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吹唄
卻說取經四人組過了火雲洞後，繼續一路翻山越嶺，向西而行。
只是這六百裡鑽頭號山附近，並無多少人類聚居。
他們一連走了三日，都沒遇到個可以借宿之地，天天露宿野外，吃食則是靠孫悟空飛到別處去化緣。
直到這日，師徒四人並一匹白龍馬，轉過一處山腰後，卻見對面山上竟是一大片桃花林。
桃林間只一條小道延伸上山，山上雲霧瀰漫，一座建築在雲霧中若隱若現。
唐三藏眼前一亮，指著山巔道：“悟空，你看那是個什麼去處？”
孫悟空金箍棒往地上一拄，單腳踏在棍身，另一腳蜷起，左手在眉間搭了個涼棚，打眼往山上張望。
只見他童孔之中隱有火光閃耀，眼珠泛著金光，山上的景象歷史看得一清二楚。
孫悟空跳下棒子，對唐三藏道：“師父，是座道觀。”
豬八戒一聽，拍拍猶如懷胎六月的肚皮，咧著一張豬嘴笑道：“那感情好，有道觀咱們就能借宿化緣，吃頓好的，好好歇息一番了。”
唐三藏遲疑的道：“這附近既無村鎮，怎會有道觀建在此處？莫不是妖怪所變？”
唐三藏只是單純，並不是蠢，加上這一路上的經歷，尤其是經過白虎嶺白骨精那一劫後，讓他也養出了謹小慎微的性子。
但凡道觀寺廟，總是需要香火供奉的，哪怕再偏僻，附近也必有生民聚居。
哪有在這荒郊野嶺建道觀的道理？
而且這片桃林也十分奇怪，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是以唐三藏懷疑是有妖怪施障眼之法，騙他們自投羅網。
孫悟空尖聲笑道：“師父放心，方才徒兒已用火眼金睛看過，那山上並無半絲妖氣，反有仙家靈氣環繞，許是隱居的道門高人，在此避世潛修。”
唐三藏一聽，這才放下心來，歡喜的道：“那我們快走幾步，趕在天黑之前前往借宿。”
“好嘞，師父你且上馬。”
轉過山腰後，這邊的路相對較為平緩，騎在馬背上也不至因傾斜度太大而墜馬。
唐三藏當即上馬，由孫悟空牽著，往那座桃花山趕去。
豬八戒挺著大肚子，扛著九齒釘耙，優哉遊哉的走在白龍馬身後。
老實巴交的沙僧用他的降魔杖，擔著行禮走在最後。
而在天上，一路跟著取經四人組，暗中保護同時也是監視的五方揭諦見此一幕，頗有些驚疑不定的望著那道觀。
波羅揭諦對為首的金頭揭諦道：“此地怎會有一座道觀？不應該啊！”
金頭揭諦眉頭微皺，道：“靜觀其變，先看看對方是什麼來路再作計較，若無妨害，便無須管他。”
西遊事關重大，只要不破壞此事，他們便不會節外生枝。
想必那些有名有姓，有頭有臉的仙神，也不敢來壞佛門大計，而若是無名小輩，那滅了便是。
是以金頭揭諦相信，西遊之路應該不會出什麼意外。
半個多時辰後，唐三藏一行已下到山麓，來到了桃花林間小路的入口。
卻見路口立著一座石碑，上書“桃花觀”三個大字，在三個大字旁，還有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字。
唐三藏好奇之下吩咐道：“悟空，你快去看看那石碑上的小字寫了些什麼。”
孫悟空應諾一聲，蹦跳著上前，細細一看，回頭對唐三藏道：“師父，是一首詩。”
“哦？”唐三藏眼前一亮，當即翻身下馬，走到石碑前，豬八戒和沙僧也紛紛湊上前。
唐三藏照著碑上詩文吟誦道：“桃花山上桃花觀，桃花觀裡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
“若將富貴比貧賤，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閒。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吟完這首詩，唐三藏臉上露出了笑容，一位優遊林下，灑脫自在，閒雅快活的隱士高人形象，立時出現在他腦海中。
