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葉用天德八寶爐火煉化了勾魂蠱後,李韶泉和盧鳳媛放走了馬紅朝,與他和應真寺告別。

李韶泉沒有跟兩人說什麼“再見”,因為“再見”就是再也見不到的意思。

陸葉也不是一個喜歡說再見的人。以前年幼不懂事,後來發現每一次再見都成了訣別。

如此天各一方,唯一的心願便是彼此安好。

送走了李韶泉夫婦,陸葉轉身回到小酒鋪裡繼續喝酒。

旁邊的人換成了應真寺。他看著陸葉道:“那艘浮空雲舟我可以幫你煉化。”

然而陸葉拿浮空雲舟並沒有什麼用處。

“送你了。”

應真寺詫異地看著陸葉,食指朝空中一指道:“我開始相信你真的是從那上面掉下來的了。”

“你還不走?”

“你不也沒走!”

陸葉將空杯朝應真寺晃了晃道:“還沒喝夠,想多喝幾口。”

“我知道有一個地方的紅醅酒最好。若是你無處可去,不妨咱們換個地方再喝兩杯。不遠,離盧東潤的鎮北侯府只隔一條街面,有沒有興趣?”

陸葉注視應真寺道:“你有興趣?”

應真寺嘿笑道:“他家的酒好,老闆娘更是有意思。差不多快十年沒見,也不知道是不是成了黃臉婆?小子,我師弟是個君子,盧鳳媛是個嬌嬌女,你能瞞過他們卻騙不了我。我不相信有人會無緣無故出現,又甘願冒著風險觸怒永貞殿的人。假如我不是剛好從北邊來,肯定會懷疑你是日月神殿的密使。說吧,你到底是何來歷,又為何而來?”

陸葉搖頭道:“我說了,就是一個路人,在這裡純屬意外,等我找到兩位失散的朋友後自會離開。其實我來的地方和這裡差不多,可能更複雜些。”

“我不是什麼神殿密使,相反,我娘、我爹和我,我們一家都在被通緝。想殺我們的人,必永貞殿厲害很多倍。結果我娘失蹤了,我爹爹被殺了,剩下我一個,只能隱姓埋名東躲西藏,也不曉得為什麼會落進巫域。”

他端起酒杯道:“可是我還是要回去的,一定要回去……”

應真寺目光閃爍望著陸葉,徐徐道:“回去送死?”

“怎麼會?”陸葉失笑道:“當然是要替爹爹報仇,還想找到我孃親。至於我現在的修為,不怕你笑話,比起我的那兩位朋友來天差地遠。但我想只要慢慢修行慢慢歷練,終歸能趕上她們。”

“我特別不贊同你剛才說的一句話‘過往是最不值錢的東西,記憶是最沒用的情緒。’如果沒有過往,哪裡會有今日的你我;如果失去了記憶,我們又該去往何方。所以,常常回憶過去,去想那些曾經美好的東西,哪怕活得再辛苦再艱難,也總能找到一絲快活。”

應真寺冷道:“用不著你小子來教訓我。”

陸葉站起身道:“喝得差不多,走了。我身上沒錢,幫忙結下酒賬?”

應真寺掏出幾顆黑珍珠般滴溜滾圓的東西放在桌上,問道:“你打算就這麼闖進巖門城?”

陸葉道:“這裡沒幾個人認得我吧?”

應真寺道:“剛好那幾個人全都在巖門城!我可以幫你易容。”

“不必了。萬一我的朋友在巖門城,還是讓她們一眼認出的好。”

應真寺點點頭道:“我不得不承認,你比我更狂妄自信。”

陸葉走出門笑道:“我知道有句話叫:‘藝高人膽大’。”

應真寺嘿嘿道:“我也知道有句話叫: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他走近浮空雲舟,低聲唸誦巫咒,雙手向前捏作法印,慢慢從指尖散逸出幾縷青芒滲入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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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葉在旁等候,就瞧見雲舟徐徐泛起青色的光華,倏然變小凝縮成一枚拇指大小的核舟,落入到應真寺的手心裡。

應真寺轉頭將核舟遞給陸葉道:“稍後我將煉化操縱雲舟的咒語和要訣教給你。”

陸葉不接,“我還知道一句話,叫‘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應真寺也是生性灑脫之人,便不再客氣推辭,將核舟收起道:“你們的話挺多,有機會真想去你的世界看一看。”

“如果你能來,我會很高興。”

應真寺“唿”地展開雙翼,道:“如果活得夠長,我一定會去。”

潔白的羽翼一振,他的身形冉冉升空,看著陸葉又道:“你剛才說的那些話,如果是想勸導寬慰我,謝了!我雖然不曉得你和你爹孃的故事是真是假,卻很明白一個道理記憶有多快樂,活著便有多痛苦。”

