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搭上一條命

(昨夜,居然下了一場很大的雨。

早晨起來看到街道上一灘灘的水窪和呼吸到清新的空氣才發現又是一夜冷雨急。

搬家之後整齊劃一的樓房和裝修,沒有了雨滴敲打屋簷的滴答聲,也聽不到細雨潵潵,甚至於大雨清冽的滂沱都聽不到了。

沒有了吵擾但也沒有了生活的情趣。如今的人花光一生的積蓄,生活在這樣被防盜網包裹的水泥鋼筋盒子裡,到底收穫的是怎樣的生活?

有了房子到底是幸福了,還是更加悲哀了?)

言歸正傳:

老譚和老白也湊上前去,希望工頭可以看上自己。

老譚的傻大楞被工頭一下子就挑上了,老譚和工頭要了老白一起,還有來自興和縣的老雷和小雷父子倆,另外一個是討吃號村的老羅。

五個人跟著工頭來到一家呼市郊區菜農的院子,原來是一家姓劉的拆房子重新翻蓋,要幾個人來拆房子的。

工錢和平時一樣,一天0塊,包吃。

要拆的房子是三間早年的土坯房,榆木的椽檁。

五個人先開始拆屋頂,沒用了半天屋頂就拆完,椽檁整齊有序地堆放在院子一邊,然後開始拆牆。

老譚和老白沒有拆過房子,沒有經驗。

老雷和小雷父子倆經常幫人拆房子,有些經驗。

他們說先把牆根挖薄,然後從一邊推比從上面拆要省很多功夫和力氣。

解放初期的“挖社會主義的牆角”的罪名看來是不小的,牆角被挖,自然牆便搖搖欲墜了,多麼形象的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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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撅起屁股奮力地挖著牆角,牆角越來越薄,老白累得腰痛,於是直起腰想歇一歇喘口氣,突然,他發現牆已經在向這他們倒下來。

老白一邊大喊:“牆要倒了!快跑!”一邊使勁一躍拉了邊上的老譚一把,兩個人剛剛跳出來,就聽見“轟隆隆”一聲巨響!牆倒了——壓住三個人——老雷、小雷、老羅。

所有的人都被嚇得呆若木雞,沒有一個人動彈得了。

老白已經嚇得癱軟在地站不起來,只是瞪著眼睛、大張著嘴發呆。

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工頭,工頭正在一邊喝茶,聽到“轟隆隆”的響聲,抬頭看時,三個人已經被埋在倒塌的土坯下。

工頭大喊:“快!快!快救人啊!”

老譚一個箭步衝上去,拼命地用手搬開土坯,老白也趕緊爬起來幫忙。

工頭喊:“快!快!叫救護車!”

主人家急忙回屋打電話找醫院要救護車,大家的叫喊聲引來周圍很多人,大家都幫忙搬土坯,搬了幾分鐘才發現所有的人都在徒手作業。

真正是“人忙無智”啊,一個人喊:“大夥兒拿傢伙挖啊!”

大家才想起來用鐵鍬、鎬頭來挖。

不一會兒,三個人就被挖了出來,小雷和老羅臉色鐵青,沒有了氣息。最年長的老雷臉色蒼白沒有一點生機。

人群中有懂一點醫術的忙給幾個人進行人工呼吸,其他人學著一起做,大家救人心切也來不及忌諱什麼,一個個全力以赴。

最先救的是小雷,年輕的生命或許有更多的活力,不一會兒呼吸和心跳恢復,老羅也慢慢緩過神了,只有臉色蒼白的老雷始終沒有起色。

直到救護車閃著雙閃燈“嗚哇、嗚哇”開進院子,老雷仍然緊緊閉著嘴巴,沒有一點生機。

醫生才救護車上拿下幾個氧氣袋給每個人一個罩在口鼻上,老羅和小雷慢慢恢復了意識,只有老雷在醫生的心肺復舒的救治下也沒能恢復呼吸。

他慘白的臉被土灰覆蓋著,就這樣沒了生機,走完了一生。

老雷和小雷父子倆來呼市已經有幾年了,本來想掙點錢回家蓋房子給小雷娶媳婦的,但是就在錢馬上準備齊備之時,老雷以這樣的方式告別了人世。

小雷還不知道父親已經撒手人寰,他還沒有恢復多少意識,他和老羅被送進了醫院的病房,老雷被送進了醫院的太平間。

接下來的小雷和老羅治療費便成了一個大問題。

工頭大黃交了醫院000塊錢後,第二天就沒了蹤影。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原本大家都互相不熟悉,要找到一個不認識的人就很難,況且這個人還在躲著你。

警察只好找戶主老劉,老劉哭喪著臉說:“你說倒黴不倒黴?我就拆個房子偏偏就出了人命。工人是大黃找來的,我只認識大黃,我給他工錢,至於他找誰完成工程我不管,我只和大黃說話。”

