

尤其最大的限制,便是真正的靈決古經亦為睡功,與最為基礎的入定修行相仿,倘若能夠習慣,就完全可以代替睡眠,是拳法樁功以及呼吸吐納之法無論如何都無法與之相比的。

也便雲澤如今的修行速度,因為格外勤勉的關係,便比之寧十一這位洞明麟女或許不差太多,卻一旦對比陳子南、顧緋衣、姜北、姚鴻飛這些真正出於龐然大物門中,並且身負頂級古經的麟子麟女,想也知還是要差出許多。

因而雲澤在修煉方面,其實要比任何人都更加勤奮,只有真正困累疲乏之際,才會小憩片刻,卻也往往不過最多兩個時辰便罷,之後便以混元樁功及其呼吸吐納之法恢復精力。

凡人九品境修行氣韻的入定之法,亦為睡功,卻於雲澤如今的修為境界而言,能夠起到的提升之用太小太小,而其相對於同等時間下睡眠帶來的精力恢復,又顯得太少太少,若非如此,雲澤也就不會這般辛苦,往往相隔數日,才會難得躺下睡一回。

所以修行之路枯燥且艱辛,在雲澤身上尤為明顯。

若非如此,穆紅妝那個沒有耐心的,也就不會受到雲澤影響,跟著一起奮發圖強。

一夜無事。

次日一早,前半夜修煉拳法,後半夜修煉呼吸吐納之法的雲澤,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睜開雙眼,有精光一閃而逝,卻也很快便就收斂下去,沒有什麼神采奕奕,只餘尋常相仿。扭頭再看,也恰好床頭那件山水香爐上的香粉已經燃燒殆盡,只在香爐底部的池潭當中,還有一些沉餘的青煙沒有完全散開。

雲澤揮了揮手,將僅剩的那些青煙拂散。

而後下床繼續修煉混元樁功以及呼吸吐納之法。

直至房中香意全散,半點兒不留。

日上三竿時,房間外面傳來敲門聲。

雲澤方才最後一次吸氣納氣,屏息片刻,將微微抬起的雙臂稍稍一提,隨後雙臂下沉之時,方才將胸腹腔內屏住的氣息緩緩吐出,結束了此番修行。

“雲兄弟?雲兄弟?”

門外傳來公山復試探性的喊聲。

這位公山少爺,還真是精力充沛。

雲澤扯了扯嘴角,這才上前開門去,一見面,不待公山復說話,雲澤就已經先發制人道:

“我昨夜剛換了住的地方,公山少爺這會兒就已經找見了我的落腳處。”

雲澤回頭透過窗戶,瞥了眼天色,而後繼續笑道:

“公山少爺昨天午後晚間兩次盤腸大戰,精力再足,今天也難免多睡了一會兒吧?可此間方才巳時過半,公山少爺,本事不小啊!”

聞言如此,公山復也不著惱,當即哈哈一笑。

“雲兄弟還真是小瞧了你兄弟我的精力啊,莫說昨兒個午後晚間兩次盤腸大戰,便是再多兩次,又能如何?今兒個照樣可以早早起床,還順便又在那淸倌兒憐人的身上來了一回,如果不是惦記著要找兄弟繼續出門尋樂,就憑兄弟我這身子,莫說只來一回,便是從早上一直折騰到晚上,那也是遊刃有餘!”

公山復拍了拍肚皮,一陣肉顫。

“只可惜昨兒晚上那淸倌兒憐人是個未經人事的,頭一遭,昨兒個已經折騰了足足大半宿,那淸倌兒憐人不勝雨露,兄弟我還沒盡興,就已經昏死過去,今兒個早起之後,也是生怕那娘們兒死在了床上,這才只折騰了一回,否則這個時間,兄弟我可不會在這裡。”

一邊說著,這位公山少爺一邊滿臉遺憾。

雲澤翻了個白眼。

“合著還是女人重要。”

言罷,雲澤也懶得再在這些破爛事兒上繼續多說,關上房門之後,兩人便一道下樓離開。

行走在不夜街上,周遭依然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而公山復又是一個百無禁忌的,方才走出沒多遠,兩人還在商量今兒個又該去哪兒尋樂子,公山復就忽然止住了之前的話題,駐

足之後順便拉住了雲澤,笑呵呵伸手指向迎面而來的一人,徑直開口道:

“雲兄弟你瞧這人,可知他是什麼來歷?”