說完了話他不再回顧,孤單的身影飛向藍天,如一頭失群的孤雁往南而去。

陸葉看著應真寺的身影漸漸變成了一個小黑點隱沒在天幕裡,風一吹酒意上湧驀地心頭閃動過李韶泉剛剛唱的那首歌:“少年意氣強不羈,虎脅插翼白日飛。欲將獨立誇萬世,笑誚北虜為疾兒。四天無壁才可家,醉膽憤癢遣酒。欲偷北斗酌竭酒,力拔太華鑣鯨牙……”

他扶醉而唱,御風掠過蒼茫無際的原野,遠處牧人們投來驚詫的眼神。

陸葉忽然覺得,酒有時候的確是個好東西,無論是放鬆或者是放縱,總能讓人找到屬於自己的無拘無束和逍遙自在,忘記那半醉半醒裡的寂寞無助。

此刻應該是巫域的初夏,遠山蔥鬱溪流清澈,如綠絨毯一樣的草甸上放眼望去都是成群的牛羊與駿馬,看得人心胸開闊舒爽。

有個坐在棗紅色小馬駒背上的牧童,遙遙地朝陸葉揮手歡呼,催動坐騎追逐著他。

那牧童感覺自己今天不知有多麼的幸運與幸福。剛剛親眼見到過傳說裡的瑤花仙子,又再遇到一位飛翔的仙人。

入夜後,陸葉望見了前方的一座大城。

城關屹立在崇山峻嶺之間的一道峽谷上,兩旁的山嶺高聳入雲陡峭如鏡,沿著百餘丈長的谷口築起了一堵高逾三丈的城牆。

城牆用巨大的岩石砌成,通體烏黑平滑如切,城頭燈火閃爍隱隱有守城衛士的人聲傳來。

城外是一片緩坡。說是緩坡,其實也只是相較兩邊的陡崖而言。常人如果站在坡下,勉勉強強也只能望到城樓上的飛簷和幾面夜風裡招搖的厭火國赤紅旌旗。

這樣一座雄關要塞,即使在洪荒天下也不多見,陸葉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幾個字。

他潛行匿蹤,神不知鬼不覺地飛越過城頭,進入到巖門城裡。

城中已然宵禁,除了一隊隊神情緊張如臨大敵的巡邏兵士,街道上看不到一個路人。

由於地勢所限巖門城南北狹長,差不多覆蓋了整座峽谷。東側的峭壁上有若幹條山澗流淌下來,匯入到城裡的河道裡,彎彎繞繞著又往南流去。

河道兩岸約莫是城中最繁華熱鬧的地方,縱使在晚上宵禁後,仍然能夠瞧見一家家商肆林立,酒樓客棧、商鋪米行沿河一字排開,依稀想見白天的喧鬧繁忙。

陸葉飄落到河畔的街道上,緩步行走在無人的黑夜裡。

街上萬籟俱寂,夜風拂面吹散了身上的酒氣,陸葉的頭腦慢慢變得清醒空靈。

他抬頭,在峽谷上空望見了一輪彎月,和故鄉的月亮似乎並無不同之處。月華如玉,在地上拖曳出一條長長的影子,走過大街穿過小巷。

在一處河道的拐角,陸葉看到了鎮北侯府的牌匾。

侯府四周重兵戒嚴,所有進出通道都設了哨卡,燈籠火把照得四周亮如白晝。

陸葉使出臥虎藏龍神通,施施然越過哨卡,潛入府中。

侯府裡的戒備愈發森嚴,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暗處還有潛藏的弓弩手。

陸葉舒展靈覺掃視侯府,並未探察到雲淮陽抑或李韶泉夫婦的氣機,倒是感應到後宅裡有埋伏,從依稀散發出的氣機判斷極可能是永貞殿的人。

陸葉不想惹事,因此查探得極為小心翼翼,慢慢來到鎮北侯府的本主廟外。

這座小廟在後花園角落裡,廟門緊閉無人把守,透過窗戶往裡瞅黑咕隆咚沒有燈火。

李韶泉曾經特意說過,巫域各國俱都有崇拜本境福主的風俗,往往將本主視為自家的保護神。一如洪荒天下的土地城隍,山神河伯。

本主或是祖先英靈,或是花草樹木,或是蟲魚鳥獸,甚至是一口鍋、一口缸,善男信女們舉凡婚喪喜慶、疾病災害、出門遠行等,都要到本主廟進行祭祀,以祈求本境福主的保佑。

可是,這回鎮北侯府裡的本主廟似乎並沒有保佑到盧東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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