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五城兵馬司牢房裡。南宮墨披著一件鑲嵌著白色皮毛的暗青色披風,端坐在牢房靠牆放著的椅子裡。前方不遠處,藺家母子幾人被困在一根柱子。身上並沒有什麼傷痕,更沒有見血。但是只看藺長雲頹敗的模樣就知道,顯然也吃了不少苦頭。

南宮墨託著下巴眼眸有些百無聊賴地望著不遠處的藺家母子幾個皺眉道:“問了這麼久,還是沒有問出來?”

秦梓煦撫額,很是羞愧,“下官無能,請王妃降罪。”

南宮墨擺擺手,秦梓煦的本事他清楚,問不出來肯定不是他無能。但是這藺長雲看著也不像是什麼三貞九烈的人物啊。就算他是,藺長安藺夫人和藺菡母子三個也必須不是啊。南宮墨想了想,問道:“會不會…他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

秦梓煦有些不信,藺家跟這次的事情有牽扯是肯定的。大家都是世家子弟,就算真的倒黴選錯了坑跳也不可能連坑主是誰,坑裡有什麼,挖坑幹什麼都不知道吧?要是這樣還敢義無反顧的往裡面跳,是得多蠢啊。但是想想今天這一下午,他們除了讓人皮開肉綻的法子,基本上什麼法子都試過了,藺長雲應是沒鬆口。問什麼都說不知道,感情這位不是骨頭硬,而是真的不知道?

秦梓煦看向藺長雲的眼光,越發的接近看白痴了。藺長風居然讓這樣的母子幾個欺壓了十幾年最後還被趕出家門?秦公子考慮他是不是要開始重新審視長風公子的智商。藺長雲似乎被這樣的目光看的有些惱羞成怒,南宮墨和秦梓煦的對話並沒有避開他。狠狠地瞪了秦梓煦一眼卻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臉色更加灰敗陰鬱起來。

彷彿找到了頭緒,秦梓煦重新坐了回去,問道:“既然你什麼都不知道,據說那些江湖中人是藺長安在街上僱的,他為什麼好端端的要去僱一群江湖中人?”藺長雲這一天吃了不少苦頭,此時聽到秦梓煦又開始問已經問過的老問題,更加煩躁起來,“我已經說過了!是為了防藺長風,他武功那麼高,手底下也有不少高手,萬一想對我們不利怎麼辦?”

秦梓煦不置可否,輕輕彈指道:“事實是,你們想對藺長風不利。意圖殺害朝廷三品命官,膽子不小啊。”

“我沒想要殺他!”藺長雲惱怒道,這是真話,不管他有多恨藺長風,有時候甚至覺得他死了才是最好。但是今天最開始,藺長雲確實是沒有打算要殺藺長風的。秦梓煦不以為意,繼續問道:“藺家近期支出了進三十萬兩的銀兩,你送給朱家了?為什麼?”

藺長雲輕哼一聲,道:“那又怎麼樣?六妹嫁進了朱家,我給她的嫁妝不行麼?就算我送了三十萬兩給朱家,犯法麼?”

秦梓煦打量著他笑道:“三十萬兩的嫁妝,好大方。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你大概記性不好需要本官提醒你,要治你本官用不著抓什麼勾結誰或者結黨營私之類的東西。就憑你今天想要對藺長風不利,你就別想痛痛快快的走出大牢。哦,原本倒是有人可以撈你,不過你說如果本官將這三十萬兩銀子的去向一起送到陛下面前,你猜你新任的主子還敢不敢替你說話?”

藺長雲咬牙,“秦梓煦!我跟你無冤無仇……”

秦梓煦冷笑,明天要是出了事,別說什麼仇怨了,大家誰也別想過好日子。

南宮墨撫著眉心道:“天晚了,明天還有事兒。看來他確實是什麼都不知道,別費勁兒了。就按謀害朝廷命官處置吧。”

秦梓煦恭敬地點頭應是,“王妃說得是,看來這邊確實是問不出什麼線索了。王妃不如先回去休息?”

南宮墨點頭起身道:“也好。”

眼看著南宮墨真的要走,秦梓煦看他的眼神也越來越冷漠,藺長雲真的有些慌了。他也不真傻到這個地步,到了這個時候也猜到只怕是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大事發生了。秦梓煦剛剛說的話堵死了他所有的期盼和退路,如果真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大事發生而他們也捲入其中,只怕最後就不止是他一個人,而是整個藺家都要完了。但是他又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麼事,如果說是他暗中投靠鄭王的話,這算是什麼大事嗎?金陵城裡選擇站位和正準備站位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哪朝哪代沒有這些事情?如果楚王府以這個理由想要抄了藺家的話,楚王這個王爺只怕也該做到頭了。

那麼…到底是什麼?

