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地暗,陰森森,戾氣橫生。

飛沙走石,霧濛濛,鬼龍昂揚。

顧緋衣身形懸於風暴之中,雙眸綻放神光晦暗,儘管只是格外短暫的一個瞬間,但其中一閃而過的冷光,甚至就連席秋陽也覺得一陣肝膽生寒。

九條紋龍吞惡氣,聖地麟女顯崢嶸。

哪怕親眼見到,席秋陽也不曾料想過,那部由自上一代開陽聖主深入惡土之中尋來的《九龍圖》,竟是連那無比慘淡的猙獰惡氣也能吞入“腹”中,更在之後,顯現出這般恐怖懾人的異象,乃甚於其中氣機凶煞凜凜,還在其原有的九龍異象之上。倘若只論異象之強,眼前的顧緋衣,便是席秋陽生平僅見,哪怕是他那一方仙土的奇妙異象備受稱讚,卻也遠遠不及這般九條鬼龍的異象殺力龐大。

曾經號稱同輩之中天下第二的席秋陽,格外失態地艱難嚥下一口唾沫,望著那位開陽麟女緩步踏出,顯現如今真容。

背倚著巨大的風暴,口中已經生出兩顆獠牙森森,尤其額頭一對黝黑如墨,彷彿烈火之中千錘萬煉而出的犄角,最為猙獰。而其眼眸之中激射著冷電,隱有腥光閃爍,在俯視看來時,便連席秋陽也莫名覺得,好似是世間某種極度可怕的存在正在黑暗之中凝視著他。陣陣寒意由自尾椎而生,長驅直上,讓席秋陽激靈靈一個寒顫,如墜冰窟,忽然就回想到了先前深入那座古代妖城時,遠遠見到的,那具被黝黑鐵鏈拴住脖頸,吊在高大石柱上的詭異屍體。

只是一顆眼球,便可綻放出腥光萬丈,照耀整座古代妖城。

一如顧緋衣眼眸中明滅不定的依稀腥光。

一些先前沒有想通的事,席秋陽忽然明白過來。

這股突如其來出現在小鎮西邊山嶺之中的陰氣,大抵便是源自那座古代妖城之中的詭異屍體,一路追著那位古代大妖而來,欲報殺身之仇。

包括這場出乎意料地陰雨霏霏,亦是那具屍體身死魂散之後,勉強殘留下來的,尚且不足一縷的惡念所為。

以及先前忽然出現的一尺劍鋒,究竟從何而來。

只是依然想不通,那位古代大妖為何偏偏要以那樣的方式,將雲澤的一縷神識帶走,又為何偏偏會在眾多麟子麟女之間,選擇了無論天賦也或修為境界,都並不如何出彩的雲澤,甚至還將他帶到了遠在天外星河,哪怕聖人也不敢隨意窺探的大聖戰場,更在之後還將那一尺劍鋒相贈。

太多太多的疑惑,只能暫且壓在心底。

背倚著巨大風暴的顧緋衣,眼神冷冰冰低頭看來,有些不善。

但卻很快就收斂起來,以至於席秋陽也覺得,先前那種格外厭惡排斥的眼神,並非是顧緋衣的本意,只是因為氣府異象吞噬了體內惡氣,就連心性心境也在一時之間受到影響,方才會顯露惡意。

而直至此時,席秋陽才終於察覺到,自己已經滿身冷汗。

風暴驟然一散,九條鬼龍攪亂世間的異象也跟著消湮下來。顧緋衣身形緩緩落地,周身氣機陰冷森寒,裸露出來的右邊手臂上,一條血肉模糊的黑龍一如先前般盤繞而下,尚存的一些鱗片依然分明,只是利爪已經變成了白骨森森的模樣,要比先前時候見到的紋龍利爪更加猙獰可怕。尤其最為不同的,還是顧緋衣未曾在體內運轉血氣,龍首眼眸所在,就已經畫龍點睛,但其中一隻眼睛卻是已

經消失不見,徒留一個黑黢黢的眼眶擺在那裡,甚至還有血跡紋畫。

羅元明強行鎮定下來,仔細看過之後,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激靈靈一個寒顫。而顧緋衣也未曾理會羅元明,更不曾對站在一旁的席秋陽多看一眼,徑直走向了破屋所在位置的廢墟之中,在那只蹲坐在一片殘破瓦片之間的小狐狸身邊,找到了已經甦醒過來的雲澤。

儘管氣色實在太差了一些,可終歸是平安無事。

顧緋衣松了一口氣,原本格外僵硬的表情,都悄然變得柔和了一些。

雲澤勉強咧嘴一笑。

“再過一會兒,還會下雨。”

顧緋衣輕聲開口,嗓音沙啞得像是磨砂紙擦過沙石地面一般,刺得人耳膜難受。

“你在這裡稍等片刻。”

說完之後,她便重新起身,來到那位昏死在地無人理會的貌美婦人身邊,並不介意婦人只是一介小小鬼祟,親自動手將其扛了起來。而在臨到轉身之前,顧緋衣又忽然瞥見了先前時候不幸遭受牽連,已經完全坍塌的隔壁房屋廢墟之中,一家三口正瑟縮在一座斷裂的矮牆背後,方才邁出的腳步,便重新收了回來,轉頭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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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為謝安兒的杏眼少女,立刻就被婦人和中年漢子擋在了身後,兩人都是不幸被砸,一副頭破血流的狼狽模樣,眼神也是驚疑不定地看著這位造成了方圓數里之內,再無完好的罪魁禍首。

