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
無通大師的話彷彿是魔音一般，讓我的內心無比的煩躁，我暴喝一聲，巨大的聲浪在塔內來回盪漾。
身後一陣沉默，半餉，無通大師才輕嘆口氣，道：“我只是不想你隕落而已，你是這亂世最大的一個變數，我不想你有意外。”
“有情九劫的恐怖，不是你能夠想象的，當年我便曾深陷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沉默了會，我搖了搖頭，道：“無通大師，我們都曾真心愛過一個人，所以，你應該知道，你無論再怎麼勸我那也是沒有用處的。”
“別人能踏過九劫，我張初三，一樣能！”
說罷，我抬腳踏上了第三層階梯之上。
……………………
夏日的下午，一處在農村再普通不過的人家裡，四個大人坐在庭院中閒談，一模樣五六歲的孩童卻在地上逗弄著一條小狗。
小孩穿著土氣，臉上也因為玩耍了一下午而變的有些髒兮兮的，不過那眉目卻異常的清秀，顯得有些女氣，他所逗弄的那只小狗，也是再尋常不過的土狗崽子，但就是這樣一副有些溫馨的畫面，卻讓我心頭為之一顫。
“初三，我們回家吧，你爹應該快回來了，咱們回家好給他做飯去。”
一個和小男孩一樣，穿著普通卻顯得異常溫婉的女子盯著小男孩輕聲說道。
“哦。”
小男孩點了點頭，隨後他揪著小土狗的脖頸便站了起來，那小狗因吃痛而不斷發出哀鳴，小男孩卻饒有興味的伸手挑逗著，彷彿全然不知道自己對其所造成的傷害。
女子眉頭一皺，但並沒有發火，反而繼續柔聲道：“初三，把狗放下，我們要回家了。”
小男孩歪了歪腦袋，看著女子想了片刻，才說道：“媽，我要這只狗。”
彷彿知道小男孩會這樣說，女子微笑著搖了搖頭，故作嘆氣道：“不行，咱家糧食不多，把這狗帶回家的話養不活，難道你忍心看著你爹你娘捱餓？”
小男孩愣了下，隨後嘟起嘴，撒嬌道：“沒事，媽，以後我吃飯只吃一半，剩下的喂它！”
“不行！”
見來軟的沒用，女子態度不禁嚴肅起來，道：“咱家不許養狗。”
男孩沒有說話，只是兩隻手卻不禁握住了小狗的脖子，態度雖談不上什麼冷淡，卻透著一股讓人心裡生寒的平靜。
“哎呀，孩他娘，初三喜歡就讓他帶走吧，我家狗一生就是一窩，生了就得扔，反正扔了也是死，還不如讓初三帶回家玩呢，你說是不是？”
“對呀，你說我家初三生的這麼好看，養條狗怎麼了？不行你讓他上我家來，他要什麼我給他什麼！”
見氣氛不對，四周的幾個婆娘紛紛也開始勸了起來。
女子輕輕的搖了搖頭，看著男孩輕聲道：“把狗放下。”
那語氣並不嚴厲，卻帶著一股毋庸置疑的堅定。
男孩直直的和女子對視，臉上並無太多表情，只是那雙手卻不禁越握越緊，讓手中的那小狗崽子叫的愈發淒厲。
和我一樣，旁邊坐著的幾個婦女也微張著嘴，看著那小男孩眼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那是恐懼！
我頗為複雜的看著這出鬧劇，那個小男孩自然是我，而那個女人則是我媽，之後發生的事情我心裡一清二楚，但是並不明白這和蔣明君，和有情九劫有什麼關係。
“為什麼不撒手？”
自始自終，女子的語氣都並沒有重過，這讓我心裡某一處微微觸動，那個女人似乎從來不會發脾氣，似乎從來都不會和人拌嘴，和我奶奶如出一轍，身上都帶著一股江南女子所特有的柔和。
柔且韌！
“因為我喜歡它。”
小男孩目光坦然的和女子對視，似乎並沒感覺自己這樣做有什麼不妥。
“那你喜歡什麼東西是不是就要去拿？就要去搶，就要去奪？今天你喜歡狗，媽給你要過來了，明天你喜歡什麼東西，媽給你買不起，要不了，你是不是還跟今天這樣，去搶，去奪？”
“我會賺錢，長大後我會賺很多很多的錢，到時候我喜歡什麼都能買下來，媽你喜歡什麼我也給你買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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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不下來的呢？”
