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月亮,漸漸升起到了半空,映著京城北面紫禁城中紅牆碧瓦,映著王公貴族家的花園池塘,也映著東西城四合院中金魚缸和芭蕉樹,以及下三城泥鰍溝中破舊的草房。

月是中秋圓,一家家一戶戶,無論窮困富貴,都於此時陳設香案,對月祈福,祈禱一家人平和喜樂,吉慶安康。

而此時,楊家舊祠卻冷冷清清,唯有幾株高大的榆樹,在微風中輕輕搖動,發出沙沙的響聲,更把殘碎的月影,散散落落的投射在長滿青苔的舊牆之上。

不時幾聲悠長的寒鳥啼鳴,更增加了幾分月夜的孤寂。

忽然,在祠堂之中,隱隱有一星火光,暗暗地透了出來。

楊晉肅然對著堂上諸牌位,雙手舉香,深深的彎腰跪了下去,頭觸於地,拜了四拜之後,良久未直起腰來,便如石化了一般。只是細心看去,卻見他渾身不住的顫抖,兩隻手更是攥得緊緊的,尖銳的指甲刺破了掌心,兩條細細的血痕靜靜的流了出來。

良久,他才緩緩地抬起頭,若有人見他形容,必然會大吃一驚:前兩天還俊秀年少的楊晉,此時居然象一個五旬老叟一般,滿面皺紋,華髮蒼顏。只見他渾濁的眼中滿是淚水,對著面前數行牌位喃喃道:“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孫楊晉在下,值此中秋團圓之時,以清水一杯、野果數枚,祭於先人,佑我救得先父英靈,血洗仇恥。晉雖粉身碎骨,不敢有辭!尚饗!”

說罷,上前數步,將一柱細香插於前方殘舊的香爐之內。一絲細煙,嫋嫋地升起於眾牌位之前,又漸漸飄散淡去。

楊晉退後幾步,這才轉身蹣跚行到一具陳列於祠堂一側。只見一具棺材,擺在旁邊。

“爹爹”,楊晉跪坐於地,手撫棺板喃喃說道:“不要急,兒子已經將那東西取來,只需今夜子時,自然能解去爹爹你的苦楚……”

一邊說著,已經是哽咽難言,語帶哭聲道:“爹爹,你生前每教導我和哥哥,為人總須堂堂正正,以忠事君,以孝事父,以誠待人,以信處事。可為什麼我們楊家一向為善,爹爹你秉公執正,修身持家,未有一分惡行,卻落得這般下場?只說天道無常,每佑善人,今日這天道在哪裡?在哪裡?”

說到這裡,楊晉以頭觸動棺板,咚咚有聲,額頭上鮮血淋漓,他也不去擦拭,只是哭得聲如撕心裂肺,幾乎要斷氣的一般。

似是與此相應,那棺材之中,忽然傳來“咯咯”的聲音,似乎其中有什麼活物,在裡邊動彈一般。

楊晉聽了,連忙收起悲聲,輕輕撫著棺板道:“爹爹,且稍安勿燥。再得幾刻,便到了子時。兒子已經偷偷學會了脫難的法門,所用的法器也託您生前故友相助,尋找到了。只要再忍數刻,定然解去爹爹禁魂之難,超脫苦海。”

棺材中聲音隨著楊晉這幾句話,也變得輕柔起來,又“咯咯”發出幾道長緩的聲音後,便安靜下來,再無聲息。

靜靜地月光從祠堂破舊的窗格中對映進來,投在青磚蔓成的地面上,形成一塊一塊長長的光斑。香爐上的長長細香緩慢而堅定的燃燒著,煙霧在月光的對映中緩緩飄動,變得異常的朦朧變幻。

一陣風輕輕地旋起,在祠堂中央形成一個小小的龍捲。祠堂中久未打掃的塵煙一下子被卷了起來,在旋風的帶動下形成一道黃色煙柱。

忽然沙地一聲,所有捲起的黃塵都停滯了一下,然後紛然灑落在地上,在旋風中間,瞬間現出一個人形來。只見他灰髮披肩,面如黑鐵,一部花白的鬍鬚,身著暗黃色的長袍,手中持著一根長長的柺杖,冷冷地注視著跪在棺材旁的楊晉。

“楊壇主,為什麼這幾天以來,忽然沒了有聯絡——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鄭護法他人呢?”那人冷冷說道。

