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氣象萬萬千,說到底,都是為了那所謂的銀錢。

其實是來往於火氏妖城與南北兩城之間的行腳商人,因為走過的地方很多,就見過很多,也聽說過很多,所以才會對於雲澤如今的去向有個大概的瞭解。但商人畢竟只是商人,真正能夠接觸到的層面其實很低很低,故而這位商人雖然知曉如今的雲澤就在洞明聖地,但卻對於其真實境況,一無所知。

隨意打發了這膽大包天的商人之後,早已迫不及待的孟萱然,就立刻啟程。

秦姓讀書人也一直跟隨其後,卻始終默不作聲,不敢出言打擾。

其實除了雲澤如今的去向之外,因為這位行腳商人最主要的行商路徑,其實是來往於火氏妖城與南城之間的緣故,再加上其本身就是出身於俗世之中,就對於那些來自俗世的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基本上瞭如指掌,孟萱然就在打探到了雲澤如今的去向之後,又順口問起了雲澤的一些過往之事。而這位真正做到了無利不起早的行腳商人,其實也是早就已經看準了這其中相當可觀的商機,儘管其本身也會因此承擔極大的風險,便如今次一般,稍有不慎,就會落到一個魂飛魄散的下場,可商人終歸還是信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句話,方才冒險加入這一行,畢竟財帛動人心。而也正是因此,便在孟萱然問起這些的時候,這位主要來往於火氏妖城與南城之間的行腳商人,方才能將雲澤那些很早之前就已經被人深挖出來的,曾經經歷過的許多大事小事,如數家珍一般和盤托出。

所以現在的孟萱然,其實心情很差。

不僅僅只是因為雲溫書如今已經切切實實身死魂消,更是因為雲溫書與雲澤父子二人早年間還在俗世時的悲慘生活。

孟萱然無論如何都想不通,為何雲溫書會在去了俗世之後,竟然如此隨意就娶了一個凡人女子為妻,並且還是那樣一個不懂三從四德,不懂熨帖人心的兇悍女子。尤其在孟萱然看來,其實早在當年雲溫書好不容易方才險死還生,卻也被迫需要隱居進入俗世之際,就只需要他簡簡單單開口說上一句,自己就會心甘情願拋卻過往,跟他一起去往俗世,從此不再理會人間種種恩怨是非,又何必非要如此意志消沉,不聲不響就忽然杳無音訊,並且落到了一個生活悲涼,飽受欺壓,更在最後鬱鬱而終的下場。

但那所謂的鬱鬱而終,也就只是天下人的猜測罷了。

只是雲溫書身死魂消之際,是否真的是鬱鬱而終,或許也就只有那墳頭草如今已經丈許高的雲溫書自己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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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孟萱然卻也同樣如此認為。

所以心情極差。

秦姓讀書人對此心知肚明,便免不了有些自怨自艾,卻也沒再不識趣地開口相勸又或如何,畢竟雲溫書在孟萱然心中的地位,是這一整個天下誰都無法與之相比的,若非如此,出身紅香閣並且還是紅香閣上一代頭牌麟女的孟萱然,又怎麼會有且僅有雲溫書一人,才曾真正成為她的入幕之賓?

便莫說成為入幕之賓,就只是拉一拉小手,說一說情話也好啊!

秦姓讀書人苦著臉,老老實實跟在這位紅香閣的上一代頭牌麟女身後,偷偷摸摸抬起眼睛,看向這位曾經也是豔名動天下的頭牌麟女著實傲人的身段背影。

妖嬈動人,絕世無雙!

尤其一雙腿,簡直長極了。

秦姓讀書人暗暗咂舌,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虛無之界與人間之間的壁壘被轟然打破,已經遠行了許久的孟萱然,身形陡然跨出虛無之中,秦姓讀書人緊隨其後。一陣山嵐呼嘯而過,再看去,入眼之處已經是群山峻嶺之間,洞明聖地之中。左邊筆峰挺立透空霄,右邊曲澗深沉通地戶,幾處松篁鬥翠,處處花木爭奇。更遠處,一座玉珠峰尤為矚目,也似冰雕天工,籠罩雪煙,翻湧顯異象,五色彩雲光,左有玄猿白鹿踏祥雲,右見金獅玉象繞山藏,上映天光直射,下乘龍脈昂揚,偶有石崖突兀青苔潤,但見懸壁高張翠蘚長。

玉出於石潤於石。

珠明玉潤玉珠峰!

但今生還是首次來到洞明聖地的孟萱然,卻是無心於此,而那破碎虛空之勢,勢逾雷霆萬鈞,自然也就第一時間驚動了聖地上下。便在一時之間,一位又一位長老太上接連現身,沸騰氣機上湧霄漢,是哪怕洞明聖地如今形勢低微,卻其底蘊之深厚,依然可見一斑。

秦姓讀書人搖頭哂笑。

好大的陣仗!

