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蘭聽完了他們的對話,目光落在了顧西風的臉上。

他沒有從對方的眼眸中看到任何一個魔道修士該有的殘酷暴戾,看上去到是更像一個疼愛自己孩子的父親。

果然是人都有兩面性嗎?

何醒歌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顧西風也沒有說話,但是他也沒有下令動手,於是四周的魔道修士便警惕的包圍在四周。

這些魔道修士的年紀高低不一,有年紀很大看上去恍若鶴髮老人的悟道境魔修,也有看上去年紀輕輕的三項境魔修,這些人原本都是一些修道天賦平庸的尋常修行者,只是為了得到更加強大的力量,所以才加入魔宗。

代價是什麼?就是泯滅人性,就是殺人不眨眼。

魔道修士臭名昭著,但是他們大多只是不甘於平凡。

這個世界對任何人從來都不是平等的,有的人踩著金玉呱呱墜地,有的人兩三歲就要跟著父親乞討,有人出生便大富大貴,有人一輩子悽慘平淡,這是不公平,是無可奈何的不公平,沒有道理可言。

修道者中自然也有差別。

有的人天賦異稟,是天道的寵兒,譬如北海年輕一代的天之驕子們,但是大部分人都天賦尋常,半數人窮極一生刻苦修行,能夠突破到三項境已經是畢生極限,更多的人不是死在了這條殘酷之路上,便是放棄修行,走上了其他路子,謀個平凡可貴。

但是也有人憤怒,不甘心,於是他們墮落了下去,將自己內心中所有的善念全數封印,用一些大奸大惡的魔道來快速提升自己的修為,這可以說他們泯滅人性罪該萬死,但是這何嘗不是對命運的反抗?

難道魔道修士就沒有七情六慾,就真的毫無可貴之處了?

李默蘭靜靜的看著顧西風眼中帶著淡淡哀傷的死寂,心想那個被何醒歌殺死的天怨宗少主恐怕一輩子被自己父親寵溺著長大,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天怨宗宗主在疼愛自己兒子上,並不比哪一位可歌可泣的父親差。

可這這些讓人欣賞之處並不能改變他們之間的對立關係。

李默蘭深吸一口氣,體內的真氣滾滾湧動洶湧澎湃,體表真氣鼓盪衣衫。

衣角來回舞動,氣勢霎那提升。

天怨宗的宗主眉頭微挑,有些驚訝於李默蘭這一刻爆發的強大氣勢。

顧西風的境界是龍眼境後期,而且幾乎觸控到了知我境那個門檻,換而言之,他不是普通的龍眼境後期,因為他的戰鬥方式會與尋常修行者與眾不同一些。

他幾乎觸及到了一些飄渺的道。

四周的魔修們趕緊向後退去,當顧西風決定親自動手的時候,他們便已經沒有辦法再參與進來,他們的作用只能是防止二人逃跑,亦或者在關鍵時刻上來補刀。

李默蘭感覺到了空氣中那些炸裂的靈氣,這些靈氣與尋常修行者的靈氣差別有些大,很容易被他分辨出來。

與其說是靈氣,他更加願意稱呼這種氣息為魔氣,因為這些靈氣之中暗藏著一些暴虐的情緒,很容易影響到人的心智。

天怨宗透過吸納人的神魂來強化自身,那些普通人在死亡的時候不可避免的會產生例如恐懼,憤怒,不甘,瘋狂,慌亂的情緒。

這些情緒會逐步在魔功的潛移默化下融入靈氣之中,使得魔修的性格都會發生變化。

顧西風實力強悍,已經可以無視或者是習慣了這些情緒的影響,只是實力較弱的修行者往往會受到感染,然後很容易泯滅人性,成為魔道中人的一員。

李默蘭對於這種氣息很是反感,有一些厭惡。

他捏了捏鼻子,彷彿聞到了什麼難聞的味道。

這時候,何醒歌向前一步。

僅僅是一步。

那些魔氣中暴虐的情緒瞬間被浩然之氣摧毀,而且是摧枯拉朽。

“不愧是有浩然之氣加身的真君子,先前殺人的時候也利索的很。”

顧西風眉宇之間有一些暗色,彷彿黑夜之中的雷雨雲,要劈出幾道狂暴閃電來。

他話語間有暗諷,意思是說何醒歌之前殺戮魔修的時候,與那些瘋狂的魔道中人並沒有兩樣。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君子,但是君子也會殺人。”

何醒歌平靜的說道:“更何況,我知道我為何而殺人,我為的不是自己私慾,為的是道與義,當然問心無愧。”

道指的是道理,而義指的不是大義,而是正義。

道理與正義,恰好是性格嚴謹認真的何醒歌為人處事最是在意的兩個詞彙。

顧西風冷笑一聲,眼中浮現出了自己兒子慘死的畫面,心中的殺意更甚,終於不可抑止。

此刻的局面,對李默蘭和何醒歌二人來說當然是相當的不利。

二人剛剛經歷一番苦戰,何醒歌傾盡全力殺死了天怨宗大長老,而李默蘭則是與數十名三項境龍眼境的修行者搏殺,雖說最後憑藉著超人的劍道修為與可怕的戰鬥天賦,他們獲得了暫時的勝利,卻也免不了落得一個身負重傷的下場。

全盛時期的二人單打獨鬥對上顧西風也只是旗鼓相當,而眼下他們體內力量所剩不多,面對一個完全狀態的顧西風與一群魔修的保衛,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他們身陷重圍的絕望局面。

