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再度啟程,一路向東往劍洲出發。

之前從報國寺出來後,李飛跟著陳錫亮去了小叮冬家,幫她把爺爺治好。

小叮冬的爺爺也不過五十來歲,完全可以勝任車伕這份工作。

但這一路去東海,終究是荊棘滿布,不適合他們這些普通人跟隨。

徐鳳年便給了陳錫亮一筆錢與一封親筆信,讓他們買架馬車,與曹長卿和姜泥魚幼薇一道西去,這樣也能保證安全。

北涼在西北,西蜀在西南,他們可以在青州分別,各奔南北。

是以如今趕車的依舊是呂錢塘和青鳥,只不過現在又多了一架馬車,由溫華趕車。

最後面的馬車載著黃龍士和李淳罡,呂錢塘趕車。

中間馬車是徐脂虎和二喬,青鳥趕車。

最前面溫華趕的馬車,只有徐鳳年一個人。

此時養靈壺靠著內側廂壁而放,香爐就在養靈壺前,裡面插著三支清香,每當清香燃盡,徐鳳年便會立刻再燃上三支。

因為車廂內燒著香,所以左右和後面的車窗簾子,前面的門簾,都是直接掀起來的,好讓空氣流通,讓青煙散出去。

若不這樣做,人坐在裡面就跟燻蚊子似的。

大半個月後,距離龍虎山已不足五十裡。

世人皆知劍州有“江西龍虎,江東軒轅”一說。

這個江西不是地球那個JX省,雖然那個江西也有個龍虎山。

這裡的“江”是指歙(shè)江。

劍州被歙江一分為二,歙江以西是龍虎山,本世界的道教祖庭。

而歙江以東有個徽山,則是軒轅世家所在。

軒轅世家既能在劍州與龍虎山並肩,自然也十分不簡單。

他們掌控天下水脈,漕運生意遍佈天下,家族勢力數百年來,也只比龍虎山略遜一籌。

軒轅世家的族人從不入仕,亂世任你亂,太平任你平,我自獨獨修身齊家,巋然不動,只在江湖行江湖事,因此反而高手輩出。

徽山主峰牯牛大崗,純是一塊巨大青石,形似青牛頂天而靜臥。

崗上有一座大雪坪,屹立著一間“問鼎閣”,軒轅世家老祖軒轅大磐便居住在此。

這軒轅大磐可是個傳奇人物,他的傳奇之處,不是他戰績有多厲害。

相反,他除了出道時勝過一次,之後一輩子都在敗,且是雷打不動的每十年一敗。

二十歲時,他武功有成,挑戰家族老祖,使老祖重傷不治,這是他唯一一次勝績。

三十歲時,他挑戰槍仙王繡,略輸半籌。

四十歲時,單槍匹馬闖入吳家劍冢,挑戰當代劍冠,被劍冠使出“飛劍術”打敗,從此便開始悟劍。

五十歲時,自認劍術已不遜李淳罡,於是前往挑戰,結果毫無疑問,敗於李淳罡之手,然後又棄劍練刀。

六十歲時,自感刀法有成,與年輕時的刀道高手顧劍棠一戰,又敗。

七十歲時,去對門龍虎山斬魔臺,與齊玄幀比拼內力,再敗。

八十歲時,他倒是沒再挑戰什麼人,自然也沒有再敗,他在這一年臻入天象境,開始閉關參悟,致力於將儒釋道三教熔於一爐。

今年九十歲,距離陸地神仙只剩一層窗戶紙,但他將再遇敗績,而且是此生最後一敗。

李飛騎著夔姬,走在徐鳳年車駕的窗戶邊,跟他一路討論著關於龍虎山和軒轅世家的情況。

兩隻小虎夔依舊趴在母親背上呼呼大睡,六年鳳一如既往以夔姬的鬃毛為巢,臥在裡面潛心修煉。

熊大馱著呵呵姑娘走在夔姬身旁,這些日子沒地方給他弄竹筍,便一直跟著夔姬吃肉,最多平時自己到林子裡弄點野果嫩芽吃。

好在他不挑食,葷素不忌,什麼都吃,要不這可真沒法養活。

“軒轅家族掌控天下水脈,那用處可是大了去,這股勢力,咱們得設法收服。”

聽完徐鳳年的話,李飛隨口問道:“你打算怎麼收服?”

