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蘭有孕,整個府上喜氣洋洋,為了安胎,金小發的妻子寸步不離的守在她的身邊,莫蘭卻時常對我埋怨,說感覺不自由,這時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我總會和她討論日後孩子應該取什麼名字,這時候莫蘭便滿臉笑意,再無埋怨。

從翰林院回到家,我剛洗完臉準備吃飯,莫蘭便在一旁摸著日漸隆起的肚子,看著我又問道:“今天大夫來,說時候應該不遠了,孩子的名字你還沒定下來?”

我苦笑一聲,摸了摸鬍子沉思良久,最後說道:“良馬既閒,麗服有暉,左攬繁弱,右接忘歸。若是男孩就叫張繁弱,若是女孩,便叫她張忘歸吧。”

莫蘭看了我一眼,有些憂慮的道:“繁弱是上古神弓,寓意好是好,但若是女孩,叫忘歸總是不吉利的。”

我點了點頭,忘歸是一種箭的名字,若是拿來當孩子的名字確實有些不太適合,不過這時我忽然靈光一閃,抬頭看著莫蘭,笑道:“這事我心裡早有計量,娘子莫要擔心,還是早點用膳吧。”

墨蘭笑了笑,臉上的憂慮一掃而空,這讓我心頭一暖,十幾年來似乎總是這樣,我只要說有辦法,無論是不是真的,她都會顯得十分安心。

轉眼已到了待產的日子,這一日莫蘭忽然喊著腹痛,侍女一邊忙著將莫蘭扶上床榻,一邊忙讓人去喊接生婆。

接生婆到了,男人們紛紛迴避,只能在門外等候,聽著房間裡莫蘭痛苦的叫聲,我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旁邊金小發見了,不禁勸道:“既閒哥,你心裡別慌,女人生孩子都這樣,我家媳婦生文軒的時候你又不是沒聽見,叫的跟殺豬似的。”

這話雖是勸慰,但聽到我耳中卻讓我格外煩躁,金小發見我神情不善,立馬縮了縮脖子沒敢再吱聲。

最終,孩子生下來了,一男一女,龍鳳胎,經過最初的大喜後,大悲也再一次降臨到了我的身上,因為莫蘭身子本來就虛,生了這兩個孩子後便更為不堪,再加上十幾年前莫蘭跟隨我去定遠,在寒苦之地熬了三載,落下了病根,這次舊病發作,沒過幾日便死在了我的懷中。

那幾日我滴米未進,只是呆呆的坐在床邊,回想這十幾年來和莫蘭生活的點點滴滴。

莫蘭和我去定遠後,她的貼身侍女曾悄悄告訴我,為了能和我一起來定遠,對聖上從來都是恭敬有加,從未違逆的莫蘭進宮對聖上苦苦哀求,最後更是以死相逼,最終聖上終於心軟,允其跟隨我來定遠的同時,也放過了本該苦守邊疆一輩子的我。

因為這件事,我最終在心裡接納了莫蘭,婚後多年,我也曾問莫蘭為何如此待我,莫蘭卻總是笑而不語,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正處於彌留之際的她卻嘴裡含笑,告訴了我為何如此痴心相付的原因。

我進京不久,恰逢一年一度的花燈會,那日我被江夏河拉著去遊玩,最終連答二十一道燈題,成了當夜的花王,那時莫蘭也在臺下,因為聖上恩寵,所以特准她出宮玩遊,彌留之際她笑著對我說,說她見到我的第一眼起,就感覺很熟悉,似乎上輩子曾遇到過我,只是結局未能在一起,所以上天讓我們再度相遇,彌補前世遺憾。

她還說,那夜燈會人多,她和侍衛被人流衝散,身邊僅剩一侍女,結果行至偏僻處受到地痞調戲,我和江夏河恰好路過,解了危局,那時她就更加認定,她和我之間有一種冥冥中的緣分。

