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就是用輕工業的收益補貼重工業。等到我們的重工業尤其是機械製造業發展起來了,又可以反過來支援輕工業,不但絕大部分機器設備不再受制於人,鐵路和輪船運輸業的迅猛發展又大大降低了物流成本,這是硬體方面的保障。這中間政府效能也不斷提高,相關的配套體系比如教育、醫療、社會保障逐漸完善,軟體方面也一點一點跟上來了。此外,我們很早就全面規劃佈局了環渤海、長三角兩個綜合開發的核心工業帶,重點建設天津、瀋陽、上海這三個模範工業城市,形成強大的規模聚集效應……”

“所以就算後來人力成本的優勢有所削弱,我們還是可以製造出世界上最廉價的輕工業製成品,加上一些超前設計和發明的釋出,白菜價的風扇、冰箱、腳踏車風靡全球,足以在不甚理想的關稅條件下控制住貿易平衡。”

說到這裡,馬豐掃了一眼面前的兩位來訪者,顯然看出了他們臉上的疑問,便略一抬頭,示意“可以提問了”。

方天華跟楊雨湘對視了一眼,下決心地一點頭,一臉道德性正義地開口道:“有點難以置信……就算是部分抵押關稅,那就是說自定關稅的能力會受到影響。這可是後進國家工業發展的極大阻礙,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馬豐淡淡一笑:“洋人也不是傻子啊,憑空借那麼多錢給你成套成套的買機器,還讓你隨便定關稅,那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嘛?不抵押關稅,難道抵押礦山鐵路?那些玩了幾百年的國際銀行團精著呢,就等著我們買了一堆高價機器,到時候生產出來的東西又競爭不過他們,這才好來收割咱們。再說後面我們也得出口工業品,我們的‘合理’關稅也算是談判籌碼之一。當然,最後人家鬧羞成怒了,不跟我們玩了,一律封殺了事,還以歐戰為名催逼還債——這不,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話音未落,只聽馬豐左手邊那位依然保持了電線杆身材的“韓財神”——財政大臣韓浪——鼻子裡一嗤:“輕工業補貼重工業?老馬啊,你就別誤導他們了,一開始都是獎勵工商,優惠條件一大堆,除了菸草、食鹽、砂糖幾種壟斷專賣的,其他都收不上多少稅,補貼工業的大頭是農業。”

馬豐聳肩一笑,歪頭示意“那你來扯吧。”

韓浪長啜了一口茶,身子往後一仰,嘴皮子機關槍般地掃射起來。

“那個時空歷史上的日本,工業化資本的最重要來源就是農業,單是在明治維新啟動期的187年。土地稅佔政府財政收入的總額達到百分七十二,此後幾年甚至達到百分之八十上下。1881年完成地稅改革後,徵收的土地稅一度佔到農業產值的百分之三十四。甚至到農業產值只佔全國淨產值不到三成的1910年代,土地稅佔農業產值的比例仍保持在百分之二十左右。此外,從1888到190年,由稅收調動的農業剩餘資源約要佔到非農業投資的近百分之六十,可見農業剩餘對日本的工業化貢獻有多大。”

“十八世紀中期也就是前朝乾隆年間,不論是官方統計數還是估計的實徵數,田賦均佔財政收入的百分之七十四左右,年核定徵收額在五千萬兩上下,其中實物糧佔田賦總額的比重約為百分三十。可是到了那個時空清末的1891年,田賦總收入卻不過三千萬兩,只佔財政收入總額的百分之三十五。到清亡的1911年,資政院核定的預算案中,田賦收入雖然恢復到了乾隆年間的近五千萬兩,佔財政收入的比重卻進一步下降到了百分之十六點五,而且完全取消了實物糧的徵收。”

“由於中央權力的衰落和官吏**的加深,額外的附加稅明顯增加,大量的田賦收入並未納入官方統計之中,據後世學者估計,清亡前後。實際的田賦徵收額較官方的統計數要增加約一倍,也就是一億兩左右,比乾隆時期增加約五千萬兩。”

“就算是這樣,即使在庚子以後的10年間,清政府為支付賠款和籌集新政款項,增加了田賦稅額,但田賦佔農業產值的比重並未擴大,甚至還有所下降,以一億兩的實際徵收估算額,佔農業產值的比例不過百分之二點三,僅僅是同期日本土地稅佔農業產值比例的十分之一強。甚至到了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初,我們那個飽經戰亂破壞的新生共和國裡,農業稅實際徵收額佔農業總產值的比例也在百分之十一到十三之間,五倍六倍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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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天華聽得直眨眼,撫手嘆道:“書上都知道那時候的清政府‘**無能”沒想到居然能廢到這種地步……”

