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說起來幸運, 溫家兄弟的船在前面走，混不知後面軍船開始封道，竟在四月中旬安安穩穩地回到了山東, 然後南邊才封了航道。
只兄弟倆到了濟南府一登岸, 便察覺出了氣氛的緊張。一邊找車馬行, 一邊打聽詢問。
山東這邊自然是代王和趙王的訊息更多，只知道現在僵持著呢。身邊各有幾個兄弟支援，個個都想有個從龍之功。
到了山東地界, 那便是自己的地盤了。找了熟識的車馬行, 兩天便回到了溫緯的百戶所。
溫家人見到兄弟倆, 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還怕你們回不來了。”
溫柏/溫松：“呸呸呸！”怎麼這麼不吉利！
一問才知道，原來他們前頭走著，後面水路航道都被封了。這訊息走軍驛比民間傳播得更快, 他們在路上，溫百戶倒先拿到了訊息。
一時大家七嘴八舌。
兄弟倆問：“家裡可有事？京城沒打起來吧？”
家裡人問：“月牙兒可順利？婚事沒受影響吧？她婆家待她如何？陸嘉言待她如何？她可淘氣惹婆母不快了？”
亂七八糟的，溫夫人一拍桌：“安靜！”
大家都靜了。
溫夫人道：“你們先說，月牙兒那邊何了？”
兒子們都道：“她好著哩。先讓我們喝口水，洗漱一下。叫家裡人先卸東西。”
兒子們確辛苦了。溫夫人便叫他們先各自回房洗漱。她這邊指揮著卸東西。
兩口子在那看著，一箱箱的東西卸下來，令人咋舌。黃媽媽一直說：“這麼多！”
還不知道月牙兒在陸家如何, 但看這些帶回來的禮, 便先令人心安幾分。
都收拾完了, 一家人又在廳裡聚首。
兒子們回房再回來, 已經洗漱乾淨, 一派神清氣爽，兒媳們眉眼含春，溫百戶夫婦倆只裝作沒看見, 只心裡笑罵一句：小兔崽子們，猴急！
這才坐下來說話。
溫柏把江州的所見所聞一一道來。
溫夫人一聽，景順帝殯天的訊息竟是在婚禮當晚傳到江州的，難受極了：“怎麼這麼倒黴呢！晚一天也好啊！”
溫柏忙道：“當時禮已經成了。”
溫夫人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因拜天地不僅僅是喜慶的儀式，還是法律規定的程式。要禮成才算合法結為了夫妻。
“陸家實在厚道，回門禮的足足的。”溫柏把禮單遞過去。
雖然剛才已經看過了物，溫家夫妻兩口子還是湊一起細看。溫百戶不識字，聽溫夫人念給他。
廳裡的人聽了都咋舌。
溫夫人最關心的還是陸夫人。
她問：“她那婆婆可有為難她？”
溫柏溫松對看一眼，異口同聲地說：“娘，你這回看人可看走眼了呢。”
便把溫蕙婚後這幾日，一樁樁一件件的事都告訴了大家。
聽著婆婆、夫君都貼補溫蕙銀錢、體面僕婦恭敬有禮，不叫溫蕙立規矩，只做個樣子意思意思……竟是樁樁、件件都順心。
溫夫人都有點不敢相信：“怎麼覺得那麼不真呢。”做夢似的。
兄弟倆齊道：“真！真不過了！”
溫柏道：“我們辭行時，陸嬸子說，月牙是個好孩，叫我們別擔心。陸嬸子特別讓我們把這話說給您呢。”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溫夫人忽地就落淚了：“好，那就好。她待月牙兒好，我以後唸經給她祈福。”
大家紛紛安慰她。
兄弟兩個還叫媳婦們把溫蕙的小銀錁拿出來給溫夫人看，來佐證他們說的話。
這兩個都是剛才一回房便先媳婦獻寶。這般花樣精緻的小銀錁，的確青州見都見不著。這不是花用的，這得留著，以後給孩子們。
媳婦們都從荷包裡掏出來給婆婆看。溫夫人又哭又笑，道：“這花樣子新鮮。”
“就是，非要我們，讓帶她嫂們。”溫松道，“月牙兒現在手面可大氣了呢，一個錢箱，滿滿的。哎呀你們沒見著，要去陸府看看才知道，人家多富庶。”
溫柏又道：“這樣的小錁，陸家給的程儀裡有一匣子呢。我們路上才看到。早知道，就不收月牙兒的了。”
溫夫人也不小氣，嗔道：“這是她她嫂們的心意。豈能一樣。”
兩個嫂都有，溫杉不禁有點羨慕，惦記著還沒過門的未婚妻英娘。
大家說說笑笑，總之知道溫蕙在江州過的不差，一顆心總算都放下來。
兄弟倆問起北邊的事，溫百戶道：“都觀望著哩，一堆王爺，咱也分不清，先帝那麼多兒子。”
“只賀千戶悄悄與我們說了，讓大家心裡邊先有個準備。”他說，“這搞不好，要調咱們山東衛拱衛京師呢。”
一時歡快的氣氛都散了。
溫夫人卻憂心另一件事：“航道和陸路聽說都封了。我只擔心，九月裡還能不能去江州！”
這，才是最糟心的。
溫百戶安慰她：“封了好，說明南邊反而安全。”
只能這樣想，才能稍微安慰一下。
