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嗤嗤”漫天劍氣飛流,將砸落的火球盡數橫空攔截沒有一顆漏網之魚,滿天的煙火便在空中此起彼伏競相開放。

白衣少婦面寒如霜,怒視黑袍道姑道:“你就是李墨寂那個老虔婆?”

黑袍道姑長得既老且醜,穩當當升空與蕭墨長並肩而立,道:“羅嘉梁屠殺懸天觀十八位同門死有餘辜。你要為他報仇,貧道接下就是。”

下方的陳鬥魚輕輕舒了口氣,師門兩大長老及時趕到,聞在道和羅嘉瑩再是猖狂自己也不怕。

陸葉道:“走,我們先回祥福寺和游龍匯合。”

他的心情並未像陳鬥魚那般稍有舒緩,說到底自己還是對人世間的認識太膚淺。陳鬥魚的分析全部得到印證,縱使自己有意將殺死羅嘉梁的事一力承擔下來,天魔教依舊不可能善罷甘休。

羅嘉瑩要洩憤,聞在道要為她撐腰,兩個人不單單只是尋仇,還要水漫衢州城火燒知府衙門,無辜百姓的生死在二人眼中譬如草芥,只要他們想,便要無數生靈為羅嘉梁陪葬。

不講道理,任性妄為,也從不以為自己有半分做錯。

陸葉不禁想到寧州府裡那個年輕的女死囚,為了滿足自己對遠房表哥的綺念,不惜殺死親生母親與兄長。假如她有羅嘉瑩的修為,倒黴的怕遠遠不止身邊的親人!

能力越強大,性情越兇悍,做人越沒有底線,便越是能為禍四方。

他和陳鬥魚不再隱匿行蹤,施展仙家身法御風衝回祥福寺。一路上,陸葉始終能覺察到上空有一雙飽含敵意與殺機的目光如影隨形。不是衝著自己,而是盯上了陳鬥魚。顯然,自己的修為很令羅嘉瑩瞧不上眼,將羅嘉梁的死記在了陳鬥魚的頭上。

然而李墨寂與蕭墨長聯手對地,羅嘉瑩也不敢託大分神對付陳鬥魚。

她的修為不過是歸元階巔峰,而對面的醜老太婆早在百多年前抱陰山大戰時就已踏破真仙天關,兩人之間的道行差距懸殊。如果不是自己的公公在旁,羅嘉瑩根本沒底氣站到李墨寂的對面與之一戰。

相較之下聞在道和蕭墨長的隔空鬥法也已進入到白熱化階段,兩人俱都是真仙修為,藉助半條白月江鬥得難分難解驚天動地。

然而時間稍久,蕭墨長終究道行稍遜一籌,逐漸露出不支的徵兆。

李墨寂見狀掐訣引劍助他一臂之力,又將大河前鋒在衢州城東城之上勉力穩住。

羅嘉瑩咯咯譏笑道:“莫非懸天觀的獨門絕學就是以多打少麼?”

蕭墨長和李墨寂自重身份,不願和羅嘉瑩鬥嘴,只當充耳不聞。

忽聽底下有人笑道:“羅小妞兒,你要是不服,哥陪你玩兩手。”

羅嘉瑩低頭望去,游龍坐在祥福寺大雄寶殿的屋頂上,正仰著脖子笑嘻嘻瞅著她。

羅嘉瑩勃然大怒,再看陸葉和陳鬥魚也站上了屋頂,愈發地火冒三丈,冷笑道:“龍藏劍,一會兒有你們哭的時候!”

游龍呸了聲,道:“他二大爺的,本大少如今是龍困淺灘遭蝦戲。等我傷養好了,定要將這婆娘剝個精光吊在白月江的碼頭上。看一眼一文錢,摸一把半兩,怎麼也賺他個萬兒八千。”

他故意說的大聲,用足力氣遠遠送出,生恐羅嘉瑩站得太高聽不清楚。

羅嘉瑩氣得花枝亂顫,揚手發出一道劍芒被李墨寂一劍劈開,心頭一凜曉得老道姑仍留了一手準備對付自己。

但李墨寂其實變得越來越吃力,憑她和蕭墨長兩大真仙聯手居然還是扛不住南嶽真君聞在道的威壓,那條盤桓在空中的懸河以肉眼可見的光景緩緩逼近,距離衢州東城的城頭不過十餘丈遠。

這樣僵持下去,她和蕭墨長早晚不敵。即使能夠安然無恙地抽身離去,甚或保住陳鬥魚等人的性命,可滿城百姓卻難免遭殃。

李墨寂驀然醒悟到聞在道的險惡用心,竟是以十萬生靈為賭注,賭她和蕭墨長不敢棄城必須在此決戰!

念及於此,她以神識向蕭墨長道:“蕭師兄,鬥魚和那幾個娃兒就交給你了。”

蕭墨長立刻明白李墨寂想幹什麼,阻止道:“不可,就算你自爆元神,最多也只能換到聞在道手中的那尊雷火神鼎,於事無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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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時候,陸葉突然衝向城東高空,揚聲道:“聞老魔,羅妖女,羅嘉梁那狗賊是我殺的。你們倘若不信,儘管來試試!”

