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年離開後,再無人會來打攪,李飛製作架子鼓的速度頓時加快。

因為一些比較麻煩的部件,他直接以造化之道憑空創造出來。

不到中午時分,一架完整的架子鼓新鮮出爐。

然後梧桐苑裡的丫鬟們,就聽到李飛房中響起了“鼕鼕噹噹,動次打次”, 十分動感的鼓聲。

聽著這鼓聲,丫鬟們甚至不由自主的,或跟著鼓點節奏點頭,或翹著腳尖一下下踏地。

李飛的作為,似乎有開啟什麼奇怪基因的趨勢。

不過鼓聲只響了沒一會兒就停了,這讓丫鬟們頗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

過不多時,李飛房門開啟,他手裡捏著幾張紙,興沖沖的往耳房最右側那間房奔去。

房間內, 那只叫“武媚娘”的白貓,靜靜臥在魚幼薇身旁,眯著眼打盹,魚幼薇則是正在做一件刺繡。

她來到王府這些時日,不敢外出四處走動,也不敢跟王府的人打交道,只有姜泥偶爾會來陪她說說話。

每日最多在房門外的庭院裡走走,練練劍舞活動活動身體,要麼就在房中刺繡打發時間。

好在她從小都是這麼過來的,早已習慣做一隻金絲雀,要是換個尋常人,怕是早就憋瘋了。

“哐當”

房門突然被人推開,嚇得她一個激靈。

待看清是李飛後,這才松了口氣。

梧桐苑裡的都知道, 這位李公子是個真正的君子,除了對世子外, 對誰都是一副溫文爾雅, 風度翩翩的模樣。

世子還偶爾會揩揩丫鬟們的油, 佔佔手上的便宜,可這位李公子絕不會。

雖然這讓丫鬟們對他極有好感,卻也讓她們頗有幾分遺憾。

其實,她們並不介意這種事的說。

此時見李飛手裡捏著幾張紙,一副興沖沖的模樣,魚幼薇想應該是跟剛剛的奇特鼓鑔聲有關。

是以她也不怪李飛沒有敲門,放下刺繡起身問道:“李公子有事嗎?”

李飛溫言道:“魚姑娘應該會彈琵琶吧?”

魚幼薇嫣然一笑,道:“會一些。”

李飛這才走進房門,將手中紙張遞到魚幼薇面前,道:“那能不能麻煩你,幫忙彈奏一下這支曲子。”

魚幼薇接過來一看,便見紙張右側寫著“刀劍如夢”四個大字,這是一首歌曲的曲譜。

這首歌的主要伴奏樂器為琵琶、笛子、架子鼓,不過現在徐鳳年他們不在,少個人吹笛子,只好等他們回來再說,現在先試試效果。

“這曲子……好快的旋律。”

哪怕是頗有難度的《十面埋伏》這支曲子,也只是“輪指”用得比較多,但音節變化並不算快。

這《刀劍如夢》的音節變化卻是極快,反而不怎麼用輪指。

“能彈嗎?”

“我試試, 應該沒問題。”

“好,跟我來。”

李飛到徐鳳年屋裡取來紅薯的琵琶,帶著魚幼薇來到自己房間。

魚幼薇看著房中空地上,放著的那架由大大小小的皮鼓,以及或單或雙的鑔組成的奇怪樂器,眼中充滿了好奇。

“方才那鼓聲就是這個東西打出來的?”

“對,這個叫架子鼓。”李飛搬來凳子,對魚幼薇一伸手,微笑道:“魚姑娘請。”

魚幼薇抱著琵琶,在凳子上坐了下來。

再細細過了幾遍曲譜,魚幼薇對李飛道:“我準備好了。”

李飛坐到架子鼓前,兩根鼓槌在手中一轉,看上去莫名的瀟灑不羈,隨後他示意魚幼薇可以開始。

魚幼薇琵琶放在大腿上,左手按品,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右手便迅速在弦上撥動開來,左手亦在品位快速變換。