“這顯然是被瑤光聖地打得怕了啊,你我方才只有兩人罷了,卻不想,竟是驚動了這許多的長老太上,一個個如臨大敵,好像咱們真要將他這座聖地給掀翻了一樣。只可惜...”

秦姓讀書人目光接連掃過現身而來的諸多長老太上,語氣之中,頗多不屑:

“沒有幾個能夠上得了檯面的。”

孟萱然瞥了一眼秦姓讀書人,眉關微蹙,不願理會。

旋即抬步上前,規規矩矩施了一個萬福之後,方才開口道:

“奴家孟萱然,特來拜見洞明聖主,還望諸位道友可以放行,也或代為通報一聲,奴家在此先行謝過。”

其實不消多說,孟萱然的身份究竟如何,目的又如何,現身於此的這諸多長老太上,早在見到孟萱然的第一眼,就已經心中瞭然。便在短短片刻之後,原本如臨大敵的一群人,就立刻放鬆了下來,轉而許多人都各自返回自家山峰,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只留下了一位身份地位都是極高的太上長老,拱手抱拳開口笑道:

“既是孟仙子來訪,洞明聖地自然沒有拒客門外的道理,只是我家聖主有事外出,如今尚未歸來,便請孟仙子先行上山,稍候片刻,老夫

便會通知我家聖主,相信不必多時,孟仙子便可與我家聖主一見。”

言罷,這位太上長老就立刻側過身形,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孟萱然心裡有些狐疑,畢竟洞明聖地的老秀才不愛出門,頗有些遺世而獨立的意味在其中,乃是天下皆知。卻不曾想,今日自己甫一登門,便就立刻撲了空,而老秀才究竟去向如何,孟萱然也知不好多問,便哪怕心中狐疑再甚,也在短暫沉默過後,輕輕點頭。

“有勞。”

秦姓讀書人依然緊隨其後。

對於此人的到來,這位太上長老並不覺得有什麼意外,只是忽然想起了有關這位秦姓讀書人的一些陳年舊事,便忍不住一陣搖頭,長吁短嘆。

其實這位太上長老的心性心境修行不差,所以方才只是如此便就罷了,可若遇見一些脾氣暴躁的,便如開陽聖主張翼鳴那般的人,就必然會在見到這位秦姓讀書人之後,就立刻指著他的鼻子罵上一句豬狗不如。

秦姓讀書人,雖然也是讀書人,但卻是個罵名累累的讀書人,並且大多數人都會在提起此人的時候,不屑一顧。

而之所以這位出身來頭都是極大的秦姓讀書人,在如今竟會落到這般地步,便是因其對於孟萱然始終痴心不改,甚至就連家大業大也可以全部拋之腦後,不管不顧。但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畢竟人各有志,秦姓讀書人天生就是這麼一個痴情種子,儘管所作所為多多少少有些不太妥當,但若換個層面來講,其實也是值得為人所稱讚。可現實卻是,因為秦姓讀書人拋棄家業於不顧,秦家家主就在多年以來,已經不知多少次大發雷霆,甚至有一次秦家家主還曾親自出面,想要強行將其帶回秦家,卻被秦姓讀書人置若罔聞。被逼無奈之下,秦家家主暴怒至極,便再也顧不得其他,冒著會因此得罪紅香閣的風險,就直接出手想要將那本是無辜的孟萱然當場擊斃,卻被秦姓讀書人以死相逼,就逼得秦家家主最終也是無功而返。但此事至此尚未完結,是在秦家家主回去之後,便就不顧家醜不可外揚,直接對外宣稱,誰若能夠迫使這位秦姓讀書人回心轉意,就立刻相贈半個秦家底蘊,就立刻在這一整個天下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可即便如此,這位秦姓讀書人也依然死性不改,甚至是在被逼無奈之際,怒氣衝衝現身於秦家門外,公然指著自己父親的鼻子,於大庭廣眾之下破口大罵,好險沒將那位年事已高的秦家家主氣得吐血三升。

但這位秦姓讀書人畢竟也是秦家獨苗,這件事,就最終也是不了了之。而那險些沒被氣出一個好歹來的秦家家主,則是從此以後就心灰意冷,不再多管,連同這位秦姓讀書人,也從那之後就終於安生下來,始終追隨在那位紅香閣上一代的頭牌麟女左右,任憑孟萱然如何規勸,也仍是揮之不去,如同跗骨之蛆。

便落到這麼一個累累罵名的下場,實在活該!