連白龍馬都忍不住唏律律嘶鳴了一聲。
豬八戒砸吧著嘴，難得正經的道：“這位桃花仙人，是真正看穿了世情，得以超脫的存在，其心胸之豁達，老豬我自愧不如啊！”
唐三藏驚奇的看向豬八戒，道：“八戒，你竟能看出這麼多東西？”
豬八戒無語的瞥了唐三藏一眼，惆悵的望向天邊，感嘆道：“師父，徒兒也曾是那天上的天蓬元帥，活過千千萬萬年的歲月，並非什麼沒文化的豬妖。”
“呃……”
唐三藏一愕，這才反應過來，可不是，就這一行人，恐怕自己反而是文化最低的一個，甚至連白龍馬都比他強。
尷尬的清咳一聲，唐三藏重新露出笑容，道：“走吧，咱們去拜訪拜訪這位桃花仙人。”
豬八戒瞬間變回那副憊懶貪吃的形象，他抹著豬嘴道：“也不知道這位桃花仙人，平日整不整吃食。”
孫悟空也嘿嘿笑道：“就算沒有吃食，能有幾杯素酒喝那也不錯啊！這漫山的桃花，若是用來做桃花釀，那可美味得很。”
唐三藏聽著師兄弟倆的議論，頓時感覺口舌生津，肚子更是咕咕叫喚開來，連忙催促眾人趕緊上山。
所謂的素酒，便是沒有經過蒸餾的低度原釀酒，和尚尼姑也是可以喝的，並不會破了酒戒。
當下師徒四人牽馬上山，走了有小半個時辰，終於上到道觀所在。
道觀前依舊是一片桃花林，唐三藏走在最前，讓三個徒弟走在後面，免得驚著別人。
順著桃花林間的小道，走了十數丈，終於穿出林間，到得道觀前的空地。
空地上的景象一目瞭然，共有六名道人在此，其中四名乾道，兩名坤道。
一名氣質清冷的坤道，正與一名鬚髮皆白的乾道，坐在石桌旁專心對弈。
另有一中年、一青年兩名乾道，在一旁觀棋。
還有一名年輕俊朗的乾道，和一名姿容絕美的坤道，並排躺在兩張置於桃花林邊的躺椅上，似乎是陷入了沉睡。
而在躺椅旁邊的地上，還放著兩個碩大的酒葫蘆，陣陣帶著花香的酒香，不斷湧入師徒幾人的鼻腔。
這讓師徒幾個皆是心下暗喜，果然是素酒，不過這素酒喝多了，也是會醉人的。
在唐三藏師徒幾人穿過桃花林，進入這處空地時，石桌旁的幾人便已注意到他們。
觀戰的鄧太阿率先起身迎了過去，徐渭熊、黃龍士、陳芝豹三人卻只是扭頭看著幾人。
鄧太阿一甩拂塵，捏了個道印，唱喏道：“福生無量天尊。”
唐三藏合什還禮道：“南無阿彌陀佛。”
見禮寒暄過後，鄧太阿道：“幾位長老從何而來，到我桃花觀所為何事啊？”
唐三藏微笑道：“貧僧自東土大唐而來，攜三個徒弟前往西天拜佛求經，路經此地見有觀宇立於山間，特來借宿一宿，化些齋飯，若有攪擾之處，還望仙長多多擔待。”
鄧太阿聽完唐三藏的話，笑道：“原來如此，此雖只是小事，但總歸要與觀主知會一聲。”
唐三藏連忙問道：“未請教觀主是哪位仙長？”
鄧太阿指了指躺在躺椅上睡覺的李飛，道：“便是那位了。”
“啊？這……”唐三藏看了看李飛，臉色頗有些錯愕。
他原本還以為，那邊對弈那位鬚髮皆白的老道，才是桃花觀的觀主呢！
可沒想到，真正的觀主竟是這位瞧著最年輕的道人。
鄧太阿見此莞爾一笑，轉身走到李飛身旁，將他搖醒，道：“觀主，有幾位東土大唐來的長老，要在觀中借宿化緣，觀主意下如何？”
李飛醉眼迷濛的起身，看向唐三藏幾人，提起身旁酒葫蘆舉在面前，問道：“幾位長老喝酒不？”
“呃……”
師徒幾個略有些懵，唐三藏愣愣的道：“若是素酒，飲一些倒也無妨。”
李飛咧嘴一笑，道：“素酒，絕對是素酒，純純的桃花釀，既然喝酒，那就留下吧！”
唐三藏頗有些哭笑不得，合著要是咱們不喝酒，你就不留啊！
這年輕觀主性子雖然古怪了些，倒也挺好說話，當下合什道：“多謝觀主，未請教觀主尊號？”
李飛走到唐三藏面前，笑道：“貧道靈劍，為凡人時，親友們喚我靈劍公子，入道之後，道友們喚我靈劍道人。”
說著一拍鄧太阿肩膀，道：“這位是鄧太阿，人稱桃花劍仙，未請教長老法號。”