一串節奏明快的清亮琵琶聲,瞬間在李飛房間響起。

李飛用鼓槌互相敲擊打拍子,跟上樂聲節奏後,鼓槌立時落在鼓鑔之上,腳下也靈活的踩著底鼓鼓槌和踩鑔。

鼓點聲完美契合琵琶聲,為琵琶的樂聲,帶來了更強烈的節奏感,這讓魚幼薇感覺自己彈得更加舒暢。

隨著樂聲響起,一幅江湖恩怨不休的浮世之景,在聽到曲子之人的腦海中徐徐展開。

這首歌唱的本就是江湖武林,曲子所展現出來的韻味,也是江湖的愛恨情仇,悲歡離合。

不知何時,徐渭熊已出現在李飛的房門前,最近她往這邊跑得比較勤。

不過今天她是被李飛之前的鼓聲吸引過來的,聽到那鼓聲,她就猜到是李飛的架子鼓做出來了,便過來見識見識。

魚幼薇此時十分投入,專注於彈奏,並未注意到徐渭熊的到來。

李飛自然注意到了,他對徐渭熊展顏一笑,手腳卻並未停頓。

徐渭熊雙手負在身後,看著李飛打鼓的模樣,聽著這聞所未聞,卻很有意思的鼓點節奏,臉上浮現出一抹澹澹的笑意。

曲子不長,不過短短三分多鍾,很快就結束。

“好有意思的曲子,我還從未……”

李飛的鼓聲先停,魚幼薇彈完最後一個音符後,興高采烈的正要對李飛說什麼。

結果一抬頭便看見站在門旁的徐渭熊,話音立時止住,只是好奇的看著她。

李飛放下鼓槌站起身,笑吟吟的對徐渭熊道:“郡主過來啦!”

徐渭熊微笑著對他點點頭,道:“這就是架子鼓麼?果然有其獨到之處,這是一種從未現世的樂器,想必又是阿飛你所創了。”

李飛矜持一笑,道:“胡亂玩鬧,郡主見笑了。”

聽到“郡主”二字,魚幼薇心下一跳,她雖未見過徐渭熊,卻聽姜泥提起過她的可怕。

她連忙垂著頭站起身,小心的將琵琶放到桉桌上,對李飛道:“公子吩咐的事,幼薇已完成,便先告退了。”

李飛溫和的道:“多謝魚姑娘相助,下次有機會咱們再合奏。”

魚幼薇抬頭對他抿嘴一笑,隨後往屋外行去,經過徐渭熊時,對她福身一禮,這才出門而去。

徐渭熊沒什麼表示,待魚幼薇走出去後,她走到架子鼓旁,對李飛笑道:“這鼓是如何打的?可否傳授一二?”

李飛欣然道:“郡主瞧得上此鼓,是在下的榮幸,郡主請。”

徐渭熊大大方方的坐到凳子上,雙手提起鼓槌。

李飛指點著徐渭熊雙腳踩好踏板,隨後將每一種鼓的代號一一說明,最後道:“郡主不妨先試試每一種鼓鑔的音色,並記住它們。”

徐渭熊依言照做,待她表示都記住後,李飛又道:“現在郡主跟隨我的節奏,不斷踩踏底鼓。”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屋中開始不斷響起“鼕鼕鼕鼕”的低沉鼓聲,過不多時,又有其他鼓鑔聲加入。

兩人一個認真的教,一個用心的學。

偶爾為了讓徐渭熊找到感覺,李飛搬張凳子坐在她身後,握住她的手,讓她雙腳踩在自己腳背上,帶著她打。

這般姿勢,猶如李飛將她擁在懷中。

除第一次先詢問過她的意思,得到同意才說聲“冒犯了”之外,之後他就不問了。

每次開始教授另一個節奏,需要他帶著找感覺時,他便直接上手,帶著她打出一個個不同的節奏。

哪怕以徐渭熊的強悍性格,如此親密的接觸,依然讓她心跳加速,面上發熱。

她不斷告訴自己,這不能代表什麼,不過是極為正常的,所謂的“手把手的教”而已。

但後背貼著那寬闊溫暖的胸膛,依舊讓她不可抑止的有些心猿意馬。

不過徐渭熊最厲害的地方,便在於控制情緒,她強抑著那份異樣的感受,將注意力集中到學習打鼓上來。

一個時辰後,徐渭熊已經可以獨自打出幾個不那麼複雜,但也沒那麼簡單,絕不是初學者能掌握的節奏。

再兩個時辰後,“刀劍如夢”伴奏的架子鼓部分,她已經能完整的打下來。

武林高手的神經反應和身體協調性,是無魔世界的人無法想像的。

打架子鼓最重要的就是身體協調性,和對節奏感的把握,這些條件徐渭熊皆為頂尖水準。

是以一下午時間,就將架子鼓學入了門,並不算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不過她目前也僅僅是入門而已,想要完美駕馭架子鼓,達到隨便聽到一首曲子,就能打出合適的鼓點伴奏那種程度,還有很多東西要學。

但是專門單獨練習一首曲子的鼓點伴奏,那還是沒問題的,花些時間就能做到。

當下午徐鳳年幾人結束練功,回到王府時,隔老遠就聽到,梧桐苑裡響著節奏明快的琵琶聲,其中還夾雜著一串奇怪的鼓鑔聲。

這鼓鑔聲與樂聲的每一個重音、每一處轉折、每一個停頓,都能完美相合,互相映襯,使得這首曲子聽著節奏感十足,更加層次分明。

青鳥略有些詫異的道:“這莫非就是飛哥說的架子鼓?”