溫夫人猶自唸叨：“我還有好多事沒跟她說呢，原就想著到時候去江州說的……”
只現在說這話後悔，晚了。眼下正在發生的事，猶如風暴一般，不是他們這等小人物能抗拒或者改變得了的。大家互相安慰一通，溫夫人才收了難受。
陸家給的東西自然都由溫夫人收著。
她從中拿出些東西給了溫松夫妻倆：“為著月牙兒擠出些銀子，委屈你們了。”算作補償。
又拿了幾個那種精緻的小銀錁，私底下了小兒子溫杉：“瞧你那樣，便是想要，別帶在臉上，叫你嫂們看出來多不好看。喏，這幾個拿去，英娘。”
溫杉是么，是從小被寵著，直到溫蕙這個妹妹出生。他沒有溫柏溫松穩重，性格跳脫些。聞言有些訕訕，但還是開開心心地收下了，打算找個時間，悄悄未婚妻英娘送去。
溫夫人又道：“陸家送了許多東西呢，咱家可以稍稍緩口氣，等年尾你和英娘的事辦得體面些。”
溫杉開心起來，咧嘴直笑：“託了月牙兒的福呢。”
溫夫人又對溫柏溫松說：“過完年，賀家的莞莞從京城侯府回來了，還月牙兒帶了禮物。”
賀千戶家的莞莞到了快要出閣的年紀，賀千戶雖在京城侯府只是個庶出的，賀夫人去年還是硬把莞莞送去了京城的侯府鍍金。
莞莞走之前，來看過溫蕙，道：“不能送你出門了。”
溫蕙道：“你保重啊，替我問候馨馨。”
今年溫蕙出閣了，她前腳走，莞莞後腳從京城侯府鍍金回來了。她不僅自己溫蕙帶了禮物，還帶來了馨馨溫蕙的書信和準備的京城特產。
“京城特產啊？”溫松問，“有吃的嗎？”
溫夫人道：“有，不能久放，我們都吃掉了。”
溫松：“……”
溫夫人嘆口氣：“其他的東西都是小姑娘家家喜歡的，雖不貴重，是賀家表小姐的心意。我原想著，等九月過去的時候月牙兒帶過去。只現在看，不知道到九月什麼情況。唉……”
他們此時還不知道，這信、這禮物，最終沒有到溫蕙的手裡。
少時短暫相處過的女孩們，從這裡失了聯絡。
各訊息不斷傳來，氣氛一天比一天凝重。
終於賀千戶召集了麾下諸百戶：“來了，調山東衛軍護衛京師，你們都能拿出來多少人？”
此話一出，好幾位百戶臉都白了。
大周承平已久，這些年吏治敗壞，軍中風氣亦糜爛起來。各個衛所吃空餉吃得兇狠。
臉白了的幾個人裡，就有溫緯的親家，長媳楊氏的親爹楊百戶。他家裡養了兩個妾，兒子有妾，孩子多，一大家吃喝拉撒，吃空餉便不免吃得狠些。
平日裡上官檢閱，他們這些百戶都是互相借人充場面。
上官巡邏一圈各個百戶所，同一個大頭兵，能見著好幾回。昨日裡還在張百戶那裡，今日裡又成了李百戶的人。
只上官吃孝敬，大家面上能過得去，便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誰都想不到，突然間就要真刀槍地拿出人來。他們上哪裡去尋這許多人丁來！
待散了，楊百戶便拽住溫百戶：“老溫，幫我！”
溫緯無奈道：“我頂多你十個人。”
楊百戶依然焦頭爛額：“多幾個不行嗎？”
溫緯嘆了口氣，只轉頭看去。楊百戶也轉頭。
果然不出溫緯所料，來找溫緯的幫忙的不止楊百戶一個。因溫緯是出了名的膽小，不太吃空餉，他手裡人多。他的另兩個親家也都來了：“老楊你別貪，我們也缺人！”
溫緯回到家裡告訴溫夫人：“老楊十個人，老汪和老徐各五個人。”
這一下，就出去二十個人。
一個百戶所裡，不算百戶自己，算上兩個總旗十個小旗加上大頭兵，滿員了才一百一十二個人。
溫緯吃著十個人的空餉，際上有一百零二個人，借出去二十個，還有八十二個人。
這八十二人裡面，還有幾個老弱病殘的，真正能拉出來扛刀扛槍的，就是七十個人左右。
溫夫人很是經過事，並不怕，只道：“阿柏阿松跟你去，阿杉留下。”
一家有多個兒子的，要出戰，至少留一個兒子下來以防萬一，好延續香火。
溫緯道：“我你留十個人吧。”
溫夫人道：“我們這裡有塢堡呢，你那邊才危險，刀槍無眼，你多帶些人，留五個給我便行了。”
軍堡裡便全面動員了起來。還沒出發，許多人家已經響起了悲聲。誰個願意自己的男人、兒子去打仗呢，打仗沒有不死人的呀。
但身為軍戶，這是逃脫不了的命運。只能一邊嗚嗚咽咽，一邊準備起來。做鞋，制乾糧，磨刀磨槍。
有妻子的，亦忙著行夫妻事，努力留個後代。哪怕人死在外面，家裡還能有香火。
反倒是溫柏溫松頗有些興奮，都對妻子道：“說不定立個大功，你掙個誥命呢！”
只楊氏、汪氏都開心不起來，都道：“不想要誥命，只想你平安。”
兩對小夫妻亦是努力敦倫。溫松還沒孩，對新婚妻子說：“若我沒了，你改嫁。”
汪氏便哭了，道：“不嫁！你我個孩趕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