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河水向四周瘋狂翻湧，中間水勢下降，竟然深可見底，可見河底那些土石泥沙，可見那些斷木殘屍，無邊劍勢何其凝實，何其沉重，竟然硬生生讓河水從中間呈現圓形下陷。
河水激盪！
劍鳴聲與水聲不停迴盪，那些當空而落的劍，直直向瘋狂前進的朱明文而去。
一柄柄劍同樣浮現在劍瘋子的身側。
無數銀虹。
那是一道道劍氣，不知幾十道，幾百道，數量上與天上千劍萬劍無法媲美，一眼望過去便可知道其實力相差懸殊，然而這數百道劍氣卻義無反顧的迎著從天兒落的劍而去，每一道銀白色劍氣都彷彿飛蛾撲火雖死無憾，為朱明文的瘋狂衝鋒爭取時間。
望著劍瘋子化作一條白色長虹翩然而至，不過幾個呼吸時間就快越過了大河，王子劍無動於衷，像是戴著一張鐵面，冷漠冰寒。
不知是不是因為被這裡的激烈戰鬥攪動了天空蒼穹，無垠的黑暗逐漸散去，一抹抹淡淡的白光從九霄之上落下，點亮了滿天白雲，好似黎明降臨，將周圍的一切點亮。
不知是被銀白色的劍氣渲染，還是天光所致，四周的景物都彷彿染上白霜，一片白茫茫附著在草葉葉片上，附著在斷木年輪上，附著在龍吟劍的劍身上，劍光無比刺目，直指雙手無劍身周卻有數萬劍相隨的劍痴，義無反顧。
一柄龍吟劍面對千劍萬劍十萬劍，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似雖千萬人吾往矣，你有千萬劍，我自一柄龍吟劍足矣。
場間。
朱明文不過三項後境，不過一柄劍。
王子劍早已龍眼中境，身邊萬劍相隨，天地皆劍，浮游星火，黎明天光，天地劍域中一切皆是手中劍。
怎麼看，都是以卵擊石。
虞化姬不忍再看，垂目不語，王子劍面帶嘲諷，手中有劍氣凝聚成劍，天地劍域中這一柄隨手喚來的劍氣長劍不下於任何神兵利器，劍痴向前一劍，山河崩碎，你能接下？你憑什麼接下？！
劍閣弟子服飾撕裂，血色滿襟，無數血珠飄灑在空氣中成一條血色長龍，皮開肉綻後，劍瘋子朱明文氣息散盡，宛如一具冰冷屍體高高拋起，落在了河水之中。
河水翻騰，血紅浸染，淒厲哀傷，再聽不見任何響動，甚至連哀慟的龍吟劍都在脫手之後迴旋插落在河畔泥土中。
劍客手中的劍最是不能脫手，然而劍瘋子竟然是連劍都握不住了，他……還活著嗎？
虞化姬目光中是悲哀與歉意，握著聖女劍勉強站立起，望著河水中那一灘刺眼的血紅，看著血紅在水流衝涮下不斷飄遠，半晌不語。
王子劍不知是不是被最後他那無比瘋狂絕命的一劍震驚到，平靜的望著朱明文隨波逐流向下游而去，沒有立即對虞化姬動手，亦沒有說話。
那些從水中折射的波光粼粼不只是落在了王子劍的黑衣上，虞化姬的紅衣上，還落在了地上半截劍閣弟子服飾的殘餘布片上。
龍吟劍不斷的震顫，發出憤怒的劍鳴聲，伴隨著嘩嘩響的河水，畫面悲壯。
“不知死活，不過，確實是真瘋，去年在渝北墓中他的瘋是假瘋，是掩飾惜命的瘋，但是如今不一樣，他是真的不要命了，如果境界相同，如果沒有這天地劍域，或許我會和他一命換一命。”王子劍淡淡說道，聽不出悲喜。
虞化姬扭頭看著逐漸飄遠的血紅，咬牙不語。
忽然間，水中起驚雷！
忽然間，一人破水而出！
衣著破爛，面頰蒼白無血色，眸光黯淡，但是他依然還沒有死。
可也是奄奄一息，甚至連召回龍吟劍的力氣都沒有。