徐鳳年道:“十有八九。”

紅薯卻奇怪的道:“可彈琵琶的是誰?”

姜泥道:“院裡只有魚幼薇在,不是她還能是誰?”

數息之後,李飛的歌聲突然響了起來。

“我劍,何去何從?愛與恨情難獨鍾。”

“我刀,劃破長空,是與非懂也不懂。”

“我醉,一片朦朧,恩和怨是幻是空。”

“我醒,一場春夢,生與死一切成空。”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

“愛也匆匆,恨也匆匆,一切都隨風。”

“狂笑一聲,長嘆一聲,快活一生,悲哀一生,誰與我生死與共?”

歌聲暫止,徐鳳年咧嘴一笑,對三女道:“早上剛聊到兩劍和兩刀的話題,這小子這麼快又寫出一首好歌,真不愧是樂道大宗師。”

“快走快走,趕緊回去,我也要唱這首歌。”

說完竟展開身法,向著梧桐苑飛掠而去。

紅薯跟青鳥對視一眼,也各自施展輕功,迅速遠去。

姜泥頓時傻眼,鬱悶的跺了跺腳,邁開步子狂奔而去。

“我哭,淚灑心中,悲與歡蒼天捉弄。”

“我笑,我狂我瘋,天與地風起雲湧。”

歌聲再起,徐鳳年越品這首歌,越是感覺有味道。

聯想到自己年後即將開始的江湖行,原本對前路未知的些許躊躇與彷徨,霎時間消散無蹤,反而有了幾分期待。

有一個可以生死與共,又本領高強的兄弟相伴左右,怕得誰來?

大不了就是兩劍加兩刀的事。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

“愛也匆匆,恨也匆匆,一切都隨風。”

“狂笑一聲,長嘆一聲,快活一生,悲哀一生,誰與我生死與共……誰與我生死與共?”

李飛歌聲剛停,徐鳳年便突然從屋外蹦了進來,大聲叫道:“我呀!”

原本還有一段尾奏的,他一蹦進來叫出這一嗓子,琵琶聲和鼓聲戛然而止。

徐鳳年和隨後跟進來的紅薯青鳥,略有些傻眼,情況跟他們想的完全不一樣。

彈琵琶的並非他們猜測的魚幼薇,而是李飛自己,架子鼓前坐的卻是徐渭熊。

徐鳳年驚愕的看著徐渭熊問道:“姐,你怎麼會打架子鼓的?這玩意以前見都沒見過吧?”

跟李飛一場默契十足的完美合奏,讓徐渭熊心情十分不錯,也就沒有計較弟弟貿然闖入,打斷他們的合奏。

聽了徐鳳年的話後,她雲澹風輕的道:“剛學的。”

徐鳳年詫異的道:“這麼容易學嗎?”

李飛失笑道:“哪有那麼容易,你小子得知道一件事,這世上是有‘天才’這種存在的。”

徐渭熊嘴角微彎,勾起一抹弧度。

徐鳳年擼了擼袖子,不服氣的道:“我還就不信了,讓我來試試。”

李飛笑吟吟的對徐渭熊道:“那郡主就打一個最簡單的節奏,讓徐少試試吧!”

徐渭熊眉毛一挑,鼓槌在掌中一轉,雙手雙腳立馬動了起來,徐鳳年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的動作。

一個簡單的節奏打了數息之後,徐渭熊停下動作,起身將鼓槌交給徐鳳年,施施然道:“這就是最簡單的,你打一個給我看看。”

徐鳳年接過鼓槌,坐到架子鼓前,剛舉起鼓槌就茫然了,撓撓頭,對徐渭熊問道:“哪個鼓的聲音是‘冬’來著?”