越想越急,藺長雲額上都急出了一頭的虛汗。

他必須說點什麼,如果說不出什麼楚王妃需要的東西,他們母子四個只怕都沒有活路了。哪怕根本沒什麼事,誰知道秦梓煦會不會弄點什麼栽贓到他身上去?

“等等!”眼看著南宮墨已經要走到牢房門口,藺長雲忍不住叫道。南宮墨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藺長雲咽了口口水,咬牙道:“朱大告訴長安,最近金陵城可能有點亂,讓我們多找一些護院的。那些走了的江湖中人是我們花錢找來的,那幾個很厲害的人不是。他們是朱大的人,說是寄住在府裡的。朱大那樣的人,哪裡請得到那樣的高手。我以為…以為是鄭王殿下想要暗中培植一些人手跟楚王抗衡,所以才招來那些人的。畢竟、人人都知道楚王殿下身邊高手如雲…只是給他們一個院子住著,就能賣鄭王一個人情,所以就……”

南宮墨回身與秦梓煦對視了一眼,見他們不說話,藺長雲頓時有些急了,“我說的是真的!這種事又不是只有我們一家人做!有好幾家跟鄭王府和朱家關係近的人家都這麼做的啊。至於那三十萬兩銀子,也不止是我們,金陵十大家,至少有三家暗中給朱家送過銀子,朝堂上的那些官員就更不用說了。我若是不送,在鄭王面前哪裡能有位置?”

南宮墨垂眸,“哪些人家收容過江湖中人?寫出來。”

馬上就有人送上紙幣,藺長雲也明白事情不對了顫抖著手將自己知道的東西都寫了下來。原本身在其中並沒有感覺,但是被人折磨了半天逼到絕境之後突然清醒了一些了。鄭王想培植高手的話只會暗中將人放到一個外人不知道的地方,又怎麼會分批送進金陵城中的權貴世家府中?這分明是要搞事的節奏啊。想到此處,藺長雲頓時又嚇出了一聲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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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藺長雲寫出來的名單,南宮墨神色冰冷而凝重。轉手遞給站在一邊的南宮緒,沉聲道:“大哥,抓人吧。我讓星危和秋陽協助你。”

南宮緒沉默的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次日一大早,金陵各條街道就被人清掃的乾淨無塵。街道兩旁擺滿了各種應季的鮮花,張燈結綵比起剛剛過去不久的新年更甚三分。皇帝萬壽,大赦天下,普天同慶。當然,太初帝並不是一個喜歡降恩的皇帝,他自然也不會做出那種赦免罪犯以取得民心的事情。而是選擇了另一種更受百姓歡迎的法子——減賦。

大夏的賦稅比起北元時候自然算不上重,但是綜合古今上千年的厲害看也不算輕。畢竟大夏開國還不到五十年,百廢待興,這幾年又是戰亂不止,無論南北其實賦稅都有些沉重。太初帝登基,原本就是要與民休養生息的,這個時候宣佈減輕賦稅也正是合適的。太初帝雖然急著想要收拾北元人,卻也明白欲速則不達的道理。中原若是不能安定,還談什麼北征?

於是這個訊息一出,整個大夏的百姓都沸騰起來了。齊呼天子萬歲。

對老百姓來說,誰當皇帝跟他們其實沒什麼關係。重點是誰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誰上位他們能少給一點稅,少服一點勞役。至於誰是正統誰是篡位,其實真的沒那麼重要。

一大早,夭夭和安安就被長平公主收拾好帶進宮裡去了。絃歌公子雖然身上既沒有爵位也沒有官職,師徒三個卻也都收到了正式的帖子,被以貴賓之禮請入了宮中赴宴的。原本老頭兒和聞人師叔對這種宴會並沒有興趣,但是聽說了當天可能會有刺客之後還是跟著絃歌公子進宮去了。萬一讓那些不長眼的刺客傷了兩個小寶貝,他們還不知道怎麼心疼呢。特別是曾經被宮馭宸綁架過一次的夭夭,更是成了重點管控物件。兩個孩子被長平公主帶去見過皇后之後就直接由師公和叔公接手了。兩位長輩年紀都大了,太初帝後宮只有那麼寥寥可數的幾個人,倒也不用避諱太多。