虞化姬眼中出現了一抹喜色，心中長舒一口氣，若是劍閣的劍瘋子真的死在這裡，她就是下黃泉，也沒法心安理得。
王子劍眉毛一挑，露出一抹玩味，問道：“你還能攔我？”
朱明文搖搖欲墜的站在河畔，緩慢卻堅定的走來，望著自己插在河畔上的那一柄驚喜而顫抖的龍吟劍，染血的雙目中依然平靜如常，彷彿一灘永遠不會起波瀾的秋水。
朱明文一步步走向王子劍，無視了四周虎視眈眈的數萬形態各異的“劍”，無視了虞化姬焦慮的目光，艱難卻認真的說道：“我還能揮劍。”
“你在挑戰我的耐心。”王子劍一字一頓道，是最後的警告，其實他剛剛在最後出劍的時候最終還是忍不住留了一手，避開了要害，所以朱明文胸口雖然有一道慘烈恐怖的劍傷，其實那一劍卻是貼著心臟而過，並沒有真正傷到心肺。
朱明文走到了龍吟劍的旁邊，拔起了這一柄激動顫抖的神劍，聽著熟悉的龍吟聲再次鼓盪天地之間，欣慰的拍了拍劍身，說道：“我小時候有個宏願。”
王子劍眉毛挑得更高，卻沒開口，洗耳恭聽。
朱明文撫摸著劍鋒，眼中的平靜中多了一些柔和與堅定，道：“曾經有一位老人教育過我，人間正道是滄桑，劍是直的，人也是直的，我深以為然。如果能夠為人間正道折劍，那也是我心甘情願，我為劍，劍為我，我願意為了正與義二字折劍，折的不只是手中劍，還有我這柄劍。”
王子劍冷笑起來：“我斬你揮劍的右臂，我看你還如何揮劍，你即是劍，那我斷你劍柄，我讓你畢生都無法再用劍，你還能如何阻我？！”
一道粗大如水柱的劍氣當空而落。
朱明文握劍轉身，行雲流水的衝著天空那道劍氣砍去。
龍吟劍再脫手，伴隨更加刺目的赤紅飛濺，一條血紅的胳膊高高拋飛，落入了河水之中。
劍瘋子朱明文被斬去揮劍的右臂！
那條右臂落入滾滾長河中，很快消失匿跡，不知會被水流衝往何處，再也無法尋回。
龍吟劍掉在地上，卻依然悲哀顫抖著，一點一點靠向自己的主人，哪怕朱明文慣於用劍的右臂已經其更斷裂，但是這通靈的華美神劍依然咬定主人不放鬆，與其心神連線。
虞化姬面色蒼白，捂臉不忍再看，對於劍客而言，慣於用劍的右臂被斬，便是硬生生的斬去了畢生的劍道造詣，人吃飯用右手使筷，忽然換做左手，誰也接受不了，如若練習左手劍，等同於忘卻十幾年的劍道生涯讓一切從零開始，這是何其絕望？！
朱明文神色恍惚的看著自己右肩噴薄而出的血液，怔怔不語，面色蒼白到極點，差點腳下一軟倒在地上。
他的氣息已經衰落到了極點，而且斷去右臂，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凡夫俗子被人斬去右臂便是生活上的不便，而對劍客而言，更加無法接受。
虞化姬咬著紅唇。
王子劍冷笑連連，嘲弄愈發濃郁。
大河畔邊上水聲譁啦啦，黎明天光照亮山川草木，被斬去右臂的朱明文呆呆得望著地上自己的龍吟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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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光深處神色恍惚，沉默無言，安靜得讓人心碎。
……
……
（PS：沒有右臂的感覺我深有體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