雲澤一愣,目光看向那同樣滿臉驚愕之色的行人,很快就恍然大悟。

“城北殷家之人?”

公山復笑著點頭。

“一個小廝,經常跟在殷夫人身邊鞍前馬後,與殷夫人之間的來往,可是密切得很吶!”

聞言之後,那看似尋常裝束的殷家小廝,立刻眼角一跳,卻也沒有過多爭論,轉身便就匆匆離開,不多時便消失在人群之中,沒了蹤影。

雲澤習慣性將雙手交叉揣入袖口之中,好奇問道:

“與那位殷夫人來往密切的,除了方才這小廝,和殷家的那位入聖與大能之外,還有多少人?”

公山複道:

“虎母豈能有犬女?”

雲澤愕然。

公山復隨即言道:

“當然了,那位殷夫人再怎麼說也是殷家族主的女人,因為身居高位的關係,盯著她的眼睛自然不會很少,所以哪怕這位殷夫人再怎麼膽大包天,也不會太過放肆。但僅就兄弟我知道的那些人,全部加起來也已經不下十餘位了。”

“殷家族主不知道?”

“殷聖傑?他家婆娘給他帶帽子的這件事,那老小子可是比誰都清楚。”

公山復領著雲澤繼續往前走,想到這件事的前前後後,忍不住咂舌幾聲。

“有關殷家的這些破爛事兒,雲兄弟你是外鄉人,而且還是昨兒個才來,不知道也是理所當然,但其實只要雲兄弟有心,就在這大街上隨便拉個人過來,都知道城北殷家的殷夫人是個不守婦道的,最是喜愛皮相極好的俊俏男子,眼光高得很。也恰好,雲兄弟昨兒個才與殷家結仇,這也是那位殷夫人還沒見過兄弟你的模樣長相,方才派了人來報那一腳之仇,可若雲兄弟願意親自上門與殷夫人和解,再往那香榻上一躺,我敢保證,就憑雲兄弟的這幅好皮囊,絕對能與殷夫人化干戈為玉帛,甚至從此夜夜笙歌,也未嘗不能啊!”

瞧著公山復一臉賊笑的模樣,雲澤只得沒好氣瞪他一眼。

“有話說話,沒話閉嘴,別放屁。”

公山復也不惱,手臂一伸,手中便就多了一隻摺扇,啪的一聲開啟之後,拍了拍肚皮。

文胸武肚僧道領,書口役袖媒扇肩。

還真是個有點兒講究的。

渾人也是武嘛。

“其實這件事吧,說起來也簡單,就是殷聖傑那個老小子雖然胃口極大,但他自己的本事卻又不算很大,以至於就連那老小子現在的族主之位,都是靠著殷夫人暗中相處,這才能勉強坐穩。說起來也不知雲兄弟信是不信,殷聖傑那老小子,其實原本該是兄弟五人才對,而且只論各方面的天賦本領,殷聖傑在他這一眾兄弟之間,只能排行老末,可如今再看,這殷家上下,與殷聖傑統一輩分的殷家直系,卻已只剩殷聖傑自己一人。雲兄弟,可知這是為何?”

雲澤思量片刻,反問道:

“都死了?”

公山復呵呵一笑。

“準確地說,是全都死在了殷夫人與殷聖傑的聯手之下。”

雲澤眼角一跳,有些意外。

經由公山復解釋,雲澤才知,原來這位殷夫人本是姓賈,乃是出身在緊鄰洞明聖地的東明城中某座有著聖人坐鎮的一流家族,因為備受寵愛的緣故,又生來便是水性楊花之輩,因而早早便在東明城中以風流成性而揚名,就難免落到一個無人敢娶的下場。而也正是因此,那如今的殷家族主殷聖傑,雖然沒有生得一副好皮囊,卻也依然成功擁得美人入懷,當然主要還是這位殷夫人別無選擇,又需名分,方才如了殷聖傑之意。但與其說這兩人乃是嫁娶夫婦的關係,倒不如說是一場雙方心甘情願的交易,以那出身賈家的殷夫人,幫助殷聖傑取得族主之位,順便延續殷家血脈作為付出,而殷聖傑許以殷夫人為報仇,各取所需,而平日裡的兩人則在多數情況下都是各自生活,互不干預。

說到這裡,公山復又笑呵呵道:

“其實殷夫人最初嫁到殷家時,殷家老族主還不知曉這些,只當是這位殷夫人已經收斂了性情,雖然那女人的過去著實有些荒唐不堪,但殷夫人的背後畢竟也是東明城賈家,犧牲一個不值一提的兒子罷了,能與東明城賈家搭上這條線,在殷家老族主看來,也是十分值得。卻不想,自從殷夫人加入殷家之後,殷聖傑那些同胞兄弟及其妻妾兒女,竟是一個接著一個地出現意外,不是死在了外邊,就是莫名暴斃,鬧得人心惶惶。幾番探查之下,那殷家老族主才終於知曉了事情原委,就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控制不住一口逆血上湧,竟是活生生被這夫妻二人氣死了,再加上殷家直系已經只有殷聖傑還在,這族主之位,也便順理成章落在了他的頭上。”

公山復笑著搖頭。

“後來殷夫人接連產下兩子一女,但只要是個長了眼睛的,就都能看得出來,殷夫人這兩子一女之中,有一大半都不是殷聖傑的種,畢竟殷夫人的那兩個兒子,長得可是個兒頂個兒的俊俏好看。但最為可笑的,還是殷夫人的大兒子殷少良,與那長相平平身材平平的殷少青,乃是前後腳一胞出來的龍鳳胎!”

雲澤有些不明所以。

眼見於此,公山復就知道這位雲兄弟的心思很少在這些方面,許是覺得再這麼不避人地說下去,多多少少有些不好,便鬼鬼祟祟左右看了一圈,而後抬起摺扇擋在臉側,踮起腳尖才能夠到雲澤耳邊,輕聲說了兩句。

雲澤神情呆滯,這次是真的嚇到了。

城北殷家族主殷聖傑,果真是個能忍的。

公山復啪的一聲合起摺扇,一指前方。

“不說這些,今兒個兄弟帶你見識見識咱們越門城的黑市,走著!”

...

一連數日,雲澤都在與公山復一起吃喝玩樂,兩人幾乎形影不離,而除卻那一日賭坊中的殷家四人之外,也再沒有出現任何意外,甚至讓人忍不住懷疑,殷家那位早早便以水性楊花而聞名的殷夫人,是否是被雲澤那天抬手握拳便有雷霆降世的手段嚇到了,就真的放棄了報那一腳之仇的打算。

所以自從入住趙家客棧之後的第五日開始,已經逛遍了整條不夜街的雲澤,就偶爾還會餘出一些時間,帶著公山復去一趟不夜街街頭的客棧找一找穆紅妝的蹤影,想著既然越門城已經沒有什麼好看好玩兒的了,那就繼續趕路。

卻一連好幾天時間,都沒見到穆紅妝。

直至來到越門城整一旬後,早便已經心生狐疑的雲澤,終於找了那位客棧老人詢問情況,原本還是擔心城北殷家已經知曉了他與穆紅妝之間的關係,便暗中派人將其捉入府中,只待良機,便要請君入甕。卻不想,據那掌櫃老人所言,穆紅妝仍是安安穩穩住在這裡,並且每天都是天不亮就出門,到了深夜才回來,已經接連數日,都是如此。只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在穆紅妝入住此間的第三天,也是雲澤離開此間去往趙家客棧的次日,穆紅妝在早起出門之前,偷偷摸摸拿了雲澤留下的那封書信,找到掌櫃老人問了信中所寫的大意,之後就喜笑顏開地將那書信搓成一團,手掌重重一握,再攤開時,就已經只剩齏粉。

也是從那以後,穆紅妝就開始每天早出晚歸,顯然是還沒在越門城玩兒夠,又生怕會被雲澤逮到,要重新啟程上路,方才這般躲躲藏藏,以求能夠拖延時間,再在越門城玩兒上幾日。

雲澤知曉這些之後,一陣苦笑不得。

倒是那位掌櫃老人已經由信中知曉,原來雲澤就是那個明目張膽毀掉了城北殷家門口鎮宅石獅子的人,便在面對雲澤的時候,多多少少有些約束拘謹,就連說話時都顯得格外小心。

畢竟在掌櫃老人看來,城北殷家那就已經算得上是不可逾越的高山了,與山頂仙人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可雲澤卻又偏偏膽敢這般示威挑釁,並且城北殷家也在最近幾日莫名其妙地安分了下來,就下意識地以為是雲澤那日雷霆出手,已經嚇壞了城北殷家,便將他當成了那些能夠青春永駐的老怪物一般,而掌櫃老人又只是凡人一品境界的小人物罷了,便連氣府都因為沒有渠道可以得到靈決古經,無法開闢,在面對雲澤的時候,自然也就無法做到平靜坦然。