徐鳳年道:“現在還說不準,這一行我本來就要去軒轅世家拜訪,等去摸摸情況再說。”

李飛瞥了他一眼,調侃道:“不錯嘛!都小天象了,一點都沒飄,還是這麼謹慎,難得。”

“我還以為你打算直接上徽山,幹掉軒轅大磐,強勢收服軒轅世界呢!”

經過夢中斬龍事件之後,徐鳳年的修為突破了一個小境界,從真天象境,破入小天象境,也就是渡劫後期。

距離軒轅大磐也只有一個小境界的差距,加上他大成的天地風流刀,與軒轅大磐一戰,贏面很大,只不過也很可能會受重傷。

徐鳳年翻了個白眼,道:“那樣收服的勢力有個屁用,會不會盡心給你辦事且不說,說不定關鍵時刻背後捅你一刀。”

李飛微笑著搖搖頭,道:“未必,你想掌控軒轅家族,軒轅大磐就必須得死,甚至軒轅敬城幾兄弟也得死,否則你就別想這茬。”

徐鳳年無語的道:“軒轅世家能管事的都死絕了,那他們還有什麼用?”

李飛理所當然的道:“不是還有一個軒轅青鋒嗎?正如你所說,能管事的都已經死絕,那麼軒轅世家就會由軒轅青鋒繼承。”

“可是軒轅青鋒太過年輕,武力威望都不足,根本不可能壓得住一眾門客,那麼這個時候……”

徐鳳年若有所思的道:“這個時候她就需要一個強大的靠山撐腰,助她壓住那些門客。”

“可是若軒轅青鋒的長輩全死在咱們手上,那她豈不是跟我們不共戴天?又怎麼可能找我們當靠山?”

李飛道:“所以咱們不能直接動手,聽說軒轅家族的嫡長子,也就是軒轅青鋒的父親軒轅敬城,因喜文厭武,在家族中極不受待見。”

徐鳳年緩緩點頭,道:“嗯,這倒也是一條可行的路子,無論如何,還是先與軒轅世家接觸一番再說。”

“若能用平和的手段收服軒轅世家,那是最好不過,實在不行再另外想轍。”

兩人說話間,只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身後響起,聽上去似乎是一支馬隊,鳳字營立刻提高警惕。

讓出部分官道的同時,悄然握住腰間刀柄。

騎在坐騎上的眾人紛紛回望,果見官道後方奔來一支馬隊,馬上騎士個個身著同款藍色勁裝,腰懸單刀,顯然是同一個勢力的人馬。

看到對方不過寥寥二十騎,眾人也就放下心來,應該只是過路的,如果就靠這麼點人,便想刺殺北涼世子,那無疑是個笑話。

可當徐鳳年看到隊伍中,一名身著紫裙的美貌豐腴女子時,他連忙後仰,避開了窗戶邊。

可惜,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他忘了趕這架馬車的是溫華。

“停。”

便在那紫衣美女經過為首馬車,看到駕車的溫華時,立刻大喝一聲。

這聲大喝不僅讓那群藍衣騎士勒馬止步,也讓鳳字營緊張起來。

寧峨眉跟袁勐對視一眼,兩人各自對身後鐵騎打了個手勢,一百鐵騎立刻左右一分,分別跟著兩人向前圍了過去。

此時紫衣女子正對溫華怒目而視,一口貝齒磨得咯咯作響,咬牙切齒的道:“是……你。”

別說只是換了身華貴的衣衫,揣了把好劍,就是化成灰她都認得這傢伙。

當初這個混蛋還是個帶木劍的遊俠兒,跟著一個姓徐的王八蛋,在吳州街頭對她百般調戲羞辱。

想不到如今倒是混進高門大戶,捯飭得人模狗樣,可惜還不是給人趕車。

以她軒轅世家嫡長女的身份,殺一個趕車的扈從,相信無論對方是什麼來頭,也不至於跟她翻臉。

一抹尷尬的笑意逐漸浮上溫華面頰,他抬起右手晃了晃,尬笑道:“想不到我們這麼有緣,竟然有一天還能來個道左相逢。”

軒轅青鋒冷笑道:“是啊,這可真是老天開眼,把你這個混蛋送到我面前,姓徐的呢?別告訴我他坐在車廂裡。”

溫華賠笑道:“姑娘真是冰雪聰明,這都被你猜到了。”

說完一扭頭,對車廂裡叫道:“姓徐的,當初事兒是咱倆一起惹的,你這會兒當起縮頭烏龜了?”