只是李默蘭的神情很平靜,身上暈染鮮紅的劍傷也罷,體內匱乏的真氣也罷,浮沉之間,隱隱有種淡然自若的大氣度,彷彿不畏生死的真英雄。

何醒歌的白衣上也有很多口子,模樣狼狽,可是一旦看到他那平靜沉穩的眼眸,卻讓任何人都無法感覺自己已經勝券在握。

顧西風向前出手。

他走到的是雙刀流,與何醒歌是完全不同的路數,兩把看起來平淡無奇的朴刀出現在他的手中,刀鋒隱隱有暗紅色,似浸染過無數鮮血。

這兩柄朴刀當然殺過無數人,而且很多都是普通人。

顧西風一輩子殺人無數,沒有上萬也有幾千,這個數字聽起來很模糊,一般人對這種資料缺乏概念,可是如果用另一種方式來解釋——幾十年來殺戮近萬人,等同於每天每月都要殺人,使殺人變成吃飯睡覺一樣每天都需要做的事情,這便很可怕。

他當然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魔頭,無論誰殺他想必都不會有什麼心理壓力,只是他真的很強,很難殺,比先前何醒歌殺死的那個天怨宗大長老強大無數。

兩把朴刀無聲無息的劃破了空氣。

天穹下,飛雪中,響起了刺耳尖銳的撕裂聲。

很多人捂住了耳朵痛苦的後退,更多的人滿眼震撼看著場間的畫面,彷彿在看著什麼神蹟。

風雪中出現了無數凌厲的刀光,不知是數百道還是數千道,像臨安城春日裡飛揚的柳絮一樣繽紛,覆滿天!

然後響起了劍鳴聲。

兩柄朴刀,挾著風雪,悍然而落。

李默蘭向前出劍,一劍天龍倒,緊隨其後是充滿氣魄的驚象吼,向前猛刺,這是龍象劍法第二式,洞穿力無與倫比,連虛空都可以刺穿。

何醒歌向前出刀,起手撼九霄,浩天十三式連貫用出,氣機浩浩蕩蕩竟然有些生生不息的感覺,連環刀法若暴怒的風雨,連綿不絕。

他們上來便是用盡全力,因為他們清楚此刻不全力以赴甚至透支一些力量,他們很可能會被這無比強大的朴刀直接斬殺。

但是如果他們熬過了這堪稱孤注一擲的絕殺,那麼他們就能絕處逢生,從那些壓力之中尋到反敗為勝的可能!

李默蘭吐血後退,鮮血順著嘴角流淌到下巴最終低落在青衫上,看上去像是一個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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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了,上一次這麼慘,還是在渝北墓中和秋名山小師弟路羽單挑的時候。

只是那時候的路羽給他一種強大不可戰勝的感覺,而顧西風還不至於如此。

於是他抹乾淨嘴角的鮮血重新站定,眸光古井不波,依然平和,依然冷靜,依然在思考和分析著下一劍該如何出,該怎麼出,該用什麼劍招會比較合適。

一旁的何醒歌沒有吐血,看起來受傷也輕一些。

不是因為他比李默蘭強,也不是因為他之前沒有受重傷,而是因為他的刀道造詣,遠在顧西風之上,之所以不是對手,一是因為身受重傷,二是因為對方的確在境界上穩穩壓制住了他。

何醒歌的刀道很強,如果換算成一個穩定的數值,那麼遠比李默蘭的劍道造詣要強,甚至連最擅長劍道的道門虞紅衣以及劍痴王子劍與之比較,都要弱一籌。

這一點在北海鮮有人知,因為他行事低調,也因為很少有人見到何醒歌出刀,更少有人見到他認真全力的出刀。

他的刀到底有多強?

北海青年高手以四十年一算,這裡面也包括了道門榭仲卿之類十年二十年前的青年天才,這些人裡,槍術第一人是君不邪,無可厚非,術法第一人是陳不凡,無人質疑,劍道第一人爭議很大,不知花落誰手,但是基本認為王子劍或幾位成名較早的青年高手。

可是只有少數人知道,刀道第一人,絕對是何醒歌,而且他的刀,因為專注,因為認真,因為嚴肅,因為一絲不苟,所以他的刀道造詣已經可以凌駕老一輩的強大刀客了。

更何況王子劍曾經承認過他的劍不如何醒歌的刀。

只是沒人知道這件事情。

那麼問題來了,為什麼何醒歌的刀這麼強,天辰道人卻只把他排在第八,而不是第四第五?

因為刀道的天賦與戰鬥的天賦,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何醒歌不擅長戰鬥,也缺乏戰鬥經驗,所以他並不能完全的把一手刀道造詣完全轉化成殺人本事,而第四的王子劍走的本就是殺之劍道,第五的路羽,在殺戮天賦上也是高的令人髮指,第六的李默蘭如今也不逞多讓。

何醒歌不善殺人,不善殊死搏鬥,所以他的戰力其實很低,而且他的君子道,他的浩然之氣都不可能讓他變成一個殺戮魔頭,所以秋名山掌門曾經一度認為,自己的這個二徒弟畢生都無法完整的展露自己的實力。

可是,現在的發展似乎有些超出了秋名山掌門人盧清風的預料。

因為盧清風沒有想到何醒歌會找到自己的身世,更沒有想到,他的親人會全部死在魔道修士的手中。

所以當何醒歌從天怨宗殺出後,他就不再是那個風雲榜上第八名且不善戰鬥的白衣刀客了。

有一柄鐵刀。

可斬諸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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