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該怎麼做?”

差不多十幾分鍾之後,李爾才強行讓自己從那種無盡扭曲的混亂當中掙脫出來,而這整個過程中龍祖一直都只是靜靜地看著,絲毫沒有幫助他的意思。

所幸的是,他也沒有做出任何會危害李爾安全的行為。

“進去。”龍祖肅穆的說道,“馬拉薩陛下在祭壇上留下了很強的黑暗禁制,除非是他意志所允許的人,否則任何敢於靠近者都將被無限的黑暗所吞噬,我雖然覺得你就是陛下所說的那個人了,但到底是不是,還需要你自己來證明,別說我沒提醒你,如果失敗,你很有可能會死。”

聽完這番話李爾才明白為什麼這麼重要的地方竟然連一個守衛都沒有,如果連黑暗之龍設下的禁制都攔不住的話,那麼地下城那些人充其量只能夠用自己的生命來表示忠誠。

而當他強行摒除了腦海裡的一切雜念,靜下心來徹底感受周圍後,果然發現一絲絲若有若無的黑暗氣息縈繞在祭壇的周圍,很微弱,比銀白月色下的螢火更容易讓人忽略,但也很危險,因為李爾的精神力只是稍微觸碰了一下那片黑暗,就立刻悄無聲息地消失了一片。

李爾的腦海裡出現了一絲猶豫,首先第一點他並不能完全信任龍祖,雖然到目前為止對方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真誠,所說的話也確實沒有什麼破綻,但越是這樣的糖衣炮彈,他在心裡就越小心翼翼的提防。

第二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不知道如何去解除馬拉薩留下的法陣,雖然龍祖一直口口聲聲說他就是馬拉薩要找的那個人,但是他剛才用精神力去接觸那片禁制的時候並沒有感覺到任何友好的氣息,雖然龍祖也明說了會有生命危險,但是這種程度的考驗確實由不得他不謹慎。

“最後一個問題。”李爾抬頭看向了龍祖那雙枯潭般的眼睛,像是要把裡面每一根血管以至於瞳仁裡灰白色的斑點都刻印進心底,當然,如果其中有什麼變化他也能第一時間捕捉到。“你是怎麼確定我就是你要找的那個人的?”

“人類的多疑在你身上還真是體現的淋漓盡致。”龍祖棲笑一聲,有些鄙夷,又有些哭笑不得,但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的情緒。

“哼,關乎身家性命的事情,當然是更小心也不為過。”李爾擰了擰鼻子毫不在意地回答。

“直覺。”龍祖誠懇地道,所幸他也明白這樣說服不了李爾,在後者的眉頭皺成兩條麻花時又給出了詳細的解釋。

“我雖然沒有接觸過本世界的世界之源,但是馬拉薩陛下送入地底的那一團我卻有幸近距離感觸過,和你擊殺艾登所用的那種力量如出一轍,不過嚴格來說你用的力量要更…………”龍祖沉吟了一會兒,似乎努力在腦海裡搜尋一個可以用來形容那種感覺的詞語,然而十幾秒之後他的眼中已經出現了痛苦的神色,卻最終還是無奈的放棄了。

“我不知道,總之那一刻我能知道的是,你一定是陛下等待的那個人,我確定這一點,確實更多的還是憑藉悠長生命裡鍛鍊出來的直覺,如果你不相信,那麼我亦沒有別的辦法,只要你立誓保守此地的秘密,那你現在就可以離開了,咳……咳……”

好像剛才那十幾秒的思考耗費了太多的氣血精力,說完這段話,龍祖竟然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那麼……”然而讓李爾意外的是,這次他剛剛一開口就被龍祖揮手打斷了,他說:“別再問了,你想知道的答案,同樣是我的疑惑所在,如果你真的要尋求真相那麼就自己去探索,否則的話就讓這個秘密繼續長埋地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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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道視線在空氣中激烈的碰撞,並沒有什麼火花,倒是那種如針芒一般想要穿透進對方心底的願望緊緊糾纏,良久,終於還是李爾先退卻了。

“我知道了。”他淡淡地說道,然後抬頭看向了遠處的祭壇。

其實他如此的小心謹慎倒也不是完全出於對龍祖的不信任,人對於未知的事物總懷有天然的敬畏,尤其是他要做的事情涉及的層面那麼高,現在又突然出現了意料之外的變故,那根一直緊繃著的弦自然也就繃的更緊。