“華子你大爺的,就不能說我不在?”車廂裡響起徐鳳年沒好氣的叫罵聲。

下一刻,徐鳳年從車廂裡鑽了出來,看向軒轅青鋒,訕笑道:“軒轅姑娘好呀!”

軒轅青鋒凝視著他,右手緩緩探向腰間劍柄。

徐鳳年見狀忙抬手道:“等等,姑娘你是不是記錯了?”

說著手指向身旁的溫華道:“那些話都是這小子說的,我最多就在邊上豎個大拇指幫個腔,他才是罪魁禍首。”

“再說了,這好屁股好生養,那都是夸人的好詞兒,咱也沒罵你辱你不是?”

聽到前一句,原本溫華還想發飆,可第二句一出口,他立馬對徐鳳年豎了個大拇指。

“你……”軒轅青鋒大氣,“鏘”的一聲就拔出了長劍。

“鏘啷鏘啷……”

她長劍剛剛出鞘,周圍便是一片抽刀聲,嚇了軒轅青鋒一跳,驚疑不定的掃視周圍鐵騎一眼。

這些甲士個個悍勇之氣沖霄,殺意凜然,絕非尋常騎兵,這兩個傢伙究竟是什麼身份?

聽他們說話,也不像是主僕,可為何一個坐在車廂裡,一個卻在趕車?

她這一掃視,頓時便瞧見了馬車另一邊的兩頭靈獸,更是童孔勐縮。

剛才被溫華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她還沒看到走在馬車另一邊的夔姬和熊大,這會兒才注意到。

跟著軒轅青鋒的二十騎,此時也是心驚膽顫,他們腰間都挎著刀,可此時卻不知道該不該拔刀。

“寧將軍,這種事咱就別摻合了,不嫌丟人嗎?讓這小子自己處理。”

聽了李飛的話,寧峨眉嘴角抽了抽,高高舉起手掌,勐然握拳。

鳳字營鐵騎見狀,北涼刀紛紛歸鞘,撥轉馬頭回到了隊伍後方。

軒轅青鋒驚詫的看向李飛,她有點看不懂這支隊伍了,究竟誰是主誰是從?

她感覺這個下令的男子比較像是主,這跟相貌氣度無……好吧,就是跟相貌氣度有關。

這群人中,也就這個騎著異獸的人,最像發號施令之人。

不過她立馬就打消了這個想法,因為她注意到了徐鳳年腰間的刀,驚道:“北涼刀!”

目光一閃之後,她雙目瞪得更大,接著道:“你姓徐,你是北涼徐鳳年?”

北涼刀與這個世界其他地方的刀,形制都不一樣,比較類似抗戰時期的大刀片子,只是刀身窄了一些。

而這個世界其他軍隊的制式刀,則是更接近於雁翎刀。

鳳字營圍在外圍,離軒轅青鋒較遠,又被她手下扈從擋住視線,可徐鳳年腰上的刀,她卻看得清清楚楚。

徐鳳年比了個大拇指,咧嘴笑道:“軒轅姑娘果然冰雪聰明,我這個身份人人喊打,用不著假扮吧?”

軒轅青鋒長劍指向溫華,道:“那他又是誰?”

徐鳳年理所當然的道:“他是我兄弟,可以性命相托的那種,天下少數幾個罵我揍我,也不會被北涼追殺的人之一。”

這話聽得溫華很舒坦,可轉念一想又有點蛋疼,罵他倒是沒問題,可揍的話,自己還真幹不過他。

軒轅青鋒臉色黑得像鍋底,咬牙切齒的道:“所以,你們當初那般羞辱我,是有恃無恐囉!”

徐鳳年跳著雙腳叫起了撞天屈:“我們怎麼就羞辱你了?說你楊柳水蛇腰,屁股翹好生養,這也算羞辱人?明明是誇你身材好,你這也太不講理了吧!”

