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陸睿便牽著的手, 不緊不慢地走，緩緩給講府裡的格局。
路上不時能遇到府中的下人，腳步匆匆, 還看到了有抱著孝衣的, 顯是都在為國喪忙碌著。見到對手牽著手的新人, 都躬身避讓，那嘴角眼中都忍不住流露出笑意。
那些笑意讓溫蕙覺得羞，可心裡又覺得高興。
陸睿一路就牽著溫蕙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進門便對梅香說：“我在邊用飯。”
梅香應了, 去外面傳話。那跟落落差不多大的小丫頭子便飛快地跑出去, 顯然是去廚房傳話了。
“先收拾屋子。”陸睿道，“與我隨便找卷書來，我在旁邊。”
箱籠都還沒拆, 都是劉富家的管著的。放下手裡東西，飛快地去找了。好在溫蕙那幾個貼身的箱籠裡的確放了幾本書，不識字，不知道是什麼書，便都抱來了。
陸睿一看，六本書裡，有三本是他給的遊記, 另三本……他翻了翻, 抬眼看溫蕙。
“咳……”溫蕙表情嚴肅道, “就、就打發時間……”
那三本都是講遊俠故事的話本子, 仗劍走天下, 路見不平一聲吼的那種。起碼對讀書人來說不是什麼正經書，屬於家裡孩子偷看發現了要打手板的那種。更加不適合女孩子讀。
陸睿看一張俏臉繃著，明明心虛得厲害, 似笑非笑：“正好，我打發時間。”拿著書去了東次間。
沒說呢。溫蕙才松了一氣。
劉富家的不明所以。
回到內室，便張羅收拾屋子。
所謂收拾屋子，便是箱籠將自己的物品都取出來挪進屋子裡。實際上們回來之，落落已經在做了，只人小力氣小，做的慢。
青杏、梅香雖是在屋裡伺候的，新少夫人還沒正式發話，們不敢擅動少夫人的東西。
溫蕙終於回來，二人給陸睿上了茶，便主動到西側內室裡求活幹。
溫蕙已知道以後就是自己的丫頭了，便讓們一幫忙。人多力量大，很快便收拾利落。
外面小丫頭進來告訴：“飯來了。”
青杏梅香便出去擺飯。
果然如陸睿所說，陸家的廚子燒的菜都是江浙味。
陸睿問：“可還吃得慣？”
溫蕙點頭：“比家裡吃得淡些，好吃。”
好吃就行。陸睿笑道：“在家的時候，可把我鹹了。”
溫蕙驚了：“那不說？”
“我先以為，是家廚子失手了。左右一看，岳父和舅兄們都吃得若無其事。才知道們便是般。”陸睿道，“只我一個男子，挑剔種事，舅兄們恐怕更不喜歡我了。”
“……”溫蕙強道，“瞎說，沒人不喜歡。”
“真的？”陸睿斜乜，“沒人嫌我弱不禁風？”
溫蕙吃驚：“怎麼知道？”說完就想咬自己舌頭，忙找補：“不是，我意思是……”
陸睿無語抬頭看屋頂的描金：“三哥說的。”
溫蕙想打溫杉。
只又想著那時候全家都看著陸睿謫仙似的一個人，雪裡踏過，好像不沾人氣一般，誰知道他吃完飯回到房裡會不會“噸噸噸”地灌水。
光是想就憋不住，“撲哧”笑了出來。
陸睿乜：“想什麼呢？”
溫蕙：“沒什麼。”
陸睿彷彿能看到那小腦袋瓜裡在想象什麼畫面，瞭然，道：“在我面便罷了，到了母親面不可樣，食不言，寢不語。”
溫蕙忙道：“我曉得。”
在面對婆的時候，陸睿還會提點。雖還沒圓房，溫蕙卻能體會到什麼是夫妻一體了。陸睿是陸家裡與最親近的那個人。
用完飯，溫蕙問：“可累了？要回去歇個午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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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睿卻說：“院子裡的人都認過了嗎？”
溫蕙道：“還沒來得及。”
通常新婚第二天，都是天不亮新人就準備好了去見婆，敬茶認親。認親的時候，自家的丫鬟便該把屋子收拾出來，箱籠該挪的挪，東西該放的放。新嫁娘回來，夫家給的下人便一起來拜見新夫人。
今天卻趕上國喪，陸大人起得晚，溫蕙敬茶認親去得晚，便結束得晚。
又統共只陪嫁了一個媽媽兩個丫頭過來，銀線和劉富家的還要跟著去上房，只落落一個在院子裡收拾箱籠。
便每一件事都往後拖了，直拖到了用了午飯。
陸睿點頭道：“我陪一起認認人。”
溫蕙卻道：“稍歇歇，先讓們用飯吧。”
陸睿看了一眼，溫柔一笑：“好。”
溫蕙以為陸睿和該去東次間裡稍歇，不料陸睿一撣衣襬，徑直去了西次間裡。
東邊的次間和梢間才該是溫蕙日常起居的地方。可以招待閨中密友。西次間則更私密，再往裡的內室，就是西梢間，便是溫蕙的臥室了。