韓浪懶洋洋地伸了伸胳膊,一臉的“你想不到的多去了”,嘴皮子還是一刻不停地狂掃濫射:“不過呢,由於人口的增長大大超過了耕地面積的增長,清末與十八世紀中期相比,人均耕地的降幅接近六成,同期平均糧食單產卻沒有明顯增加。這樣一來,雖然考慮到糧價的上漲,清末的田賦負擔較乾隆中期理應有明顯下降,但人均實際農業產出卻下降了三分之一,這意味著消費剩餘的減少和納稅承受力的下降,假設種植成本和基本生活支出不變,即便繳納的田賦折算成糧食略有減少,農民仍會感到賦稅壓力明顯加重。”

“不過雖然清末的田賦的負擔總體上看比較輕。但最主要的得益者卻是封建地主,據保守估計,清亡前全國的地租收入應在五億兩左右,是官方統計田賦總額的十倍,大量的農業剩餘被地主佔有,而中國傳統的‘有土斯有財’的觀念,以土地為唯一具體的財富,使得這些本來數量就不是很大的社會剩餘不是轉化為了工商業資本,而是變成了土地資本,沉澱在土地中,就算暫時不買地,也多是把現金窖藏起來,很少有主動投資工商業的。”

“不過到了我們這裡,二十五年裡,我們的耕地從不到十二億畝增加o到超過十五億畝,新開墾了三億畝邊荒土地,正常年份的平均糧食畝產從兩百多斤增加到四百來斤,差不多翻了一番。排除其他作物佔用的種植面積,以及天災和其他損耗,191年糧食總產量達到四千億斤,摺合白銀一百億兩。雖然同期人口也從四億左右增加到了五億多,但是扣除基本消費,理論上還可以結餘糧食約二千億斤。摺合白銀五十億兩,這就是我們發展工業的最大資本。”

“這部分農業剩餘,按191年度的統計,政府徵收了其中的百分之三十,也就是相當於十五億兩白銀的部分。另外又從經濟作物總產值約合白銀二十八億兩當中,徵收了平均二成約合五億六千萬兩白銀的特產稅。兩者相加,農業稅佔農業總產值的比例大概是百分之十六,低於那個時空同期日本的水平,高於1950年代初新中國的水平,是清末的七八倍——與此對應的,則是農業總產值提高到了清末的三倍。而總共二十億六千萬兩的農業稅收。摺合約三十億華元或三億英鎊,佔到了當年財政收入總額的百分之八十一。”

“此外,以收取土改後十五到二十年分期地價的名義,截留了另外一部分剩餘。扣除一小部分已經足期交付的,以及少數前地主的自留地,這部分到191年還能收到差不多五億七千萬元,摺合白銀約四億兩,比清末全國的地租總額略少,這部分主要是用來支付地主贖買金。”

“贖買金你們都知道了,也是分十五到二十年付清的,其中大約百分之二十以糧食和現金支付,餘下八成,作為工商啟動資金由指定銀行代管,只有投資或開辦國家認可的工商企業時方可啟用,如果是當時國家重點扶持的產業,還可以以申請預支,扣點手續費而已。當然,這也需要政府部門嚴格監管,謹防騙現套現。無論如何,從前被地主沉澱於土地或窖藏金銀中的資本,大部分被強制投入工商業,帝國的政商財閥與廣大中小資本家,大多就是以此為契機一步步成長起來的。”

“至於餘下的農業剩餘,由於經濟作物大多由資金充實的國有農場和政商財閥的集約化農場包辦,廣大小農主要還是種糧為主,所以他們的農業剩餘主要還是糧食。納稅交地價之後,扣除基本消費,就是他們發展再生產和消費的部分,這部分估算起來,摺合白銀有**十億兩,以四億農民計算,人均二十餘兩,以其中六成用於購置工業製成品計算,就是五十億兩白銀或七十多億華元、七億多英鎊的市場,我們的輕工業主要就是靠著這個市場撐起來的。”

講到這裡,韓浪朝身旁彷彿入定成仙的馬臉男——五十一歲工商大臣田正宏——抬了抬下巴:“老田,要不你也來講兩段?”

模樣憨厚的田正宏呆呆一笑:“都被你們扯完了。我還有什麼好講的?要我說,這情況就像是聚集了幾千萬工業人口的沿海發達地帶,把分佈了四億多小自耕農的廣大內地當做殖民地,透過直接徵收和工農業價格剪刀差,來積累發展資金。積少成多,幾億人嘛,規模效應就上去了。那個時空的英國在1910年代,不算直接投資的利潤和利息,對印貿易純收入也不過是兩千八百萬英鎊,而我們的各類工業企業每年從農村市場賺到的淨利潤就超過了一億五千萬英鎊,幾乎等於英國在全世界直接投資的利潤和利息收入總和。沒有這些源自農業的超額利潤,在巨大外債壓力下保持工業飛速發展是不可能的。”

“不過這不是長久之計,隨著國內醫療衛生條件的逐步改善,人口的爆發性增長不可避免,新耕地的開墾成本與難度則會越來越高,小農經濟遲早要陷入困境……”

“鈴鈴鈴——”

角落裡的電話驟然震響。(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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