臨到末了,掌櫃老人方才驚慌想起,穆紅妝還曾託他給雲澤帶句話,險些就要忘在腦後,又生怕雲澤怪罪,便連忙跪在了地上,將穆紅妝那日所言悉數轉告,簡而言之,便是雲澤如今得罪了城北殷家,就難免打打殺殺,若是打不過了,隨時可以去到街上某個名叫長樂坊的賭坊裡找她,至於兩個人加在一起打不打得過,就到時候再說。

雲澤有些無可奈何,伸手扶起了老人,略作思量之後,就同樣拜託掌櫃老人給穆紅妝帶句話,說她何時想要離開了,就何時去趙家客棧來找自己。

再隨手賞了掌櫃老人一枚靈光玉錢之後,又想到掌櫃老人可能會因這枚靈光玉錢誠惶誠恐,就在轉身之後,重新轉了回來,言說穆紅妝之後的住店吃喝全在裡面,多餘的才是賞錢,做完了這些,便不再拖泥帶水,直接轉身離開客棧。

倒也不是雲澤受到了公山復影響,拿錢不當錢,只是當初離開此間之時,他身上的金銀銅錢已經全部留給了穆紅妝,身上已經全部都是趙大娘給的靈光玉錢,便哪怕給得有些多了,也只能如此。

更何況公山復還在一旁看著,若是分文不給,面子不面子倒也無關緊要,怕只怕這位公山少爺的心裡,會因此事生出一些十分多餘的成見。

畢竟這位越門城最大的紈絝子弟,講不講規矩,和講不講道理,都是分人的。

就像是在之前那家新開的煙花場所,被公山復霸王硬上弓了的淸倌兒憐人,原來是個家道中落的,並且家道中落的原因,便是公山家的公山族主一手造成,因而那位淸倌兒憐人就對公山家懷恨在心,只是礙於公山族主修為太高,便將目標放在了看似只會玩鷹鬥犬的公山復身上,卻不想最終不僅暗殺沒成,反將自己多年的清白之身也一併賠了進去,甚至早在那日之後,這位蹩腳殺手的淸倌兒憐人,就被公山復直接贖身帶走

,丟到了他的私人府邸之中。

所以那三十來個熟美婦人,什麼青樓裡面買來的,什麼良家女子,要說錯,倒也不錯,只是在這些身份之外,那些熟美婦人,其實全都另外有著一定的來頭。

這也是雲澤前不久在去看望趙大娘時,因為席間公山復滿口葷話,雲澤跟著提了一嘴時,方才在趙大娘口中知曉。

如其所言,僅只這條不夜街,一路走過,每三兩處公山家門下的產業,便有一家原本屬於別人的,只是後來卻被公山族主在公山復出生之後,已經料想道一旦日後對其嬌生慣養,僅憑公山家原本的家底未必能夠揮霍多久,便一改往日作風,以雷霆之勢鐵血手腕將這些原本屬於別家的產業悉數拿下,這才終於有了公山家如今的不止家財十萬貫,能夠滿足公山復隨意揮霍,而不必擔心最終落到一個窮困潦倒的淒涼地步。

也正因此,公山家在越門城的仇家,以及越門城外的仇家,才會不計其數,而以各種手段前來暗殺公山家族主以及公山復的人,也才會如此眾多。

所以真正進過公山復那座私人府邸的,遠不止雲澤見過的三十多位熟美婦人,實則更多,只是這些人因為不堪受辱,就哪怕那座私人府邸始終有著一位大能修士在暗中坐鎮,也依然有人能夠找到方法,自盡身亡。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妙齡少女,堅毅少年,總之老的少的各種殺手,應有盡有,只可惜公山復真正喜歡的,只有熟美婦人而已,也便在公山父子手中活下來的熟美婦人數量挺多,可死掉的人卻要更多。

得知這些之後,雲澤在與公山復相處的過程中,也就更加小心謹慎了許多。

細微之處見真章。

...