但是話說回來,不管龍祖給出什麼樣的答案,世界樹又或者世界之源都是他必須要得到的,這不只是冒不冒險的問題,亞莎已經對他心生芥蒂了,如果這一次再兩手空空的回去,恐怕面對的就不只是上次那樣輕描淡寫的警告了。

這就是人在屋簷下的悲哀,在羽翼未豐的時候,所能思考的就是如何最大限度的低頭。

他朝前走了出去。

也是直到開始移動,李爾才知道所謂馬拉薩留下的禁制的詭異所在,從入口到祭壇看上去不過百十來步的距離,他竟然如同行走在泥濘的沼澤當中,每一步不僅都要耗費平時十倍以上的力量,更有一種難以察覺的迷濛氣息不斷地混入他的精神力當中,以他的精神力修為之強悍,沒走多遠竟然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覺。

這時候不要說龍祖了,從他走出去百步不到就感覺身邊的一切全都消失了,唯有他一人置身在漫無邊際的黑暗空間之中,沒有聲音沒有時間空間這種概念,只剩下一個走的念頭和本能,走到海枯石爛,走到地老天荒,而根據剛才他用精神力接觸過那片黑暗傳達回來的感覺,李爾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是他離祭壇的位置還有很遠,甚至隨著精神力模糊感的加重,他竟然漸漸連方向感都失去了。

而在龍祖的眼裡,李爾只是走出去十幾步之後就站在原地完全靜止了,他能看到,卻完全感受不到李爾的任何氣息,呼吸心跳甚至遭遇危險時背脊的顫抖全都沒有,以至於讓他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幻覺,彷彿真正的李爾已經在走進黑暗的那一瞬間就消失了,現在還留在他視野中的只不過是一個虛幻的投影。

如此十幾分鍾之後,他甚至都有一種想要攻擊一下那個背影驗證真假的衝動,好在是他最終忍住了,在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之後,龍祖緩緩地閉上了雙眼,竟是像棵枯木般入定了。

再看李爾這邊,身邊流動的已經不再是泥濘的沼澤了,而是像虛空那般的渾稠,但是又和他曾經經歷過的混沌有本質上的差別,在混沌宇宙中一切都是混亂顛倒的,沒有任何規律可以依託,而現在他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周圍的一切都是黑暗,因為太濃稠而形成了霧態液態甚至是固態。

這些黑暗阻滯了時間的流動和空間的轉換,身處其中就只剩下一種感覺就是虛無,不像毒蛇或者其他危險的事物能使人直接感受到危機並且引起激烈的反抗,而是像癌細胞一樣,在不知不覺間擴散到每一條血管每一片肌理每一塊骨骼,吞噬感知吞噬生命最後連意識也一起吞噬,到最後變成這黑暗的一部分,無痛無感,永不超生。

這就是黑暗之龍馬拉薩的力量,極致而純粹的黑暗,沒有任何雜質,也不同於魔法和鬥氣,它將黑暗法則推演到了一個無人能及的高度,竟然讓李爾依稀想起了身處蟲洞之內的那種空茫感覺。

那時候,宇宙尚未誕生,混沌與秩序本質上還只是一個形態無限小而質量無限大的奇異點,在那裡沒有時間和空間這個概念,一切都是無,幾乎和他現在經歷的情況一模一樣。

等等!

虛無?奇異點?

李爾突然想到了某種可能,但是這種想象的本身太過震撼,以至於讓他都覺得有點異想天開,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樣,那麼馬拉薩則是真的很有可能已經隕落,並且必然隕落的十分悽慘!

為了印證自己的想法,一個微型的黑洞轉瞬就出現在了李爾的手上,似乎受到周圍濃稠黑暗的影響,就連黑洞運轉的速度也緩慢了許多,如此過去一段無法計算的時間之後,李爾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無法吞噬。

不管是黑暗和光明這兩種沒有任何物質形態純屬意識認知的能量,又或者是風火水土這些能夠具象化的物質能量,甚至於混沌秩序所衍生的各種精神元素,按道理來說作為蟲洞法則兩面性之一的黑洞應該無不可吞噬之物,除非,那種物質具有與它相近的屬性或者是同等高度的法則。

這和施放黑洞的是誰不存在任何關係,法則本身的高低壓制不因施法者而產生任何改變,就像一個小孩拿著絕世神兵無法發揮出神器的全部威力,但是卻改變不了神器本身的絕對地位。

他手中的黑洞吞噬不了周圍的黑暗也只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黑暗之龍馬拉薩把黑暗法則推演到了與黑洞一樣的高度!

