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行龍血河一事,雖然看似只是額外多走了兩座山,但真要按照一步步走出的距離來算,便至少也要平白多出三百裡距離,且所經之處,因為不見人間,就連羊腸小道都沒有,只能靠著那位名為許穗安的粗野莽漢,走在最前方用一把朴刀在前方披荊斬棘,生生開出一條能夠容人透過的小路。但畢竟是荒野之間,哪怕已經到了隆冬之際,也因為一方山水氣運十分雄厚的緣故,導致很多草木枯而不敗,尤其可以忍受隆冬臘月天寒地凍的許多荊棘藤蔓,就更會導致雲澤一行幾人,步伐十分緩慢。

三百裡距離,整整兩日時間,方才終於走了一半,相較於先前時候要更慢許多。但歸根結底,最大的原因還是在那名為許穗安的粗野莽漢身上,似乎是因為修行根基打得並不牢靠,許穗安這所謂的命橋境武夫,在體力血氣力氣之類的各種方面,甚至是比起許多學院出身的一品武夫還略有不如,經常走不出三五十裡,就需要坐下來休息片刻。便在由其擔任開路先鋒的情況下,雲澤幾人的腳步,也就只能跟著放慢了許多,才會導致這區區三百裡路程,耗費了整整兩日時間才終於走到。

東邊兩座山開外的地方,便是那條滿縈著慘淡惡氣的龍血河,緩緩流淌經過的地方。

而在兩座山開外的這邊,則是一片草木豐隆,枯而不敗的景象。

因為許穗安的體力不支,也恰好又是黃昏日落,一行幾人便只能再度停住腳步,不再奢望能夠趕在天黑之前翻過這座山,便由雲澤與那名為項威的負劍少年一起,在一片枯敗之中清理出了一片空地,而那許多雜草則是全被都被收集起來,各自分到了一些,當作今夜用來休息的床鋪。

總比直接睡在地面上要強出許多。

粗野莽夫模樣的許穗安,好不容易緩過勁來,抬頭瞧見雲澤正在旁邊不遠處另外清理出來的空地上坐著,面前擺滿了各種鍋碗瓢盆以及油鹽醬醋,更連同案板菜刀也一應俱全,就著實有些好奇這究竟是要做些什麼,才會擺了如此大的陣仗出來,便小心翼翼湊了過去,在雲澤身邊蹲下,瞧著雲澤一樣一樣將油鹽醬醋全部檢查了一遍,又忽然伸手在氣府之處隨手一抹,取了一塊肥瘦相間,上好的五花出來,便更加好奇了許多。

“小仙人,您老這是要...”

許穗安指了指那塊上好的五花,裝模作樣吞了口口水,發出咕嚕一聲。

雲澤啞然失笑,將肉甩在案板上,直接拿了兩把菜刀左右開弓,噠噠噠就直接剁了起來。

“冬至了,吃餃子。”

“冬至?”

許穗安有些狐疑,瞪大了眼睛看著雲澤,許久才終於作出一副恍然的模樣,點了點頭。

“是了,小仙人您應該是出身俗世,按照俗世的紀年法,今兒個還真就是冬至,按照北邊兒的習俗,得吃餃子才行。”

一邊說著,許穗安一邊深深嘆了一口氣。

“小人原本其實也是北邊兒的人,只是後來遇見了我家兄弟,因為意氣相投,就沒太考慮什麼,兩人就直接對著一隻魚頭拜了把子,也是從那之後,才會跟著他一路由自北邊兒南下到此間附近,在那荒山野嶺的地方落草成寇。只可惜啊,自從離家之後,小人過的生活就真是一日不比一日。畢竟當初南下之時,我家兄弟說的那可是真好,說什麼就憑我們兄弟倆的本事,要靠著打劫那些來往於南北兩城之間的行腳商人為生,根本沒什麼難的,而且還能收攏一大幫的小弟直接成立一座山寨,到時候我倆就是大當家跟二當家,從強盜徹底變成江洋大盜,既能吃香的喝辣的,又能整天領著一幫小弟耀武揚威,那可真是威風極了!可誰成想吶,我們兄弟兩個,誰都沒有膽子真的殺人,更沒有膽子與人爭兇鬥狠,就最終落到了一個只能靠著寨子裡一畝三分地為生的局面。”