“屬下恭迎石護法大駕。這其間之事,實在一言難盡……”楊晉先是一驚,看到來人形容這後,這才連忙起身上前。

“怎麼回事!?楊晉,你難道用了那天絕咒了麼?”石護法一見到楊晉蒼老的形容,不由一驚,打斷了楊晉道。

楊晉嘆了口氣,便將自己與鄭久二人被人發現困住,之後萬千傀儡被人擊傷,鄭久在不三不四聯手之下命喪黃泉之事一一講明,之後說道:“屬下見事不可為,只能拼命發動天絕咒。也是幸好事先在我家祖宅中設了本命樁,這才得以脫出那困陣,遁到了這裡。只是傳信傀儡當時被敵人擊落,鄭護法又已身亡,這才無法發送信息,困守此地。”

石護法聞言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不過楊壇主,你本身修為,便全以祭煉之法修成,本無根基,再施這天絕之咒,只怕難免大損壽元。這一次施為,只怕折去有三十之數。不過你能忠心體事,不惜自毀取得寶物,也算是難得了。教主聞言,必有獎賞。那寶物既然已經拿到,這便交與我,返回覆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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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晉一聽大驚,雙目直立道:“石護法!當時教主不是言道,取此物是為了解救我父受困之靈麼?當時您也道,我爹爹受人暗算,死後靈光不得解脫,受困於體而成厲鬼。須得有此硯這等大陰大邪之物,方可為法器超度與他?今夜月圓,正是行法之時,如今怎麼說交回教中?”

石護法似有不耐地道:“楊壇主,此間做法諸事,頗有講究,哪裡一時半會說得清的。你且先將那寶物交與我,至於你父靈魂超度之事,教主自有安排。”

楊晉搖搖頭,退後幾步,眼睛緊緊地盯著石護法道:“恕屬下不能從命。石護法,此事關係我先人,楊晉雖然無能,但豈能這般隨人信口雌黃,任意擺佈?若是此事不得清楚,楊晉寧肯死也不會交出來。”

“哈哈……”石護法仰頭發出一陣大笑:“楊晉,你不要蹬了鼻子就上臉!事到如今,我不妨對你明言,你那父親,是被人下了咒。因此他生前便狂亂無主,死後又拋屍此間,受了三年日月洗煉,用不了多久,便成殭屍。到那時節,估計自然有人將他收走。雖然我不知是何人所為,但你父生前也算是朝中高官,能有本事、有權勢算計他的,又怎麼會是尋常之輩?這樣的人,咱們香教也惹不起。你想要救你父親,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什麼!?”楊晉一聽目眥欲裂:“那你們為什麼先前還哄騙於我,要我去盜了這硯臺來?”

“哼,若不是看你能和盜門中人搭上些關係,哄得你們去取這硯臺來,教中又怎麼會費這般大的氣力?長老連萬千傀儡這等秘法都付與了你,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識相的便快些將那硯臺交出來,免得受苦!”石護法冷笑道。

“休想!”楊晉怒吼道:“你不要欺我什麼都不明白。在教中時,我偷偷檢視過教中寶典,我父此情,雖然是被人下了咒,但只要有邪靈法器為引,自然可將咒轉於器上,救我父出困!你以為什麼都不知道,我會來幫你們盜寶?你不是說讓我死了這心麼?今夜我便救給你看!”

“想不到你這小子居然還有幾分小聰明,可惜我教之中法,皆需有引有祭。你想逆行殭屍之咒,以這硯為法器,也還說得過去,只是你想用什麼為引?難道要搭上你的命不成?你已經用過一次天絕咒,這條命已經去了多一半,再敢亂用法門,小心立時便丟了小命!何況,有我在眼前,難道會容你胡來不成?嘿嘿,小子,你就認命吧!”說著,石護法已經踏前一步,便向楊晉逼來。

“做夢!”楊晉咬牙切齒,花白的頭髮亂成一團,幾如惡鬼:“天地神鬼,萬千八方,急急如律令!”

隨著楊晉的咒語才落,一個高大黑影突然出現在他身邊,頭戴氈帽,身系麻繩,正是那萬千傀儡。

只是這次這道萬千傀儡卻未分身為八,只是一分為二,一左一右,護住楊晉。楊晉抬頭,惡狠狠的盯著石護法,兩眼血紅,便如一隻欲要擇人而噬的惡狼一般。

“嘿嘿,我的楊壇主,若是你身體無恙,這只傀儡完好無損時,對陣起來,興許還能費我一番手腳。現在如今你自己天絕咒反噬已成,這東西又被人重創,還想憑此與我為敵?真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石護法冷笑著說罷,忽然手中柺杖輕飄飄地扔起來,只喝了一聲道:“看我破了你這破爛傀儡。天一地二,打!”

只見那柺杖才一升起,便攪起層層如波浪般的光暈,一道道杖影如龍蛇起陸,霎時佔滿了祠堂半空,由上而下將楊晉與他身邊的兩個傀儡籠罩其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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