只是秦姓讀書人卻對此恍若不覺,甚至還在聽到那位太上長老一陣長吁短嘆之際,就滿臉笑意抱手鞠禮。

眼見於此,這位太上長老就只得還了一禮,順便也在考慮,是否還要聯絡一下那位只在最近短短幾年時間,就忽然變得蒼老了許多的秦家家主,讓其與自家聖主聯手設法,以將此人帶回秦家,一方面是孟萱然對待這位秦姓讀書人的態度究竟如何,人老成精的太上長老,在此短短片刻,就已經看得格外分明,而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這位秦姓讀書人與雲溫書之間的關係十分緊張,再加上如今的雲溫書雖然已經身死魂消,可孟萱然卻始終對其念念不忘,甚至可以為了雲溫書的遺子獨苗,直接打破當年再不理會紅塵之間紛紛擾擾的誓言,就必然導致雲澤會與這位秦姓讀書人勢如水火,甚至一言不合,便會劍拔弩張。

畢竟世間雖有一說是為愛屋及烏,卻也另有一言,言之:恨屋及烏。

也似是看出了這位太上長老的一番心思揣度,秦姓讀書人忽然面露微笑,毫不介意孟萱然就走在自己身前,徑直開口道:

“太上閣下,小生是敬重您老年長,方才尊稱一聲您,可您老若是心懷不軌之念,企圖將今日之事與小生的具體行蹤,暗中告知我家那個老東西,那小生,也就只有在此大鬧一番了。”

聞言之後,太上長老臉色當即一僵,心裡隱隱有些怒氣,卻也只得無奈賠著笑臉,連道不敢。

秦姓讀書人雖然罵名累累,但卻是個實打實的聖人修士,並且修為境界比起許多聖地世家如今的年輕族主聖主,也是分毫不弱,尤其秦家底蘊其實相當深厚,作為秦家這一代唯一獨苗的秦姓讀書人,身家底蘊自然也就不會很差,一旦其當真放開了手腳,種種格外珍稀並且威力極大的靈兵法寶,就必然層出不窮。而若當真任憑其在洞明聖地胡亂大鬧,哪怕只是短短一瞬間,後果也會難以想象。

太上長老有苦難言,便加快了一些腳步,走在最前方。

孟萱然對此只能置之不理,畢竟無計可施。

反倒這位秦姓讀書人,始終不曾覺得自己說的做的有何不對,閒庭信步一般,一邊賞景,一邊跟隨前方兩人去往洞明大殿。

不多時,老秀才親自鬆手了席秋陽,得到這位太上長老的傳訊之後,方才返回。

對於孟萱然與秦姓讀書人的到來,老秀才其實並不覺得有什麼意外,畢竟時至今日,有關雲溫書當年的那樁秘事,以及雲澤真正的身份,幾乎這一整座天下已經人盡皆知,就哪怕孟萱然早在當年雲溫書忽然銷聲匿跡之後沒過多久,就立下誓言,從此往後再也不會理會紅塵間的紛紛擾擾,卻也因為舊情還在,就必然會打破誓言,找上門來。

而一旦孟萱然來了洞明聖地,那一直對其死纏爛打的秦姓讀書人,自然也就不免現身此間。

只是老

秀才對於秦姓讀書人的感官實在極差。

便在重返洞明大殿之後,老秀才就對秦姓讀書人始終視如不見,只與孟萱然客套寒暄了片刻之後,就直接說明了雲澤如今需要遠行八千里一事。儘管想要走完這崎嶇難行的八千里路,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行,可孟萱然卻也是在聞言之後,就立刻眉關緊蹙。

洞明弟子遠行八千里一事,孟萱然亦有知曉。

但也正是因此,才會心生不滿。

卻也知此乃洞明聖地屹立多年以來雷打不動的規矩之一,便在片刻之後,就只能舒展開眉頭,輕輕一嘆,旋即起身使了個萬福,不管有禮無禮,單刀直入道:

“既是如此,奴家便唯有繼續叨擾前輩一段時日了。”

“此事無妨。”

老秀才輕輕擺手,旋即眼角瞄了一眼旁邊穩坐不動的秦姓讀書人,意有所指道:

“既然孟仙子想要在此等候雲小子走完八千里路,於情於理,老朽都該答應下來。只是山上空房有限,如今也就只能容得下一位客人,至於另一位...”

老秀才端正坐姿,笑呵呵繼續開口道:

“就煩請下山,自結茅廬吧,也省的老朽瞧見了,會覺得心煩。”

...