在楚王府的南宮墨聽了跟著長平公主的暗衛回來的稟告不由得一笑,也真的放下了心來。兩個孩子有師父師叔保護,無論今天發生什麼事,她和君陌都不用擔心孩子了。揮揮手讓暗衛回去繼續保護長平公主,南宮墨繼續低頭翻看手中的東西。別看今天就是壽宴了,她也不能就直接甩手進宮去跟那些命婦閒磕牙,事情還多著呢。不過想想坐在一堆命婦中間磕牙的情形,南宮墨立刻振奮了精神,還是幹活吧。

“王妃。”

曲憐星捧著一堆冊子匆匆而來,不等她行禮,南宮墨開口道:“長風那裡有訊息了?”比起之前,曲憐星顯得有些花顏憔悴,依然還穿著昨天的一身衣裳,眼底也佈滿了紅色的血絲,顯然昨晚是一整晚都沒有睡。

曲憐星點點頭,將手中的冊子送到南宮墨跟前,道:“啟稟王妃,長風公子昨天測查了戶部最近十年的賬冊,去掉正常的支出和耗損,確實是有一部分錢去向不明。”

南宮墨翻開冊子,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看到上面的數字卻是一怔,挑眉道:“二十萬兩?”

曲憐星點頭道:“只有這批最為可疑,這二十萬兩黃金是去年八月初以購買軍需的名義分好幾批支出的。但是,事實上這些錢一分都沒有用到購買軍需上。黃金出了國庫之後就不見了蹤影。因為但是兩軍對峙正是最緊張的時候,朝廷事情也多。戶部也沒空理會這筆爛賬。等到陛下登基之後……”

“怎麼?”南宮墨問道。

曲憐星道:“之前朝堂上的文官結夥跟陛下對著幹的時候被陛下給擼下去了。現在的戶部尚書是陛下的人,所以…他也不知道就中情況。我們派人去找那老頭,發現他,年前就已經過世了。”

“二十萬兩黃金…不是小數目。”南宮墨道:“就算那時候事情多,蕭千夜也不可能完全不過問啊。”

曲憐星搖頭,蕭千夜雖然如今只是個沒什麼權利的郡王。但是到底是身份特殊,沒有陛下的許可,他們即便是有所懷疑也不可能直接跑去郡王府上問他。南宮墨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問道:“只有二十萬兩,剩下的呢?”

曲憐星道:“戶部確實是沒有別的可查之處了,時間更久遠的就算想要做假賬也沒那麼容易。”更何況,一百萬兩黃金啊,就等於是一千萬兩白銀。即便是對國庫來說這也不是一個小數目。若是這麼多錢從國庫失蹤了還沒人發現,戶部的官員也不用活了。

“不過,我們昨晚又熬夜查了最近幾年皇室內庫的帳。發現……”

“發現什麼?”

“當年平川郡王府被抄家之後,平川郡王的家產並沒有衝入國庫,也沒有在皇宮的內庫中發現賬冊。”原本皇宮的內庫是不歸藺長風管的,不過太初帝很想得開就讓藺長風一起差了。反正他沒錢,也不怕藺長風中飽私囊。一天一夜不到的時間,即便是藺長風帶著整個戶部,還從別處借了不好人手,想要將戶部和內庫好幾年的賬冊全部查一遍也是個極為巨大的工程。曲憐星這會兒雖然有條不紊的回著南宮墨的話,但是她依然覺得自己腦子裡現在全都是那些密密麻麻的賬冊在晃動。

南宮墨思索著,“平川郡王…靈州金礦!”

當年平川郡王和蕭千夜共同掌握著靈州的金礦,而且從兩人當時的關係來看肯定是蕭純拿大頭。那麼平川郡王府的財富…想到此處,南宮墨微微嘆了口氣。抬頭看看曲憐星憔悴的臉上道:“我知道了,昨晚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兩個時辰,養養神再說別的事兒吧。今天的事情只怕不少。”

“是,王妃。憐星告退。”曲憐星也不推辭,恭聲告退。她畢竟比不上習武之人,藺長風忙了一晚上依然還是神采奕奕的。但是她現在卻不僅覺得額邊隱隱作痛,還有點頭重足輕的感覺,再不休息只怕真的要倒下了。

看著曲憐星搖搖晃晃地出去,南宮墨不由莞爾一笑。搖了搖頭轉起身來,拿起曲憐星剛剛給她的冊子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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