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定程度上,李世民能打贏突厥,有很大的運氣成分。

如若不是頡利愚蠢。

如若不是薛延陀叛離突厥。

大唐怕是還得等幾十年才能使北境安穩。

可就算如此,這場仗也不是那麼好打的。

因大唐發兵太快,頡利還未來得及做準備,許多地方都還未來得及派遣重兵。

故而大唐在前期佔盡優勢。

尤其在定襄一戰當中,李靖不過率領三千人馬,便攻破佔襄城。

這一戰直將頡利嚇得連夜後撤五百裡,一直到了磧口才敢立牙帳重整兵馬。

他本以為,李靖率領三千兵馬,便敢孤軍深入,肯定是有主力跟著。

所以才慌忙逃跑。

誰知等到了地方後,才知道李靖就這三千兵馬,多一個都沒有。

這一下,可把頡利給氣的不輕。

當場發兵準備將這三千人全殲在北漠草原上。

李靖帶著三千兵馬入境沒錯,後面沒有大軍也沒錯。

但架不住後面李勣追得快呀。

在李靖率軍奔襲佔襄城,頡利逃跑後,李勣就料到了頡利的動態。

也知道,他肯定會對此惱羞成怒,並且快速反應企圖將李靖一部全殲。

故而在當日,李勣並未入城,而是直接帶領軍兵兩萬人前往白道。

在白道設下埋伏,只等頡利自己入套。

果然,不過兩日後,頡利的人馬到來。

結果顯而易見,被李勣拎著脖領子一頓胖揍。

直打的這些突厥人鼻青臉腫的退回大漠深處。

固然兩場勝仗振奮了人心,可大唐方面的損失也不小。

如若是瞭解歷史的人,就都知道和北漠突厥作戰有多恐怖。

隨突厥地處苦寒之地。

但突厥人生長在馬背上。

族內就算幾歲的孩子,都會騎馬射箭。

因為這些,就是他們的生存本能。

幾乎可以說,突厥人都是個頂個的驍勇善戰。

打起仗來,更是全民皆兵。

兩仗下來,大唐方面共計傷亡六千餘人。

其中陣亡就有兩千餘人,重傷還有七百餘人。

輕傷的三千多人當中也只有七百多人還能繼續隨軍作戰。

剩下的,全部都要由後勤補給線上的兄弟分批次的運回雁門關治療。

……

也是從這天開始。

李承乾瀟灑自由的日子也到頭了。

第一日,後勤補給線方面送回來的是重傷員。

因為醫療條件落後,傷口感染等問題。

能活著抵達抵達雁門關的重傷員不足三成。

而且,就算這三成當中也有許多撐不過去了。

對於這種情況,旁邊的人,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其中滋味有多不好受,也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了。

重傷員中,輕則是被人砍了一刀,而最多的還是缺胳膊斷腿的。

哪怕沒有在戰場上廝殺,也能感受得到戰場上的慘烈。

那些哀嚎,那些痛呼,刺人心絃。

本來,李承乾以為自己擁有了扁鵲的醫術,能讓更多人活下來。

可他還是要看著很多人死在自己眼前。

在幫一個斷了胳膊的傷兵包紮傷口時。

李承乾也不由紅了眼眶。

十指尚且連心,斷了胳膊,得多疼啊……

可這傷兵,卻一直看著李承乾,從未哀嚎一聲。

李承乾瞥了他一眼,頓覺眼熟。

似乎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他。

許久後,李承乾忽然想起來。

在攻打梁師都時,自己在傷兵營裡就見過他。

李承乾看了他一眼:“你小子也太完蛋了,怎麼又受傷了?”

上次,在攻打梁師都的時候,這個十六七歲的傢伙,就殺了一個突厥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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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砍了兩刀後,還是李承乾親手為他縫合的傷口。

他也記得,那次這傢伙被烈酒澆在傷口上,也是如現在般,一聲不吭。

見李承乾對自己說話,那傷兵咧嘴笑了:“殿下,您還記得我。”

“當然記得了。”

李承乾一邊幫他處理傷口,一邊道:“怎麼樣,這次殺了幾個突厥騎兵?”

“殺了兩個呢。”

這傷兵滿臉炫耀道:“我這條胳膊,就是跟那突厥蠻子拼命時拼沒的。”

聽他如此說自己的胳膊,就像是在開玩笑一樣,李承乾的眼淚差點下來。

李承乾的聲音幾乎顫抖:“疼麼?”

“啊?”

他沒聽清。

“斷胳膊,疼麼?”

“不疼。”

“一下子就沒了。”

他說:“我一直記著殿下的話呢,咱們都是為了保大唐平安。”

“我這條命都是大唐的,斷個胳膊算什麼,等我傷好了,還能上戰場。”

那年輕的傷兵說的十分輕鬆。

彷彿這件事兒就和他沒什麼關係一樣。

可他這話,卻直接刺痛了李承乾的心。

十六七歲,在後世是上初中的年紀。

可這傢伙都已經上戰場了。

至今已經砍下了三個突厥蠻子的腦袋。

這是多輝煌的戰績呀。

李承乾抿了抿嘴,幫他吧傷口包紮好,拍了拍他的身子。

“戰場是你別想去了。”

“等你傷好了,就來我的乾字營如何?”

這本事李承乾對於他的肯定。

誰知,他卻並不領情。

他抬頭看了眼李承乾。

“殿下,這個恐怕不行。”

“我不想去乾字營。”

“為何?”

李承乾不解:“難道,做我的親兵不好嗎?”

“正因為是殿下的親兵,我才不能去呀。”

年輕傷兵看了眼自己的斷臂,笑容變得有些苦澀。

“我只剩一條胳膊了,當殿下的親兵,不夠格……”

“我說夠就夠。”

李承乾難得強硬一次。

“傷好之後,就回去收拾東西,到我乾字營報道。”

說完,李承乾也不管他是什麼表情,就朝外走去。

傷兵直直望著李承乾的背影,緊緊地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這一夜註定不好過。

李承乾也早就料想到了。

可他沒想到竟是這麼不好過。

聽著那些哀嚎,聽著那些悲鳴,他根本就沒有睡覺的心思。

望著天上明月,李承乾讓程懷亮取來了月琴。

“來一碗羊肉泡饃,登上那曲江橋頭,故事在小巷裡找……”

“我長期舊日歌謠,你在人海中飄搖,有人哭有人笑……”

“忘不了,忘不了,長安城的往事多少,撥浪鼓敲響是誰在唱,上京城裡時光……”

“上京,別忘了曾經,今城夏夜有晚風……”

“上京,我唱著曾經,何時能回你夢中……”

月琴緩緩彈奏,琴聲悠揚。

李承乾那稚嫩的童音緩緩吟唱著民謠小調。

周遭的那些傷兵,聽得如痴如醉。

普通人最愛的是家人是親人是愛人。

而他們最愛的是腳下的這片土地。

唐人兵卒心中的情懷,無外乎是四個字。

“戰為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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