城北殷家。

族主殷聖傑確實是個相貌平平無奇的,雖然不醜,但也絕不好看,行走在殷家府邸之中,除了一些小廝僕從會在見到這位殷家族主的時候,停下腳步畢恭畢敬叫上一聲“老爺”之外,其他絕大多數人,包括殷家諸多長老太上以及名義上的親生骨肉殷少野在內,都將其視如無物。

眼裡還將他這個族主當作族主的,已經十不存一。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殷姓就莫名其妙就變成了賈姓?

殷聖傑獨自蹲在府邸門口,皺眉望向那座頭顱炸碎的鎮宅石獅子,想了許久也沒能找出半點兒跡象。

作為殷家族主,殷聖傑唯一知道的,就是那日忽然有人出手示威,以牽引雷霆之法毀掉了這座石獅子的碩大頭顱,如此做法,就等同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在他殷家的臉上扇了一巴掌。而也正是那個時候,殷聖傑驚怒無比,卻也依然足夠冷靜,只是召來了還在家中的所有長老太上,想要商量一個人出來,去與出手之人溝通一下,詢問此人這般針對殷家,到底何意。

而也正是那日,殷聖傑方才發現,堂下攏共六位長老,四位太上,竟有一大半直接道出了出手之人便是雲澤,並且極力主張立刻傾盡一族之力,將雲澤斬殺在越門城中,只有殷聖傑與一位大能長老以及另外一位入聖太上,對於出手之人的身份以及出手的理由一無所知。

執掌殷家多年的殷聖傑,沒有立刻出聲,而是選擇保持沉默,聽了許久才終於大概瞭解到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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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便是十分悲哀的發現,堂下這些可謂殷家底蘊一般的人物,除了那位大能長老以及另外一位入聖太上之外,竟然已經全部拜在了自己夫人的石榴裙下。

也便是說,他這所謂的族主之位,其實不知打從何時開始,就已經只是虛有其表。

瞭解到這個真相,殷聖傑一度險些昏厥過去,好險最終還是強忍下來,並且深知如今的殷家已經如同深淵在側,倘若還是繼續任憑那個姓賈的女人繼續施為,出不多久,這座府邸大門上“殷府”二字,就要徹底換成“賈府”。便仗著身邊還有出自本家直系的一位入聖,一位大能,將此事暫且壓了下去,並且開始暗中聯絡父親生前的幾位故交,以求這些父親生前的老友可以看在當年舊情的份兒上,能夠暫且擱下對他往日裡那些所作所為的成見,出手相助。

除此之外,便是殷聖傑自己的一些摯交好友,希望他們手中能夠有些門路,可以請來一些境界極高的強者,幫他清理門戶,哪怕會因此導致殷家一落千丈,也在所不惜。

殷聖傑想得極好,若是能夠順利清理門戶,這些修為境界個兒頂個兒高的長老太上,身家底蘊必然不同凡響,尤其那蛇蠍心腸的殷夫人賈銀,身家底蘊肯定更為雄厚,一旦全部搜刮到手,莫說是幫助那位入聖太上延長壽命的靈株寶藥,便是強行幫助那位大能長老突破入聖,也未必不夠,就依然能使一落千丈的殷家,在越門城中繼續佔據極大的一席之地。

只是城西趙家,以及城東劉家,就要徐徐圖之了。

有些可惜,不能儘快到手。

再者便是殷夫人賈銀那個水性楊花的女人,萬不能死,畢竟其身後也是東明城賈家,並且備受寵愛,可即便如此,也並不妨礙自己將她暫且關押起來,一方面可以避免驚動東明城賈家,另一方面,也可以任由自己隨意報復。

鬼他娘的才知道,這麼些年來,自己究竟過的都是什麼日子!

殷聖傑忽的面露猙獰之色,眼眸中兇光凜凜,已經開始臆想究竟要如何對待慘遭關押之後的賈銀了。

然而時至今日,訊息已經送出去不少,卻也還未見到任何訊息傳回。

殷聖傑面上神情恢復正常,忍不住長長一嘆,起身抖了抖衣袖,走到府邸大門的對過,揹負雙手,抬頭看向大門上方的匾額,以殷家老祖親手所書筆走龍蛇的“殷府”二字,力勁暗藏,入木三分。

倘若還是沒有訊息傳回,只怕這“殷府”二字中的前者,就要變成“賈”字了。

還能堅持幾天?

