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雲垂暗,狂風怒號,龍捲接天,浪湧驚濤。

宛若毀天滅地般的景象,駭得雙方人馬無不退避三舍,不敢靠近戰場。

盧龍川等人雖有閱歷,可哪裡見過這般場面,同樣嚇得心神動搖,急忙退走。

只見關隘的天王寨人馬丟盔棄甲,忙不迭下去避難,一時間城牆上滿地狼藉,人馬幾乎走了個乾乾淨淨。而水面上的龍王寨船隊也趕緊搖槳撤遠,生怕被龍吸水卷進去。

隔著老遠,雙方只看到陳封在牆頭奮力一躍,便撞入漫天龍捲之中。

嘭嘭嘭——

緊接著,場中不斷響起爆裂的打鬥之聲。

可由於強風撲面,眾人難以睜開眼睛,兼之天色昏暗,又有數道龍吸水遮擋視野,大家根本看不清兩人究竟打成什麼樣子,只能聽著巨大的動靜,忍不住想象一幕幕龍爭虎鬥的畫面。

關隘內,天王寨眾頭領縮在工事之後,避風避難,時不時探頭出去,看一看仍在呼嘯的龍捲風。

“仙家手段,真是仙家手段!”

孫榮一臉震撼,喃喃唸叨。

“御風真人一身神通,驚世駭俗,國有仙師,實乃朝廷之幸……而那陳封竟能與之抗衡,簡直匪夷所思!”

盧龍川心旌神搖,自言自語。

旁邊天王寨眾頭領臉色煞白,都是一副震撼驚恐的表情。

本來不少頭領私下裡覺得,統領和軍師信奉傳言,大張旗鼓請一位道人隨軍出征,實在有些兒戲。

可此時,他們只覺後怕不已,慶幸說動真人出山相助,否則如何匹敵那好似人間魔主般的陳封,豈不是要被人嘎嘎亂殺?!

盧龍川等人無法幫忙,還看不清戰局,此時能做的唯有焦急等待,患得患失,提心吊膽。

風捲浪湧的場面,持續了一個時辰左右,才漸漸平息下來。

隨著風止浪停、雲收雨歇,天空逐漸轉晴。

雙方人馬這才敢冒頭仔細觀察,心急火燎打探戰況如何。

緊接著,兩邊便看到,御風真人在天上懸停,陳封在水裡露出上身,正遙遙對峙。

正當眾人好奇誰勝誰負時,天上的御風真人忽然朗聲開口:

“今日貧道當真大開眼界,陳寨主神功蓋世,肉身千錘百煉,不愧為天下第一,在武學一途,你真是不世出的奇才。”

陳封大聲回應:“真人神通,也是陳某生平僅見,當真是無雙無對,這天下高手,唯有你配與我交手!”

周靖笑了笑:“你我此戰便當平手如何?”

陳封嘴角一咧:“好,今日且休戰,來日再與你慢慢較量!”

兩人喊話聲傳出老遠,教在場許多人聽見。

還不等眾人有所反應,兩人便各自歸陣,陳封在水中疾遊,拖著一道白線跳回龍王寨樓船,而周靖則飄然降落關隘牆頭。

見狀,盧龍川等人趕忙迎了上去,詫異不解:

“真人,這是……”

周靖收了笑容,手掐法訣,深吸調息,過了幾秒才緩緩開口:

“貧道法力損耗甚巨,再打下去,恐怕也降伏不住此人。”

“啊?連真人這般神通,竟也不是那陳封的對手?!”

盧龍川等人面色頓變,一時間有點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周靖搖了搖頭,補充道:

“不過,貧道擅馭風而行,那陳封也拿我無計可施,奈何不了彼此。”

“原來如此。”

盧龍川聞言,這才稍稍安了心。

要是連這般號令狂風的高人,都敵不過那陳封,那他實在不知道這仗該怎麼打了。

緊接著,盧龍川有些緊張,咽了一口唾沫,態度畢恭畢敬,小心翼翼問道:

“依真人之見,現在應當如何?”

“我看對方不會攻過來了,不如鳴金收兵吧。”周靖隨口說了一句,接著失笑道:“盧統領才是三軍統帥,自發號施令便是,何必問我一不通軍事的道人?”