他的身上還有兩道真仙劍意,生死關頭不吝全部送給聞在道和羅嘉瑩享用。

陳鬥魚和游龍猝不及防,彼此對視一眼雙雙騰身追向陸葉。

游龍叫道:“你們別聽這傢伙胡說八道,沽名釣譽聽說過吧,貪功諉過聽說過吧,一夕爆紅聽說過吧。哎,我說陸尋,你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憑你那三腳貓的本事,憑什麼能傷羅小九一根汗毛?實話實說吧羅嘉梁,是本大少宰的,有日月為證白月江為媒!”

陳鬥魚怒道:“閉嘴,什麼亂七八糟的。羅嘉梁乃是我磐石劍下鬼,關你何事!”

聞在道打出連串狂飆緊逼蕭、李二人,望向三個年輕人哈哈怪笑道:“有點意思,這年頭找死的小家夥越來越多。不著急,你們三個,都得死。”

蕭墨長沉聲喝道:“鬥魚,退下!”

陳鬥魚拔劍在手,倔強道:“今日一退,世間再無陳鬥魚!”

游龍啪啪啪鼓掌,無視敵我雙方憤怒的目光,大聲叫好:“英姿颯爽視死如歸,果真是我深愛的鬥魚!”

陸葉沒心情幫這傢伙搭戲,擋在陳鬥魚的身前道:“聞在道,你看好了!”

陳鬥魚心頭一震,曉得陸葉已經下定決心拿命與聞在道相搏。且不論他是否能成功,就算他真的僥倖重創聞在道解了今日危局,同樣也坐實了殺死羅嘉梁的罪名。羅華嚴,只怕從此以後會陰魂不散不死不休追殺陸葉。

但看少年挺直瘦削的背影,陳鬥魚百感交集,許多話到了嘴邊卻發現原來真的很多餘。葉還虛和陸飲雪的兒子,天生孤獨而堅強,宛如一座山一片海在沉默中成長。

正在此時,白月江上忽然來了一葉扁舟。船頭站立著三個人,當中一位青衣文士大袖鼓盪風流瀟灑,雙手負於身後神態飄逸,似乎興致滿滿正在欣賞兩岸的風景。

在他的左右是一對夫婦,左邊的男子滿頭赤發彪悍兇猛,右邊的少婦一身紅衣嬌小玲瓏,兩雙眼睛正緊緊盯著前方的戰局。

小船沿江直下,眼看前方就要激流向上抬升飛空,紅衣少婦喚道:“先生!”

中年青衣文士若無其事地道:“無妨。”

他伸出左手憑空虛握道:“塵歸塵,土歸土,大江歸大江,從哪兒來終歸要回哪兒去。”

一剎那,奔騰向上的大江像是被中年青衣文士的手扼住七寸,一點一點地向下沉降重新回到河床裡,小船便漂浮在迴歸的江面上平穩行進不斷向前。

空中高高在上的聞在道大吃一驚,整條江流已脫離他的法力控制迅速回落,完全沒有絲毫掙扎與凝滯,就像拽條絲線那樣輕鬆自在。

他的目光穿越遙遠虛空射落到中年青衣文士的臉上,似乎不曾見過此人。

中年青衣文士恍若未覺,輕聲吟道:“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俞西柏!”蕭墨長和李墨寂異口同聲,著實說不出心裡是喜是怒。

此人曾在三年前來到懸天觀,降落三山登門邀戰,打得兩人和陳法虎的師傅方墨然三大本門頂尖高手毫無還手之力,最後掌門嚴墨禪親自出手,到底還被他拿走一條金鱗魚龍。

這件事可謂懸天觀開宗立派以來的第一奇恥大辱,好在俞西柏適可而止無意傷人,雙方也沒結下什麼血海深仇。

不曾想他銷聲匿跡三年,今日居然出現在白月江上,是友是敵猶未可知。

“俞伯伯!”陸葉大喜過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範大哥,鄒姐姐,你們也來了!”這一刻,他的臉上情不自禁洋溢起燦爛的笑容。

範高虎站在船頭朝陸葉用力揮手,咧開嘴大笑道:“小……”

鄒妍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大嘴巴,叫道:“小陸兄弟,我們來幫你啦!”

“對!”範高虎掙開鄒妍的手,扯著嗓子喊道:“哪個龜孫子敢欺負我兄弟,他是活膩味了!”

羅嘉瑩又驚又怒,她怎麼看不出來,俞西柏輕描淡寫就將白月江歸入河道,雖然是趁三大真仙僵持不下時有取巧之嫌,但其人道行著實深不可測。那赤發大漢不過是個窩囊廢,他那點修為,早晚落在自己手上割了上下兩片嘴餵狗。

白月江重歸河道,俞西柏拂視江面上的船隻殘骸和一具具浮屍,儒雅雋秀的臉之上湧出一絲怒意,頓住腳下扁舟徐徐說道:“的確是有人活膩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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