殷聖傑眉宇間愁雲慘淡,掰著指頭數了數,暗自估算這自己還能將殷家變故的訊息再壓幾日。

兩日?三日?還是四五六日?

肯定不長。

如今的殷家已經風雨飄搖,並且還是由內而外,如大廈將傾,深淵在側,而那日出手於明月夜下牽引雷霆落在他這殷府門前,在江湖上被人盛傳為無惡不作大魔頭的雲澤,一旦再在這種時候對他殷家出手,只憑雲澤的修為境界與本事,或許不會帶來太大的麻煩,可一旦其打上門來,就難保不會出現什麼意外。

例如,殷家變故的訊息洩露。

而後便是城西趙家,城東劉家,還有早幾年前方才暫且收手的城南公山家,全部得到了訊息。

大家皆非善類,送到了嘴邊的肉羹,誰不願意分上一杯?

一旦被人群起而攻之,那般後果,殷聖傑有些不敢想象。

卻又無可奈何。

並且殷府的下人也不太安分。

也不知具體是誰,但肯定與另外三家安排在殷府裡的諜報探子有關,最初時還只是私下裡議論殷家內部出現了什麼變故,各種說法都有,殷聖傑沒有具體統計過,卻至少也有十多種。而到最近幾日,這些下人中就已經有人開始明目張膽地吵吵鬧鬧,言說殷家之所以大門緊閉,許進不許出,就是正在暗中蓄謀要將他們這些下人當作血肉養料,用以飼養某種可怕之物。

危言聳聽!

險惡!

下作!

殷聖傑恨不得破口大罵。

卻又能如何?

最終還不是要充耳不聞,視如不見?

畢竟一旦當真出手以暴力打壓,就必然導致更加嚴重的後果,而如今的殷家,卻已承擔不起任何後果。

與虎謀皮的下場。

殷聖傑閉上雙眼,胸膛深深起伏了一次,隨後緩步走上階梯,推開殷府大門,跨過門檻,走入其中,再轉身將大門重新關上。

...

越門城東門,官道大路上,有位衣衫襤褸的老者,蓬頭垢面,乞丐模樣,一路而來風塵僕僕,終於來到城門下,以手遮陽,抬頭看去,正見“越門城”三個大字,隨後目光望向城門旁的守城士兵,知道這些人都是越門城四大氏族一起徵召而來,以入城費作為月俸的尋常百姓,平日裡不僅需要負責駐守城門,更要負責巡邏城內出去不夜街之外的各處,負責維持治安,並且一旦遇見什麼麻煩,也能第一時間聯絡到四大氏族。

東門這邊,自然都是劉家麾下,卻也同樣消息靈通。

老人咧嘴一笑,露出滿嘴參差不齊的黃牙,笑呵呵湊近上去。

“這位小哥,勞煩問一句,如今的殷家...”

老人話沒說完,大路上的馬蹄聲已經由遠及近,帶起一陣黃煙,直衝而來。

在此當差的士兵,眼見於此,當即出手攔路,畢竟入城費的多寡還要牽扯到這些人能夠拿到多少月俸,就理所當然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人。

然而那批通體棗紅的高頭大馬,卻沒有半點兒停下的意思。

連同騎在馬背上身材樣貌俱都平平無奇的女子,也依然是在不斷催促胯下大馬迅速趕路。

臨近之後,城門前左右攏共八名士兵,全都臉色難看,舉矛相對,不斷喝令停馬受查。

那身材樣貌俱都平平無奇的女子,一言不發,只眼神冰冷掃過幾人,手中忽然多了一支獸皮擰成的長鞭,手腕一動,忽然想到什麼停了片刻,繼而一甩,鞭影掠過,那阻攔在城門前的一杆又一杆長矛就立刻盡數折斷,只能任由其駕馬衝入城內,不敢阻攔。

老人眨了眨眼睛,望向那女子入城之後仍是橫衝直撞的背影看了片刻,口中忽然嘖嘖一嘆,衝著面前一群� �坐在地的守城士兵豎起拇指,笑呵呵道:

“殷少青這小娘們兒你們也敢攔,佩服,佩服!”

聞言如此,這些修為境界尚未擺脫凡人二字的守城士兵,立刻面如死灰。

老人卻不再理會,隨手丟下十顆銅板的入城費之後,就大搖大擺進了城。

嘴裡念念叨叨。

“血濃於水葉知根,殷少青終究不是賈少青。還好還好,不算太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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