回宮後,莫蘭一直在打聽我的訊息,等我高中狀元的時候,聖上曾開玩笑,說要將我點為駙馬,未想莫蘭一口答應。

每當我想到這些,總會心如刀絞,我曾對莫蘭說過,我欠她的會用餘生來還,她也痴痴的笑著,說好,然而天不遂人願,我剛懂得珍惜,它便將莫蘭從我身邊奪去,我也開始悔恨,悔恨早年前為何對莫蘭如此冷淡。

人總是這樣,只有失去後才懂得珍惜。

安葬好墨蘭後,金小發問我,孩子的名字起好了沒,我說起好了,男孩叫繁弱,女孩叫忘歸,金小發愣了愣,說忘歸不是不吉利嗎?我看著乳孃懷裡的孩子,看了許久才扭頭看向他,說我的女兒叫莫忘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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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蘭死後,聖上罷朝了三天,回來後對我的態度重新變的十分冷淡,對於這一切轉變,我都默默忍受,其實我已經厭倦了這一切,厭倦了朝堂上的反覆無常,我開始懂得了李林涵對我的教誨,於是未過幾天,我上書請求辭官歸鄉,而聖上卻駁回了我的請求,這時我才知道,聖上並不打算放過我了。

時間又過了幾個月,朝堂上卻發生了一件大事,右副督察御史江念越被人彈劾,列出了條條鐵證,指出其收了鉅額的賄銀,此事讓聖上震怒,嚴查下發現證據屬實,於是江念越便被打入天牢,責令秋後問斬,而督察院右督御史江夏河,上書替其弟求情,卻也被盛怒下的聖上罷了官,頃刻間,昔日一手遮天的江家雙龍隕落,朝堂上人人叫好。

江夏河離京的前一天,我前去相送,許久不見,江夏河鬚髮斑白,面容極為憔悴,見昔日好友淪落至此,我心裡有些難受,也有些感慨,江夏河鋒芒太盛,不懂收斂,在朝中樹敵頗多,一旦露出破綻便被人群起而攻之,雖位高權重,卻也如無根之萍。

“既閒兄,我忽然想明白了一個道理。”走了許久,江夏河忽然抬頭向我說道。

我愣了愣,道:“什麼道理?夏河兄請講。”

江夏河仰天一嘆,道:“昔日我總想將這朝堂之上的蛀蟲老虎統統抓起來,但卻未曾想過,這朝堂和一張桌子是一樣的,你即便擦乾淨了,過陣子還是會落上一層灰塵,擦不乾淨,洗不清白。”

我沉默片刻,道:“如今討論這個已經毫無意義了,夏河兄,你有什麼打算?”

江夏河看了眼身後的馬車,黯然道:“還能有什麼打算,把念越送回家鄉安葬後,我也要落葉歸根,再不涉及這廟堂之爭了。”

說到這,江夏河有些擔憂的看了我一眼,道:“既閒兄,聖上如今對你的態度轉變你也感覺的到,京城絕非久留之地,你還是趁早脫身吧。”

如今距離莫蘭死去已經過了快兩年了,但想起往事我依舊隱隱作痛,強笑一聲,我看著江夏河,反問道:“夏河兄,你覺得我如今還走的了嗎?”

說著,我看向東南,有些眷戀的道:“況且,她就在這,這就是我的家,我如今還能去哪?聖上要我的命,我給他便是,繁弱和忘歸是我和莫蘭的孩子,我即便死了,他也不會拿這兩個孩子怎麼樣的。”

江夏河沉默良久,最終輕嘆口氣,看著面前的官路低聲道:“既閒兄,此去一別,我們怕是不能再相見了,想當年我們同來京城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只是如今卻猶如條喪家之犬,若是能重來一遍,我絕不會赴京趕考,只願在家中當一安樂公。”

要是能重新來過,也許,我也不會來這京城了吧,若不是我,莫蘭也許就不會死,若不是我,宋明君也不會黯然離去,算下來,和我想要白頭偕老的女人,似乎沒一個有好下場的。

身旁的江夏河沒能察覺到我的情緒,他回頭最後看了眼京城,道:“行了,就送到這吧,既閒兄,你,好自為之,希望我們還能有機會再見,畢竟你是在我在京中的唯一一個朋友,來這京城中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的,唯一沒錯的,就是交了你這個朋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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