許是覺得有些愧對這些陋巷居民,顧緋衣未曾就此一走了之,而是手掌輕拍氣府,取出了幾張於她而言並不能算得上是非常珍惜的靈紋符籙,隨手丟了過去。

“撕掉符籙之後,你們身上會有靈紋加持,方圓千里之內,都等同是在方寸之間...早點兒離開這個鎮子吧。”

言罷,顧緋衣便重新轉身,邁步離開,只是又在途徑羅元明與老道人身旁時,略作停留,繼而轉過臉去望著躺在地上至今也昏死不知的老道人,眼神格外複雜地看了片刻,而後才終於深深嘆了一口氣,伸手抓住了老道人的右手手掌,將侵入其體內的些許惡氣並不怎麼費事就全部吞了下去。

直到做完這些之後,顧緋衣才終於回到雲澤面前。

“我知道你狀態不好,忍著點兒,咱們得趕在下雨之前離開這裡。”

聲音依舊沙啞刺耳。

雲澤默不作聲,不知是沒有力氣說話,還是刻意不想說話,只在輕輕點頭之後,就重新閉上雙眼,任憑顧緋衣將一張符籙貼在了他的胸口上,然後輕輕一震,便將符籙震成粉碎,化作一片靈光朦朧,將其身形完全包裹起來。而在之後,顧緋衣又取出了三張同樣的符籙,一張留給自己,一張遞給了小狐狸,而最後一張,則是貼在了那貌美婦人的身上。

雖然顧緋衣有著充足的把握,不會在利用符籙遠遁千里的時候,將其中任何一人不慎遺落,可靈紋符籙被撕破之後,是在遠遁千里的作用之外,還會以靈紋形成陣法,可以避免使用之人在遠行之時會因承受不住風壓摩擦而負傷。畢竟這種藉以靈紋遠遁的方法太過直接,並沒有太多道理可循,與那些類似於縮地成寸一般的秘術全然不同,尤其會使用這種符籙的修士,又大多都是年輕修士,修為境界並不足夠,也就無法以肉身承受得住這般遠行急速。而也正是因此,符籙之中會另外附帶靈紋陣法用作庇護肉身,就是理所應當。

同時也是顧緋衣並不吝嗇給雲澤、小狐狸和貌美婦人一人一張的原因所在。

而在一旁的羅元明,老道人,與席秋陽,以及遠在小鎮東邊的景博文,顧緋衣就懶得再多加理會——他們可不會傻到會繼續留在這座註定要淪為一片死地惡土的小鎮。

至於小鎮裡的其他人,顧緋衣就未曾多想,畢竟她身上攜帶的此類符籙就只有這些,不可能讓所有人全部逃出生天,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離開之前,趁著陰雨未落,與整座小鎮的所有人傳達一聲,讓他們儘快離開。

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顧緋衣有些無奈,卻也很快就收斂起這種情緒,轉過頭去看向蹲坐在一旁的小狐狸,嗓音沙啞開口道:

“勞煩,跟小鎮裡的其他人說一聲,讓他們儘快離開。至於信或不信...就不必強求。”

聞言之後,小狐狸只是晃了晃尾巴。

儘管未曾給出任何回應,但顧緋衣口中所言,卻也與它心中所念如出一轍。

而在一旁,羅元明已經揹著昏死不醒的老道人來到一旁,眼神複雜看著顧緋衣將無力行走的雲澤也一併扛起,在小狐狸略微仰頭,口吐人言以靈韻加持,傳遍了整座小鎮之後,這一人一狐,便撕破了三張符籙,而後就仰仗符籙之力,化作兩道虹光,迅速離去。

自始至終,顧緋衣都不曾再看過席秋陽一眼。

甚至就連雲澤都不曾說過任何一句話。

後知後覺的羅元明,方才終於明白過來,先前那只青丘狐說的那種方法,究竟是個什麼意思,又會造成什麼後果,也大抵能夠明白,為何雲澤與顧緋衣,會是這樣的態度。

不知應該說些什麼的羅元明,揹著至今也依然昏死不醒的老道人,轉過身去看向始終沉默不語的席秋陽。

陰風獵獵,森寒透骨。

席秋陽白髮散亂,眼簾低垂,讓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直至片刻後,一陣風聲落定,在聽到小狐狸聲音傳遍整座小鎮之後,就立刻迅速趕來的景博文見到眼前景象,面露驚愕之色,卻也很快就鎮定下來,眼神古怪看了一眼身後揹著老道人的羅元明,只見到後者神色複雜輕輕搖頭,心中疑惑就更甚許多。

又轉過身去看向席秋陽。

“雲兄弟與顧麟女,他們...”

景博文話音忽的一頓,沒再繼續說下去。

儘管不太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景博文卻也已經大概知曉,似乎是發生了一些不太順心如意的意外,便就十分知趣的不再多問。

而其重新轉身看向羅元明時,眼神忽然瞥見了隔壁廢墟中的一家三口,正一人手裡攥著一張符籙面面相覷,無論老的還是小的,都是有些驚疑不定,拿捏不清,便暗自覺得有些好笑,輕輕搖頭便不予理會,而後才完全轉過身去,目光掃過昏死不醒的老道人,繼而看向羅元明,開口問道:

“那咱們...去哪兒?”

羅元明張了張嘴,然後滿臉苦笑,輕輕搖頭。

席秋陽忽然閉上眼睛,胸膛深深起伏了一次,然後默不作聲,只大袖一揮,便佈下靈紋繁複,將著實有些猝不及防的景博文與羅元明,連同老道人一起囊括其中,以便能夠跟上他腳下縮地成寸的秘術,追著先前顧緋衣離開的方向迅速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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