許穗安連連搖頭,一陣長吁短嘆。

“肉餡兒的餃子啊,已經好幾年沒吃過了。”

說著,這粗野莽漢模樣的許穗安,便很沒出息地吞了口口水,嘴裡還忍不住跟著砸吧了兩聲。只是心中想著這些年經歷的淒涼苦楚,堂堂一個七尺男兒,護心毛足有寸許厚的許穗安,眼圈兒就又一次紅了起來。

雲澤著實有些無可奈何。

就這點兒本事還想著要當江洋大盜呢?你許穗安要是能當江洋大盜,那天上的太陽就非得是從西邊兒出來不可!

雲澤翻了個白眼,繼續左右開弓噠噠噠剁著肉餡,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開口問道:

“會和面不?”

“和麵這事兒,應該...不難吧?”

從沒自己動過手的許穗安,抹了抹眼角的淚痕,回答得實在是有些心虛。

眼見於此,雲澤也不多說廢話,先讓許穗安去洗乾淨了手,而自己

則是一抹氣府,便就取了足夠的麵粉和淡水出來,又隨手找來一個容量足夠的面盆,先行幫著加好了適量的麵粉和淡水,就直接順手丟在一旁,等著許穗安回來之後,就可以直接開弓。

但許穗安回來的時候,卻是順便將項威也一起帶了過來。

“小時候,我幫母親打過下手。”

負劍少年項威,從來都是惜字如金,言簡意賅地略作解釋之後,或許是覺得許穗安這麼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樣,無論如何都不像一個能夠真正幫著打下手的,便一聲不吭接過了和面的活計,學著雲澤的模樣一般,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兩腿岔開分別擱在面盆兩邊,並不在意自己這幅模樣是否雅觀。

沒了活計的許穗安,只能挪到雲澤對過,學著兩人的模樣,大落落坐在了地上,陪著笑臉,繼續絮絮叨叨。

“先前小人去洗手的時候,就是順帶著說了一嘴今兒個是冬至,按照北邊兒的習俗得吃餃子才能行。畢竟不管是俗世的冬至還是人間的冬至,其實也沒差多少,就早一天吃晚一天吃沒什麼區別。不過有些話小人還是要跟小仙人您老說一說的,俗世的紀年法雖然與人間相仿,但畢竟這個地方已經不是俗世了,如果還要按照您老以前在俗世時候的那一套,就多多少少有些出入,會跟其他人有差。更何況還有句話是叫入鄉隨俗,如您老這般的情況,其實也是差不多的。小仙人啊,小人接下來要說的話,您老可能不太愛聽,但卻都是頂大的實話,就是如今距離俗世回到人間,也已經過去了八年了吧?說長不長,對於很多山上先人而言,就只是彈指一瞬間的功夫,但對如您老這般的小仙人而言,其實說短也不短,都快趕上您老已經活過的半輩子了。整整八年啊,小人是覺得,您老也是真的應該學著入鄉隨俗了,可不能一直想著以前還在俗世時候的那些,而且小人雖然沒什麼本事,但還是覺得這事兒其實對您而言挺重要的。”

許穗安絮絮叨叨不停的話音,忽然一頓,小心翼翼瞥了眼雲澤的臉色,見到這位小仙人沒有動怒,只是依然噠噠噠剁著肉餡,才終於松了一口氣,繼續開口說道:

“小人沒想過日後成聖成仙什麼的,但畢竟以前的出身還算不錯,就曾經聽人說起過,成聖成仙這些事兒,其實是跟心性心境有著很大關聯的。便只說成聖這事兒,只要心性心境上存在什麼瑕疵,就會在成聖之後,隨著修為境界的提升被不斷放大,而一旦遏制不住,或是彌補不了,就很有可能會給自身造成無法挽回的影響,以至於最終走上歧途,害了他人不說,更會害了自己。便以小人之見,一直念著以前的俗世,雖然看似沒什麼緊要,但小人知道,小仙人肯定是對那已經徹底崩潰的俗世有什麼放不下的東西,這酒終歸也是一點很小的瑕疵。而小仙人又是這般天賦異稟,成聖成仙,就肯定是指日可期,可一旦在成聖之後因為這麼一點點的小瑕疵,導致小仙人最終走上歧途,那就真是太可惜了!”