“哦……好,眾將聽令,整治各部,暫且收兵。”

盧龍川趕忙下令。

身為統帥,他本沒打算讓御風真人參與決策,但如今看到這人的手段遠超想象,簡直不似凡人,他不由下意識詢問對方,不敢忽視對方的意見。

其他天王寨頭領,更是對御風真人敬畏有加,甚至不敢直視他的雙眼。

雖說他們是見多識廣的老綠林了,但面對這種動輒掀起狂風,法力通天徹地的厲害人物,仍是感到緊張害怕,對於無法理解的手段感到本能的恐懼。

而四周的天王寨士卒,甚至想要拜伏於地,個個誠惶誠恐,已經把御風真人尊為仙人。

看著眾人的反應,周靖臉上淡定,心裡卻是暗暗一笑。

這番交手效果顯著,看來鎮住了場子。

實際上,他和陳封幾乎沒有近身過招,但是特地弄出震撼人的大場面,好像打得無比激烈,別人根本不會懷疑兩人是演的。

故意在雙方兵馬前演了一波,讓兩個使徒的形象都有所鞏固,互相配合抬高彼此的身價,收效不錯。

“我在這裡牽制住陳封,兩邊兵馬按部就班接戰,一時半會估計打不完,還要僵持一陣,接下來就看戰事如何發展了……”

周靖暗自盤算。

另一邊,陳封回了龍王寨陣中,郭海深等人也趕忙迎了上來。

“哥哥,你沒受傷吧?”

陳封隨手把槍擱在一邊,擺手道:“我無事。”

眾頭領還不放心,仔細檢視了一番,確認陳封毫髮無損,這才放下心來。

方真咽了口唾沫,心有餘悸道:

“適才那道人使出驚天動地的手段,兄弟們都為哥哥捏了一把汗……那御風真人難不成真是上仙下凡,這呼風喚雨的手段,當真是人力可為?!”

眾頭領都是後怕不已,對靈風子的手段驚為天人,忌憚敬畏。

陳封搖搖頭,不以為意:“世上能人輩出,遇上勁敵也不稀奇,不過奈何不得我,只是那鳥道人會飛,老子打不到他,否則豈會善罷甘休。”

聞言,眾人才安心許多。

陳封便是龍王寨的精神支柱,只要陳封不敗,他們就底氣十足。

段雲峰皺眉,冷聲道:“那道人這般本領,卻甘願奴顏屈膝為狗皇帝賣命,實在令人不解……看來即便是那樣的高人,也逃不了世人貪圖的功名利祿四字。”

此言一出,頓時有些冷場,眾人不知該如何回話。

杜迎嘆了口氣:“唉,朝廷畢竟勢大,乃是天下正統,即便昏庸腐敗,世人仍然願意投效,做個同流合汙之輩,最好也不過睜只眼閉只眼,只圖自身一世富貴……古往今來,名利向來大於公道,這世間事,說穿了,都是人心使然罷了。”

陳封打斷對話,沉聲道:

“先不講這些有的沒的,暫且收兵回寨,敵軍既有這種高手,我等徐徐圖之。”

眾人轟然應是,號令水師一同撤走。

……

緊接著的半個多月,雙方兵馬在湖陽地界多番交手,御風真人與陳封又鬥了好幾場,次次都是聲勢浩大,驚天動地,最後以平手告終。

兩人的戰場表現驚世駭俗,目擊者眾,隨之傳入民間,不脛而走,引發軒然大波。

民間說法越傳越誇張,簡直成了神話,正常點的說靈風子神仙下凡勇鬥惡蛟,離譜點的說陳封無敵於世間,乃是陸地仙人、天下武祖,神仙遇他也須低眉云云。

但不論怎麼傳,兩個使徒經此一役,都是聲名大噪,本來便在不同圈層裡很有威望,如今更上一層樓,可謂是雙贏……自個兒贏兩次。

接下來兩個月內,兩軍對壘,大戰小戰幾十場。

雖然陳封被御風真人牽制,無法動用慣常的斬首戰術,但龍王寨佔據地利人和,還有內奸傳信,仍是佔據了上風,打得天王寨叫苦不迭。

天王寨只能頻繁向朝廷寫信,請求派兵增援,然而都石沉大海,物資是送來了不少,可兵卒半個也沒有,隔岸觀火之意毫不掩飾。

無奈之下,天王寨只能暫停進攻,完全據守要津,結硬寨打呆仗,憑藉兵多將廣,抵擋龍王寨攻勢。

表面看上去,赫然不知哪方才是剿匪的。

不過此舉確實有效用,天王寨縮頭據守之策,宛如老鼠拉龜,讓龍王寨也無從下手,雙方只有小規模摩擦,不得不進入戰事僵持的階段。

……

時日漸入夏天,赤日炎炎。

龍王寨內,陳封與眾頭領共聚一堂,商議軍務。

“這天王寨如此龜縮,我等久攻不下,這般拖下去不是個事。”