說實話這個發現對李爾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消息,一條把秩序法則衍化出來的黑暗法則推演到超越秩序法則高度的元素之龍,其結果會怎麼樣恐怕不言而喻,雖然李爾真的很不願意相信,但根據之前哈德沃告訴他的那些以及他現在感知到的這些,馬拉薩恐怕真的死了,而且極有可能是死在亞莎的手中,最少也有亞莎的直接或者間接干預。

以亞莎一出生就要與鄂加斯爭奪宇宙主宰的性格,再加上那份即使鄂加斯已經表示臣服還要趕盡殺絕的狠厲,絕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馬拉薩成為第二個鄂加斯,因此當她發現馬拉薩的成長已經超出她的預期之後,出手扼殺簡直是勢在必行,而對於李爾來說,馬拉薩的前車之鑑,極有可能就是他的後事之師。

這不禁讓李爾深深地感到危機的同時也覺得慶幸,之前因為他根本沒有使用過黑暗系的魔法,也就從未在馬拉薩那裡借用過力量,因此也根本察覺不到元素六龍之一的黑暗之龍已經隕落了這個可能,這一趟獨身來尼貢真的是來對了。

如果不是這樣,恐怕就算以後他發現了這種異常,很有可能也不會當做一件大事放在心上,畢竟亞莎已經對他有了猜疑,再限制他使用元素之龍的力量也就顯得理所當然。

到這裡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清楚了,馬拉薩的最後神諭和龍血聖瓶的出現也印證了這一點,但是李爾心中還有一個疑問,那就是同為元素之龍,為什麼只有馬拉薩達到了這種高度?

沒有人能回答他這個問題,唯一能夠指向答案的線索只有世界之源,但是在這之前他必須要破除馬拉薩留下來的禁制,濃稠的黑暗遲滯了黑洞運轉的速度,讓他受傷的黑洞看起來就像被無數根隱性的絲線拉扯住的法條,卡頓,所以更顯得詭異無比,雖然黑洞也同樣遲滯了黑暗對他本體意識的侵蝕,但腦海深處那種沉重的昏睡感依然在一點點地加深,他十分清楚的一點是,這一覺如果真的睡過去,那就永生永世也不可能再醒來了。

所幸的是知道了馬拉薩的力量根源,剩下的事對他而言也就不是那麼困難,當然,這種不那麼困難只是對他個人而言,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掌握了蟲洞法則的存在了,換成另外一個人,恐怕就是薩-艾朗來到這裡,也要在這無盡的黑暗之中徹底迷失。

流動在他身周的這些黑暗,本質上已經是等同於蟲洞爆發之前的虛無,同樣擁有虛無屬性的黑洞自然無法吞噬,然而奇異點雖然在形態上已經無限接近於虛無,但畢竟還不是無,在那無限小的形態當中奇異點分成兩面。

一面為黑,主吞噬、毀滅,另一面為白,主爆發、誕生。

黑洞在右手緩緩運轉,但是一個白點卻出現在了李爾的左手掌心中。

詭異的是,當那個白洞出現的一瞬間就開始劇烈的膨脹,眨眼功夫就擴張到了方圓十米有餘,那些連黑洞都無法吞噬的黑暗彷彿受到了無可抵擋的牽引般如滔天洪水般朝著白洞瘋狂湧去,陡然狂暴起來的能量形態讓李爾宛如置身風暴狂雷之中,不得不咬緊了牙齒才能夠維持住意識的清明。

這一點是之前李爾完全沒有想到的,他只是意識到這些黑暗很可能已經同化成了蟲洞法則中的虛無能量,那麼只要白洞出現這些虛無也必然受到法則之力的牽引從白洞中湧出,至於最後會變成一顆星球又或者別的什麼,他根本就沒有想過。

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股虛無能量的基數,用海或者洋已經不能形容了,就像是把整顆星球上所有的水系都集中成了一個質量無限密的水球,然後一股腦砸在了他的頭頂,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那種窒息沉浮,那種感覺自己的鼻腔喉管心臟肺葉甚至每一個細胞的遊離中全都充滿了粘稠遲滯的恐慌,好像把一秒鐘過成了一萬年,把生過成了死。

不知道多長時間之後,久到李爾眼鼻耳口全都浸出了殷紅的血液,肌肉變得僵硬皮膚泛白而瞳仁已經縮小到只比芝麻大一些,那個憑著本能苦苦維持著的白洞,才終於緩緩停止了噴發。

“你來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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