雲澤剁餡的動作,忽然一頓,低頭沉默不語。

而那一副苦口婆心模樣的許穗安,則是神情一凜,連忙縮緊了脖子,一隻手擺開架勢,一隻手護住臉上還沒完全消下去的紅腫,生怕雲澤會因此惱羞成怒,藉機出手揍他一頓。

便連負劍少年項威,也暫且停住了手裡的動作,轉而望向雲澤。

有些事,負劍少年並不知曉,或許是因為人生閱歷實在淺薄的關係,便連看都看不出。而在這些方面,負劍少年顯然就要較之許穗安差了許多。可即便如此,負劍少年也在許穗安一陣絮絮叨叨之後,就大致明白了什麼,同時也認為許穗安雖然言語間略有阿諛奉承與誇張,但根本道理卻似乎說的並不錯,便不太願意見到雲澤會因為別人的一番好意與說得直白了一些,就忽然出手打人。

只有旁邊不遠處將一切全都聽在耳中,看在眼裡的小狐狸,有些意外於這粗野莽夫模樣的許穗安,竟然能夠如此出人意料地發現這些事,更能出人意料地說出這樣一番話。

但雲澤卻並沒有動手打人的打算,只在略作沉默之後,就抬頭笑了笑,輕輕點頭答應一聲。

“知道了,我儘量吧。”

說完之後,雲澤就重新左右開弓,噠噠噠繼續剁餡。

一直神情緊張的許穗安,有些難以置信,下意識看了一眼旁邊的負劍少年。而後者則是十分難得地將一身冷冽收斂了許多,依然默不作聲,繼續揉麵。

許穗安吞了口唾沫,終於回過神來,顧不得臉頰依然紅腫,忍不住咧嘴一笑,洋洋得意,只是他那少了四顆牙齒的模樣,著實是顯得有些滑稽可笑。

負劍少年很快就揉好了面,不必雲澤多說,就直接拿了一張乾淨的溼布蓋在面盆上,擱在一旁開始餳面。因為閒來無事,在做完了這些之後,負劍少年瞧見雲澤的肉餡已經剁得差不多,便悶不吭聲起身去到一旁點上爐火,開始

燒油,到雲澤面前案板上的肉餡終於剁得差不多了,油溫也恰到好處,就擱上蔥姜直接潑熱油,再倒入早就已經準備好的花椒水與各種調味料,直到攪拌均勻了,三個大男人,便開始圍著案板包餃子。

反倒是從來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顧緋衣與那位海外姑娘,只能安安靜靜坐在另一邊的空地上,或是沉默寡言拿著紗布擦拭手中重槊,或是因為還沒有能夠完全接受現實,就只能抱著膝蓋獨自黯然神傷。

負劍少年經常會回頭看向那位海外姑娘,而每次見到那位海外姑娘一臉悽然的模樣之後,負劍少年便會愁眉不展,然後默不作聲回過頭來,更加用心包餃子。

或許是在暗自希望自己手裡包出來的餃子,能夠讓那位忽然就變得孤苦無依的海外姑娘,重新變得開心起來吧。

雲澤與難得安靜下來認認真真學著包餃子的許穗安,自然是將負劍少年的這些小動作全部看在眼裡。

對於這位負劍少年,雲澤其實早就已經不再計較走江石的那件事,反倒是因為負劍少年出手大方,又並沒有什麼心機城府,就逐漸覺得這人似乎還不錯。而對於負劍少年的心思,雲澤也是早就看在了眼裡,只是顧緋衣已經將該說的都說過,再加上雲澤對於那些海外人的習性作風也並不是非常瞭解,就實在是無話可說,只能暗自希望這位負劍少年,不會被那位海外姑娘因為一時酒醉所做出的許多舉動所牽累。畢竟那位海外姑娘平日裡雖然是與負劍少年走得最近,說話也最多,但那也只是單純地因為在此間幾人之中,唯有負劍少年才能真正耐得住性子,聽她用那並不熟練的本土雅言說話聊天罷了,而不是因為男女之間那所謂的喜歡。