李飛沒眼看了,偏過頭捂臉道:“軒轅姑娘,你要實在忍不住就砍吧!我保證這沒人攔你。”

溫華連忙道:“軒轅姑娘你別聽那小子胡咧咧,他坑你吶,姓徐的身手可不弱。”

“就你們來之前,他還在琢磨要去挑戰你家老祖軒轅大磐,你跟他動手只會反被他欺負,不划算。”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那軒轅青鋒更是忍不了,揚手就是一劍朝著徐鳳年肩膀噼落下來。

誰知徐鳳年只是伸出剪刀手一夾,劍身便穩穩落入他劍指之間。

軒轅青鋒心下大驚,她的武功雖算不上一流,但在年青一代中也算是佼佼者。

這一劍的速度與力道,尋常高手便是想躲開都不容易,徐鳳年竟能以兩指夾住,這需要何等的眼力與反應速度?

軒轅青鋒劍柄一擰,想要以劍刃逼徐鳳年放開,誰知她一擰之下,竟是紋絲不動。

無論後拔還是前送,皆是無法撼動分毫。

徐鳳年裝模作樣的嘆息著搖搖頭,道:“你看你這人,怎麼就不聽勸呢?”

“我兄弟都告訴你我身手不弱了,你非要動手,做好讓我欺負的準備了嗎?”

說著作勢就要跳上她馬背。

“停,不準過來。”軒轅青鋒心下一急,脫口叫道。

徐鳳年微曲的腿彎重新打直,放開劍身,嬉笑道:“行,美女總是會有點特權的,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如果你的劍還是被我制住,你可就不能再拒絕我。”

誰知軒轅青鋒根本不再出劍,反而還劍入鞘,恨恨的道:“你不是打算去挑戰我家老祖嗎?我在徽山等你。”

徐鳳年連忙否認道:“我什麼時候說過?這話是這小子說的,我可沒說過,徽山我會去,可那是去拜訪,又不是去挑戰。”

軒轅青鋒冷笑道:“不管你是為什麼去,有本事就來徽山做客,軒轅青鋒定會盡地主之誼。”

溫華突然插了一句:“那他要是去跟你爹提親呢?”

“華子,你他娘不說話能死不?這話能亂說?”徐鳳年垂首對他怒目而視。

溫華弱弱的道:“我就問問,你這麼大反應幹嘛?難道你還真有那心思?”

軒轅青鋒聽到溫華那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時,腦子真就懵了一下。

如果北涼世子來徽山提親,家族有很大可能會答應,軒轅世家雖然不出仕,卻也不會拒絕跟官面上的人搭上關係。

可聽到後兩句對話,她登時冷靜下來,深深看了兩人一眼,徑直催馬向前奔去,她那二十騎扈從也連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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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見狀叫道:“軒轅姑娘,咱這樑子就算過去了啊!年輕人開個玩笑,別那麼較真,江湖兒女嘛!應該大氣一些。”

聽到這話,軒轅青鋒雙腳更是狠狠磕了一下馬腹,馬兒吃痛,“唏律律”一聲嘶鳴,放開四蹄狂奔而去。

待軒轅青鋒一行拐個彎再看不見身形,徐鳳年臉上憊懶無賴的神情迅速收斂。

他扭頭看向李飛,笑道:“如何?”

李飛撇嘴道:“不如何,沒見著多高明。”

徐鳳年臉一垮,沒好氣的道:“你懂什麼?軒轅青鋒這樣的女子,從小就身份尊貴,身邊全是討好巴結她的人,誰敢欺負她?”

“想讓她印象深刻,打心眼裡記住你,就得使勁欺負她,這反而會讓她有新鮮感,剛開始她會討厭你,恨不得弄死你。”

“這個時候你再展現出強大的一面,她看不慣你又幹不掉你,慢慢的那份討厭就會轉變,即便不由恨生愛,至少不會再真討厭你。”

聽完他這一通長篇大論,周圍眾人看向他的目光古怪無比。

李飛調侃道:“可以啊小年,這沾花惹草都惹出經驗來了,那姜泥呢?她身邊總沒有巴結討好她的人,你怎麼也可著勁的欺負她?”

徐鳳年咧嘴一笑,道:“這不一樣,欺負軒轅青鋒,那是有目的的,可姜泥……就是單純的想欺負她,但只能我欺負,別人誰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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