這次男孩沒有說話，只是那目光卻並沒有閃躲，反而繼續沉默的，平靜的和女子對視，平靜的讓人恐怖。
此時一旁的我早已渾身發寒，這件在我記憶最深處，已經許多年都沒能回想起來的事情，如今再次重現在我的眼前時，我才發現我當年是有多麼可怕，如果我媽沒說服我的話，我不敢想，我日後會走上一個怎樣的極端。
更讓我疑惑的是，我記得從小到大我的日子並無太多波瀾，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才造就了我童年時的極端？
一個人絕不會無緣無故的走上極端，那麼在我童年時，我到底經歷了怎樣的事情？那件事情為何被我遺忘，以至於沒能在我腦海裡留下一絲記憶。
或者說……我兒時的天性本就如此。
想到這我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給嚇了一跳，但除了這點外，我實在想不出別的原因。
漸漸的，我眼神有些迷茫了，原來不止我爺爺，墨蘭他們身上有秘密，我自己身上好似也隱藏著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最嘲諷的是，這秘密居然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初三，你看，它疼了。”
忽然，女子指了指被男孩掐的快要死掉的小狗。
男孩愣了下，低頭看了眼後，那平靜的眼中終於出現了一絲波瀾，他把手鬆開了一點，卻依舊不肯放棄這個他喜愛之物。
“初三，你說你喜歡它？”
男孩抬起頭，面上有些驚喜，隨後重重的點了點頭，也就是在這時，他身上才有一絲同齡人的痕跡。
“那你掐它掐的這麼疼，這是喜歡小狗能做出的事情嗎？就比如說，你喜不喜歡媽媽？”
“喜歡！”
男孩回答的毫不猶豫。
“那你以後會不會打媽媽？”
“不會！”
男孩搖了搖頭，身上多少有了我的一絲影子。
“那你要是真的喜歡這個小狗的話，你還會這樣掐它嘛？”
女子的話語讓男孩陷入了沉思之中，半餉，他終於撒開手，把小狗放在了地上，而早就驚慌失措的小狗，落到地上後連滾帶爬的跑到一處躲了起來，男孩看到這愣了下，臉上露出一絲黯然，甚至明亮的眼中都升騰起了一絲霧氣。
“看，剛才它和你玩的多歡？但是你把它掐疼了，它就討厭你，不想再跟你玩了。”
“媽不讓你養狗，是因為你下個月就要到鎮上去上小學了，到時候你還怎麼照顧這只狗？難道要媽幫你照顧？”
“媽照顧你和你爹已經夠累的了，你還忍心媽再伺候一隻狗嘛？”
小男孩蹲在地上，久久沒能說話，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半餉，男孩才輕聲道：“媽，我剛才要是不掐它的話，它是不是就不會討厭我了？”
“嗯。”
“那以後，我要是喜歡別人了，是不是就跟這狗一樣，不能傷害它呀？”
“哦？那你喜歡誰了？村頭二丫？”
“才不是呢！”
……………………
剛開始滿心的疑惑，此時都化為了瞭然以及……苦澀。
原來，正是這件事情把我給改變，並在之後潛在的影響了我許多做事的原則。
回想起和墨蘭，蔣明君相處的日子裡，除了在二者間難以抉擇外，更深處還真有這件事的影子存在。
我若接受了任何一個人的感情，那在尋找九世銅蓮的過程中便勢必要分心，進而也要擔心，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那另一人怎麼辦？我相信墨蘭蔣明君二人對我的感情，正是因為如此，我才不願意去辜負，不願意去承受。
那份愛意，太沉重了，至少尋找九世銅蓮過程中疲於奔命的我承受不起。
這樣一想，童年的這件事到底是好是壞呢？
如果我媽當時沒有引導我，那現在的我應該是另一種極端，但我應該會接受明君的感情，之後的那些事也許就不會發生了。
是對，是錯？
是善，是惡？
此時，我滿心苦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