溫蕙張張嘴，又閉上，努力淡定地跟上。
該適應了，個人是的夫君，原就不是旁人，原就有權利踏入的男子不能踏入的地方。
到榻上坐了，青杏奉上茶。陸睿道：“先去用飯吧，都用了飯再一起過來拜見少夫人。”
剛才夫妻對話青杏都聽到了，因此現在說話的雖然是陸睿，卻笑著朝溫蕙福身：“謝少夫人。”
待退出去，陸睿告訴溫蕙：“青杏是母親院子裡出來的，梅香原是我院子裡的人，都還算伶俐，對家裡的事情盡知道。先用著。若不稱心，再與我說，總之給尋個稱心的。”
雖才一個晚上一個上午，溫蕙已經覺得青杏、梅香伶俐遠勝銀線。從在家裡不過就兩個使喚丫頭，如今給了許多，怎麼會覺得不稱心。
知道陸睿都是好意，彎眼一笑：“好。”
陸睿定定地看著。
溫蕙摸摸臉：“沾了什麼嗎？”
陸睿端起茶盞，垂下眼：“沒有。”
待放下茶盞，他指節在榻几上緩緩叩了幾下，抬眼始審溫蕙：“在家裡常看那些話本子？”
“咳。”溫蕙挺直背脊，“就偶爾！”
瞧那心虛的眼神！
陸睿道：“我那裡有更好看的。”
溫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 ？喜歡看？都看過什麼？郭俠的故事看過沒？楊蓋的故事看過沒？我最喜歡的還是獨孤客！秦地馬幫十三郎的故事好看。快跟我說說，喜歡哪……一……個？”
在陸睿似笑非笑的目光裡，聲音越來越小。
陸睿挑挑眉：“偶爾？”
溫蕙訕訕。
陸睿偏過頭去，拳頭抵住了鼻尖。
溫蕙臉紅紅：“想笑就笑唄。老樣，誰還不知道是在笑。”說著，做了個拳頭抵唇的樣子。跟陸睿單獨接觸的時間其實沒多少，可已經好幾次看到他做個動作了。
的確是陸睿的一個習慣動作，陸睿自己知道。只叫溫蕙做出來，竟很是學出了幾分他的感覺，分外有趣。他便又笑了。
溫蕙問：“是真的看，還是就為了誆我？”
“然看。”陸睿終於承認，“不然天天讀聖賢書，要累我嗎？只是不能叫先生們知道，不能叫父親母親知道，不然定要挨說。自己悄悄看便是，不要出去嚷嚷。”
那個在天上飄的謫仙好像落地了似的，特地接地氣。
溫蕙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好像並沒有幻滅，反而心裡更踏實了。
落落忽然在簾子外面道：“子，少夫人。”
溫蕙奇怪落落在外面喊什麼，怎麼不進來？陸睿已經道：“進來。”
有他一句，落落才掀簾子進來。溫蕙恍然大悟。
在溫家沒麼大規矩，若有事直接就掀簾子進來了。溫蕙暗暗記在了心裡，提醒自己要多注意陸家的規矩與溫家的不之處。
落落抱著一隻匣子放在了榻几上，對陸睿道：“子院裡的平舟哥哥送過來的。”
從正房出來就沒見著平舟，原來是拿什麼東西去了。溫蕙只是陸睿的東西，沒在意，問落落：“吃過了沒？”
落落道：“吃過了。剛才子和少夫人用飯，姐姐們在跟侍候，我就先和劉媽媽們一起吃了。”
大家都能各自安排好就行。溫蕙點點頭。
落落便要退下。
陸睿將那匣子推過去：“個給。”
溫蕙問：“是什麼？”說著掀了蓋子。
落落正撩起簾子，轉頭瞥了一眼。那蓋子掀，泛起了一片光。
落落出去了。
整整齊齊排列在匣中的小銀錁子映著日光，泛起一片銀光，把溫蕙的臉龐照得明亮。
溫蕙捂住半邊臉頰，發出小小的驚呼：“花樣子真好看！”
拿起一個舉到眼看：“竟還有魚形的？我從沒見過。”
陸睿含笑。
溫蕙又道：“種銀錁子我有幾個。都是以跟著我爹孃去賀千戶家拜年，從賀夫人那裡得的。樣子特好看，我捨不得用了，都攢著呢。”
陸睿道：“以後多得是，不用捨不得，待會認人的時候，用個打賞。”
溫蕙扒拉著銀錁子數花樣子到底有多少種的指尖頓住。抬起眼。
陸睿坐在對面，嘴角有淡淡的笑，只看著，不說話，像是在著什麼。
電光火石間，出嫁大嫂楊氏悄悄與說的私房話在溫蕙腦子裡飄過——
【些話原輪不到我來教。只誰讓咱們倆認識得久呢，我雖是嫂子，心裡卻只是半個姑子，半個妹妹，才與說的。】
【以後到了夫家，要記得夫君才是個家裡與最親最近的人。兩個就該是共進退的。】
【夫君對的好，全收著。嘴上關心好，送首飾銀錢好，不管，都收著！跟他生分，給就收。人家對的好若總不受，久了，人家就不對好了。】
【若不知道該怎麼謝他，簡單，就對他笑便是了。】
【聽嫂子的，沒錯！】
溫蕙腦子清明，意識到了兩件事。
一是，家準備的賞封肯定是薄了。上午平舟拿到賞錢露出的那一瞬異樣，果然不是只有察覺。
二是，嫂子教的，該踐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