唐三藏合什道：“貧僧玄奘。”
李飛臉上露出一片訝然之色，道：“莫非是三藏法師？”
唐三藏奇道：“觀主知道貧僧？”
李飛哈哈笑道：“如今三界之中，稍微有點根底的仙人，誰不知道你三藏法師為渡世人，要前往西天取經啊？”
說著他看向孫悟空幾人，接著道：“這麼說，這幾位就是孫大聖，天蓬元帥，捲簾大將囉？”
聽了他的話，師兄弟三人互相對視一眼，紛紛對他合什一禮。
見過禮後，孫悟空饒有深意的道：“觀主既然知道我師父，還一口叫破我三人來歷，想必不會僅僅是什麼‘稍微有點根底的仙人’吧！”
李飛擺擺手，笑道：“害，那個不重要，幾位既然到了貧道的地界，那一定要在這多歇息幾日。”
“西天取經路途遙遠，沒有十幾年是走不到的，也不差這幾日的工夫，幾位少歇，貧道這就準備齋菜去，一會兒咱們好好喝幾杯。”
“老舅，勞你帶幾位長老先到觀中放好行李，我去去就來。”
老舅？
師徒幾人頓時神情古怪的望著兩人。
鄧太阿點頭道：“好，你去吧！幾位長老請跟我來。”
李飛對唐三藏幾人笑笑，只往一旁走出一步，便即消失不見。
唐三藏輕咦一聲，鄧太阿解釋道：“縮地成寸而已，長老不必驚奇，裡面請。”
“有勞仙長。”
唐三藏合什一禮，隨即跟著鄧太阿往觀內行去，路過石桌時，見下棋觀棋的三人對他們頷首示意，他也微笑點頭回禮。
進入道觀後，孫悟空好奇的對鄧太阿道：“鄧道友，方才俺老孫聽靈劍道友稱你為老舅？”
鄧太阿笑道：“是啊，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咱們這些人其實都是沾親帶故的。”
“下棋那位坤道，是觀主的雙修道侶，她母親是我姐，觀棋那位是我姐的義子，另外兩位也都是凡人時的故友。”
師徒幾個啞然，這還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孫悟空又問道：“這麼說，最先得道的就是靈劍道友囉？”
鄧太阿道：“正是。”
孫悟空道：“那不知靈劍道友是何時得道？”
鄧太阿搖頭道：“這貧道就不清楚了，他認識我們之前便已得道，下凡歷劫時與我們結識，後來歷劫結束，便帶著我們一起修行，方有今日。”
“原來如此。”孫悟空點點頭，心裡對這位靈劍道人充滿了好奇，尤其是在穿過大殿，往後院行去時。
只見大殿中原本應該供奉三清的位置，沒有任何塑像，只在牆壁上掛著一個“道”字，這讓師徒幾個心下暗驚。
類似的場景他們見過，便是在那萬壽山五莊觀。
觀主鎮元大仙也是不供奉任何仙神，而是供奉著“天地”二字。
鎮元大仙道童解釋說：三清是家師的朋友，四帝是家師的故人，九曜是家師的晚輩，元辰是家師的下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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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那些仙神都受不起他們師父的香火供奉。
剛開始孫悟空還以為他們吹牛，可後來才發現，一切竟然都是真的，人家鎮元大仙乃是地仙之祖，地位尊崇無比。
可到了這桃花觀，人家卻連天地都不供奉，便只供奉“道”。
這就有點讓他們不明覺厲了，難不成這位靈劍觀主比鎮元大仙來頭還大？
不可能吧？
待他們穿過大殿，在後殿的牆上看到幾句話，更是讓他們渾身劇震。
只見牆上寫著：先有盤古後有天，靈劍道人還在前。吾今才活十八歲，一個混沌為一年。
反正李飛不是這個世界的土著，沒人算得出自己的來歷，吹唄，只要擁有相匹配的實力，怎麼吹都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