可從不曾經歷過這些的負劍少年項威,哪怕是有顧緋衣早先時候十分及時的提點與警醒,只怕也不會很容易就能放下這份懵懂之情。

尤其這位名為蒂娜的海外姑娘,除卻身段著實傲人,長相也嬌媚可人之外,還有著一種獨屬於海外姑娘才有的別樣風情,再加上海外人朋友之間習慣性的一些親暱舉動,就對於只能算是情竇初開的負劍少年而言,有著十分巨大的殺傷力。

但蒂娜卻也並非有意,只是在平日裡的相處之間,做出了很多習以為常的,諸如勾肩搭背與各種肌膚之親的舉動罷了,甚至是迄今為止,也仍未察覺到負劍少年對於她的別樣情感。

而也正是因此,雲澤才能斷定蒂娜對於項威,並沒有任何過多的想法。

便眼見於此,也就只能默然一嘆罷了。

許穗安口中嘖嘖有聲,一時興起就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忽然在眼角處瞥見了雲澤滿含殺機的眼神,便立刻打消了心中想法,繼續悶著腦袋格外生疏地包著餃子。只是沒過多久時間,許穗安的目光就開始忍不住在負劍少年與那海外姑娘之間來回轉動,忽然賤兮兮咧嘴一笑,挪了挪屁股到雲澤近旁,小心翼翼壓低了嗓音開口問道:

“這位小劍仙,是不是對那洋妞兒有想法?厲害啊,先前時候我還在想呢,怎麼之前小人在遇到您老幾位出言不遜的時候,怎麼會是這位看起來最為沉穩的小劍仙最先忍不住出手教訓小人,合著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兒啊!但如果不是今日這次,小人我還真沒看出來,這位小劍仙的口味兒竟然如此獨特,會喜歡這種胸脯大得出奇的...”

話沒說完,許穗安忽然激靈靈一個寒顫,下意識抬頭看向坐在對面,顯然是將他口中所言全部聽入了耳中的負劍少年。少年眼神冷冽,一身厚重劍意蓄勢待發,似乎只要許穗安再敢多說一個字,就會立刻拔劍。

並且拔的還不是腰間的那把劍,而是背後的另一把劍。

許穗安神情僵硬,過了許久才終於格外艱難地吞了口唾沫,悻悻然陪著笑臉,重新挪動屁股,回去了原本的位置。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對於許穗安,雲澤已經不想再多費口舌了,畢竟“病從口入,禍從口出”的道理,在這短短兩日之間,雲澤已經不知多少次跟許穗安說起過,但最終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最多最多也撐不過一時半刻,就會被這粗野莽夫模樣的許穗安,徹底拋之腦後,繼續渾然不知地絮絮叨叨,以至於經常會因為出口不遜,就導致自己平白捱揍。

便如許穗安嘴裡已經消失的四顆牙齒,其中兩顆,是在最初相遇時,被負劍少年一拳打掉的,而另外兩顆,則是因為許穗安說了不該說的話,就被顧緋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直接扇在了臉上本就還沒消退下去的紅腫之處,才會導致他臉上的傷勢要比最開始的時候更加嚴重,而嘴裡的牙齒,也便跟著又少了兩顆。

雲澤實在懶得理會,扭頭數了數餃子的數量,瞧著已經差不多了,就在包好了手裡的最後一個餃子之後,也是因為不願再聽這粗野莽漢絮絮叨叨,便直接伸腿輕輕踹了一腳許穗安。

“少說廢話多做事,燒水去!”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