郭海深扶額,語氣發愁。

杜迎也是沒轍,無奈搖頭道:

“敵軍與我方兵馬數量大致相當,如此嚴防死守,我等也難攻下敵軍關隘……若寨主可像往常一樣出手,那倒不是問題,可惜每次那御風真人都從中作梗,不然天王寨豈會是我們對手?”

段雲峰皺眉:“敵軍得朝廷後勤支援,糧草充裕,拖得越久對咱們越不利,可惜對手糧倉重兵把守,也無機可乘。”

眾人一陣討論。

這時,陳封忽然開口,道:“我等雖佔據上風,可一時半會無法制敵,不如用奇謀勝之。”

話音落下,眾人紛紛轉頭看了過來,滿臉訝然。

“哥哥這般說,可是有了計略?”

杜迎好奇。

陳封點了點頭:“我有一離間計,或許可行。”

“離間計?”

眾人頓時驚了,瞪大眼睛,表情好像第一次認識陳封一樣。

——沒想到寨主濃眉大眼的,竟然也玩這樣的陰謀詭計?

杜迎張了張嘴,趕忙問道:“那天王寨眾頭領聚義多年,上下齊心,鐵板一塊,這離間計要如何行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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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封面不改色,道:“軍師此言差矣,招安一事,早已讓敵軍一些頭領離心,實際上早有天王寨頭領私下與我暗通款曲。這些時日我總能料敵機先,讓對手屢屢吃虧,便是因為此人與我傳信,透露機要。”

眾人驟然聽聞這個訊息,頓時大吃一驚。

“竟有此事?那天王寨頭領既已招安,難道又要重新叛離朝廷不成?”

“怪不得哥哥近日對敵軍調動瞭若指掌,原來其中還有此節!”

“哥哥卻是瞞得我們好苦!”

眾人驚完之後,便是大喜過望。

敵軍之中有自家內奸,這可是大好事!

陳封待眾人安靜下來,才繼續道:

“此事有書信為證,正好利用暗通的書信,栽贓其他頭目,離間敵軍將領,讓其內部生亂,如此破綻自生,我等便可趁虛而入!”

杜迎沉吟一陣,點頭贊同:“如此行事,或許大有可為!”

眾人紛紛附和。

計策聽起來雖簡單,但是實施環節不容易,選定什麼目標、如何用書信栽贓等等,都需要具體考慮,還要進一步商議。

這時,有人好奇開口:

“這投靠咱們的天王寨頭領是誰?不知寨主方不方便講?”

杜迎聞言,正想制止。

陳封卻擺了擺手,渾不在意道:

“在座的都是自家兄弟,沒什麼不可說的,暗中與我傳信的,便是天王寨四當家項天傑!日後陣前遇到了,大家莫要與他糾纏,免得壞了自己人性命。”

見陳封已經說了出來,杜迎無奈嘆了口氣。

在他看來,這種軍事機密,怎能輕易示人?

寨主此舉卻是太過不小心了,一個不慎就會害了投奔之人。

“竟然是他?莫非是當初在江春與二弟相會後,他便心中敬服,這才特來投奔?”

郭海深吃驚,皺眉分析,感覺找到了理由,好像不無可能。

眾人也是大為訝異,他們以為最多是個座次靠後的小頭領通敵,沒想到竟然是對方的四號人物。

這是在圖啥?

難不成招安之事,真讓天王寨分裂到這種地步了?

陳封面無表情,看著眾人竊竊私語。

在天王寨軍中的奸細,只有靈風子一人,哪有什麼敵方頭領。

這個計策不是陳封放置時的主意,而是在傳信中,他接到了周靖上身的靈風子的指示,內外配合。

周靖同樣不想久戰,但發覺光是透露軍事情報,不足以快速結束戰局,而天王寨這段時間又在不斷求援。為免夜長夢多,乾脆做些小動作,而靈風子身在敵營的優勢,自然要利用起來。

真正的離間計,在陳封開口的一刻,便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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