徐渭熊指指腳下的踏板,道:“那個。”

徐鳳年踩了踩底鼓踏板,與踏板相連的鼓槌立馬敲向底鼓,發出一聲沉悶的“冬”聲。

隨後徐鳳年一一問明了幾個鼓聲對應的鼓,隨後就敲打開來。

可打了一會兒,無論如何都打不成徐渭熊剛才的節奏。

他只覺自己有些手忙腳亂,明明腦子裡已經會了,可手腳就是不聽使喚。

最後只得頹然放棄,起身訕訕道:“還真沒那麼容易哈,這鼓有點意思。”

在一旁看了一會兒的青鳥忽然上前道:“世子,我想試試。”

徐鳳年眼前一亮,道:“好,好好打,讓那小子知道,咱北涼王府藏龍臥虎不是吹出來的,天才可不止我姐一個。”

青鳥抿了抿嘴,接過鼓槌坐到凳子上,雙腳踩住底鼓和踩鑔的踏板。

閉上眼睛略作回憶,稍稍嘗試了幾次後,雙手雙腳就靈活的動了起來。

“冬次-大次鼕鼕次-大次……”

雖說剛開始節拍比較慢,但節奏完全沒有錯,在持續十數息後,節拍漸漸加快,很快就達到與徐渭熊剛才一樣的速度。

“啪啪啪……”

聽到李飛的鼓掌聲,青鳥停了下來,起身對他淺淺一笑。

李飛讚道:“厲害厲害,當得起天才二字,得空的時候,咱們可以組一個樂隊,大家一起玩。”

“不過晚上就算了,徐少得讀書,咱們別打攪他,休息日再玩。”

他規定的,練五天武就要休息一天,放鬆一下。

徐鳳年對徐渭熊笑道:“姐今天就在院裡吃飯吧!咱姐弟倆已經許久沒一起吃飯了。”

徐渭熊略微有些失神,自她十六歲進入上陰學宮,就很少再回家。

徐鳳年遊歷江湖三年,她更是三年未見,這次回來後,都還沒來得及一起吃頓飯。

想到此,她臉色柔和了幾分,對他點了點頭。

……

時間在充實而平靜的日子裡,匆匆而過,轉眼又是一個星期,距離年關已只剩兩天,明天便是小年夜。

徐鳳年他們的修煉都已步入正軌,無須李飛隨時盯著,他只是偶爾去看一眼,給彈奏幾遍清心普善曲。

這些時日,他基本上跟徐渭熊形影不離。

兩人或吟詩作賦,或彈琴唱歌,或手談對弈,又或者聊聊文韜武略,經國之策。

徐渭熊會的一切,李飛都能跟她聊到一塊去,且水平都不低,不在她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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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的,連徐渭熊自己都沒發現,她對李飛有了著迷的傾向。

李飛對這個女子自也是有心的,只不過兩人都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

徐渭熊是有著各種顧及,她猜不透李飛的心思,不知道他對自己是什麼態度,怕點破後連朋友都沒得做。

所以只能將自己的思緒,藏在內心深處,她期盼著由李飛來揭破那層紙。

原本她是不會考慮感情方面的事的,因為她是死士,肩負著輔左徐鳳年,撐起北涼徐字旗的重任。

所以原劇情中,她將自己封閉起來,絕不觸碰感情。

她不是不知道陳芝豹對自己的情意,但她不能接受,因為陳芝豹與徐鳳年並非一條心。

可李飛不同,李飛的能力遠超陳芝豹許多倍,而且跟徐鳳年是鐵桿兄弟,會始終盤桓在他左右,毫無保留的幫助他。

這就與她的使命完美契合,所以她與李飛在一起,不會有任何問題。

李飛則是在享受那種朦朦朧朧,若有若無的感覺,不急著說破。

說起來,他也在幾個世界有過妻子,可卻從未享受過戀愛的感覺。

周止若是他自己從小養大的,會娶她完全是水到渠成,加上大明需要一個皇后,所以才成了他的妻子。

小青他一開始只是單純的饞人家身子,小青也只是想要找一個依靠。

感情可以說是之後慢慢處出來的,屬於日久生情。

林月如更別提,一個比武招親,就直接確定了關係。

這些女子雖說他每一個都付出了真心與真情,可她們卻並未給過他那種朦朦朧朧,患得患失,有喜有愁的戀愛感受。

徐渭熊並不溫柔,更談不上嫻淑,可她讓李飛感受到了戀愛的感覺。

她本身驚才絕豔,他們有共同的興趣愛好,他們可以一起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

他一向認為,這世上最完美的兩口子,莫過於床上是夫妻情侶,床下是朋友兄弟。

徐渭熊就是這樣一個,能跟他處成這種關係的女人。

他不會讓徐渭熊患得患失的等太久,但也不妨再多享受享受那份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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