警察說:“按照法律規定,你是僱主,工人是在給你做工的工程中傷亡的,你也要負一定的責任,當然工頭負主要責任。”

“我有沒有僱傭他們,我們沒有任何協議,我只僱傭了大黃。”老劉見裝可憐是不行的,繼而強硬了起來。

警察也犯了難,沒有任何合同和協議,甚至不知道對方姓甚名誰,出了事便找不到負責方,這已經不是第一單出事的工程。

如今警方只好通緝大黃,等待事情的轉機。

老白和老譚兩個驚魂未定,灰頭土臉地去派出所錄了口供。兩人到一個小飯館要了二兩燒酒想壓壓驚。

老譚喝了點酒突然哭了起來:“老白,你說,不是你拉兄弟一把,可能現在躺在太平間的就是兄弟我了。想想就後怕!”

老白安慰老譚:“兄弟,你別瞎想了,該是誰就是誰,不是你就不是你,過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你說這老天爺咋就不知道心疼人?老雷連根紙菸都捨不得抽,每頓飯都捨不得吃飽,可憐的辛辛苦苦掙幾個苦命錢,說沒命就沒命了?你看看連命都搭上了呀!唉——”老譚一把鼻涕一把淚。

“唉!我們都是一樣的,把腦袋襒在褲腰帶上掙錢,拿命掙幾個錢,說不定哪天就輪到咱們了。老雷倒好,一閉眼管他狼吃羊還是羊吃狼,可憐小雷和老羅萬一落個殘廢,你說這一輩子咋過?現在連大黃都找不到,病都治不了,你說咋辦?”老白垂下頭,抹著臉上混濁的淚水。

“唉!錢這麼不好掙,我們以後可咋活啊?”老譚幾乎要哭出聲來。

“記得以後我們不能再這麼幹了,咱們找個正規的工地,得籤合同,哪怕工資少一點兒,多乏累一點兒也要保證出了事得有人負責啊,要不死了都白死了,老婆孩子誰管啊?”老白說道。

“但工地上,身子把得死,連假都請不了,萬一家裡有事都回不去,並且工地的伙食實在不行,半個月見不到肉,我去幹過,實在不是人幹的活兒,每天餓得頭昏眼花的。”老譚說。

“那你說咋辦?我媳婦很快要生娃了,我也不能把死身子,得照顧媳婦啊。如果不去工地,那我們只能找搬運的活兒幹了。問題是搬運工的活兒哪有那麼多?”老白愁眉不展。

兩人唉聲嘆氣,一盤花生米、一盤豬耳朵,就著散裝的白酒想著轍兒。

“哎,聽說撿垃圾還不錯,每天能有幾十塊收入,只是邋遢一些,實在不行怎麼去撿撿垃圾看?”老白提議。

“撿垃圾?你還得找到地盤才行。每塊地方的垃圾早有人佔住了,現在去撿只有最偏遠的郊區才行啊。”老譚說。

“唉,雖然如今都說人民已經奔小康了,我們卻連肚子都還填不飽呢,真正的溫飽解決給誰了呢?啥時候共產主義的陽光會照到咱們頭上?”老白嘟噥道。

“呵呵,你們兩在討論遠大理想呢?”小店的老闆娘看著這兩個哭天抹淚的男人嘲笑道。

“呸!我還遠大理想?我只求每天填飽肚子不擔驚受怕就阿彌陀佛了。”老譚瞪著眼睛說道。

“喲!如今個個都是大款了,兄弟還吃不飽飯?你看看滿大街的小車跑得?兄弟要是願意來我這兒幹,每天後廚洗碗燒鍋,拉煤塊……肚子吃好不一定吃飽沒問題!一個月500塊,包吃住。你看咋樣?”老闆娘問道。

“我每天打雜攬活兒,一個月能有800、900的入賬,一個大男人每天洗鍋刷碗掙500塊?你說丟人不丟人?”老譚搖頭。

“八九百?那你刨去吃飯住店的錢,你還剩多少?我這兒不風吹日曬,淨欻欻的票子,一個月500塊不少了。”老闆娘給老譚算了一筆賬。

“也是啊!你租房每月60塊,加上一天三餐大概每天8到10塊,一個月也去掉了00、400塊,還不說你要買煤什麼的亂七八糟的錢。能幹,老譚。”老白心動了。

老闆娘看著老白點點頭:“對了,這個大兄弟說對了,你不虧。”

“你說我一個五尺八高的漢子,每天窩在廚房洗鍋刷碗?你說……”老譚還是心理覺得彆扭。

“咱們現在哪還有挑三揀四的本事?能有活兒幹,能掙到錢就管行了,就咱們這點子本事,還是把臉面揣起來吧,為了活命不要臉面哇。”老白嘆著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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