席秋陽走後,雲澤還是繼續揹著穆紅妝繼續趕路。

山路難行是不假,但有了席秋陽的相助之後,方才不出兩日時間,穆紅妝便可自己下地走路,儘管腿腳依然有些不太領邊,卻也是讓雲澤因此少了一些負擔。

而在三日後,穆紅妝手臂雙腿的斷骨之傷,就已經完全恢復無恙。

因為穆紅妝只有兩道靈紋烙印在身的緣故,需要承受的壓力與壓制,就相較於雲澤而言,遠有不如,再加上穆紅妝本就體魄強橫,匪夷所思,就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之內,都是穆紅妝走在前面開路,而雲澤卻成了累贅。

對於此般,雲澤心有怨念,卻也不敢再如往常那般肆無忌憚地破口大罵,畢竟在此之前,老秀才對於顧緋衣一事雖然略有耳聞,但卻對於兩人之間的關係一無所知,便哪怕知曉雲澤必然對於幾年之後的補天閣有些想法,卻也無法因此就將雲澤完全拿捏。可在如今,形勢卻是大有不同。

雲澤實在是覺得有些憋屈。

只是穆紅妝對於此事卻從來不曾放在心上,或許在她看來,今日之前一直都是她作為累贅牽累著雲澤,而如今兩個人的地位忽然換了過來,作為曾經的累贅,她也就沒有什麼資格再去抱怨雲澤走路太慢。尤其對於穆紅妝而言,其實走完這八千里路究竟需要花費一年還是兩年,又或三年五年,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不過早晚罷了,畢竟沒有什麼太過緊要的事情等著她去做,最最重要的,不過就是能夠安安穩穩抵達洞明聖地罷了,僅此而已。

畢竟這一路上還沒遇到的艱難兇險,不計其數。

所以哪怕走得慢一些,其實也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妥,反而可以趁著這些被迫只能消耗在趕路上的時間,一點一點積累自身修為,順便還能藉助靈紋烙印加身帶來的壓力與壓制,砥礪自身體魄,諸多好處,不言而喻。

若非雲澤迫切想要趕在明年夏天之前就走完這八千里路,穆紅妝甚至不會介意一路遊山玩水一般,將每一座大山都走遍,將每一條河流都趟遍,走個十年八年。

山野之間,對於穆紅妝而言,趣味良多。

即便無法再如往常一般身輕如燕,穆紅妝的腳步也依然十分輕快,畢竟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穆紅妝都需要趴在雲澤背上,並且手腳動彈不得,就哪怕後來好了一些,也會因為傷勢還沒完全恢復的緣故,不管做什麼都需要小心翼翼,就讓生性不太安分的穆紅妝憋屈了好一段時間。

而在極遠的一段路程過後,兩人終於回到了原本該走的路線上,一直跳脫活潑遠遠走在最前方負責開路的穆紅妝,方才終於變得安分謹慎了一些。

雖然已經繞過了許多攔路的山賊惡匪,但卻依然不能放鬆警惕,畢竟接下來的這還有很長的一段路,穆紅妝雖然從來都不曾走過,卻也深知越是靠近洞明聖地,那些不知何時就會忽然出現的攔路惡匪,就越是規模龐大,人數眾多,並且修為境界越高,手段實力越強。可即便明知如此,穆紅妝也著實拿不清如今腳下這段路上的惡匪山賊,又究竟強到了一個怎樣的地步,便只得收斂起自己不肯安分的性子,小心謹慎,再小心。

反而是雲澤可以更加放鬆一些。

便一隻手拎著一隻酒葫蘆,時不時就會喝上一口,顯然酒量已經今非昔比。

夜間趕路之時,突逢暴雨。

其實到了這個時節,偶爾會有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雨,也是十分常見,只需大風一吹,陰雲就會立刻密佈而來,再不消片刻,就會有豆大的雨滴噼裡啪啦直接砸下。

方才翻過了一座山的雲澤與穆紅妝,原本是已經做好了打算,今夜便就到此為止,下山之後就要找個還算平整的地方略作休憩,等到明日一早,才會繼續趕路。卻不曾想,風來得太急,一陣飛沙走石,隨後就是傾盆暴雨,雨勢之大,令人驚奇,就哪怕山野密林之中枝繁葉茂,也依然躲避不開,再加上雲澤穆紅妝皆因靈紋烙印的緣故,一身血氣氣韻都被壓抑在體內,流轉滯澀,便很快就被淋成了兩隻落湯雞。

一座逶迤連綿數百裡的黑青大山,山脈綿延的一角,忽然插入這條路線上的群山之間,山石聳立,猙獰奇峻,綿延到末尾之處,就好似是被人一劍斬斷一般,形成一座斷崖,斷口格外的平整,零零散散生長有三葉一株的細長野草,足有半人高。

而在斷崖上方,則是顯而易見的一座破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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