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城牆一點點呈現在哈格的眼中,十數公里的巨石宛如月色下的一條黑線,越過了線就是生,越不過去就是死,然而就在身後追兵的喊殺聲越來越近的時候,哈格卻慢慢地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他前面的街道上也有一條黑線,而且黑線的後方是更多密密麻麻攢動的頭顱,那些頭顱上的雙眼在黑夜中呈現出一種滲人的綠光,就像是草原上的野狼緊盯著垂死的獵物。

事實上,他們也確實是狼。

一個身量高大接近兩米的女性狼人手持鏈枷站在隊伍的最前端,哈格的身影剛剛出現,那雙綠光閃動的眸子中就燃起了火苗。

布拉卡頓之戰後,哈格麾下殘餘的三千狼人盡都在此了。

“你們,要攔我?”

雖然時間緊迫,但是哈格依然沒有第一時間對這支軍隊發起衝擊,但是他說話的間隙也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反而是一步步堅定地朝著狼人步陣走去。

一直到哈格狂化後的巨大身體將為首那個女性狼人頭頂的月光都完全遮蔽,她才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後她身後的狼人步陣就如潮水般向兩邊退開中間讓出了一條可供三人並行的通道。

“我等為將軍送行,也為將軍斷後。”

馬利斯握緊了手中的鏈枷,有生以來她第一次找到了戰鬥的意義,皆是因為身前這個偉岸的身影。

如果不是哈格,他們這些塔塔利亞人可能就是一直如行屍走肉一般在戰場上悲慘的死去,沒有人在意她們的生死甚至巴不得他們趕緊去死。

即使在布拉卡頓的戰場上哈格身陷重圍而他們因為畏懼和怯弱不敢營救回來之後也沒有受到任何的責罰,甚至是當哈格發現了馬利斯擁有的魔法天賦後還曾細心的教導過她那以前從來不敢想象的浩渺世界。

每個人都有選擇生的自由和死的權利,這是哈格從第一天開始就經常對他們說的話,所以當今晚她找到同伴說出自己的選擇之後,竟然出乎意料的獲得了全體同胞的贊同。

這也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為自己生為一個沼澤人而自豪,因為沼澤裡不缺乏勇氣。

然而哈格卻搖頭拒絕了她。

“走吧,這不是你們的戰鬥,回到你們的故鄉去,在那裡你們會找到戰鬥的理由。”

“您不能剝奪我們作為戰士的權利,至少今夜,我們不缺乏戰鬥的理由,放心吧我們不會死戰,西邊的城牆下面我們早就挖好了密道,只為您稍稍拖延一點時間我們就會全數撤退,之後我們會回到塔塔利亞,但不管任何時候追隨過您都是我們此生不可磨滅的榮耀。”

似乎是知道哈格的擔憂馬利斯快速的回答道,畢竟狼人族雖然兇悍但是對上全副武裝的野蠻人大軍幾乎是毫無勝算,今夜死去的人已經夠多了,哈格不願意再因為自己憑添殺戮的想法並不是很難理解。

“特朗德!”

眼見哈格還想說什麼馬利斯突然一聲厲喝,立時就有一個高大的狼人聞聲出列來到了哈格的身前。

“大人,請!”

看特朗德以及他身後那十幾個狼人堅定不移的眼神,哈格如果再拒絕他們就要用強了。

“活下去。”

哈格深深地看了馬利斯一眼之後當即隨著特朗德朝著城門西角的方向掠去,當決心已下任何語言就都是多餘的了,如果此生還有再見之日,當把酒言歡再縱橫沙場。

在他身後,陣陣喊殺聲如海潮般疊加在一起,然後在月色下對撞出一朵沖天的血花。

在哈格到來之前狼人們早已把這一片的防衛情況探索清楚,哪裡有阻截哪裡又有空隙全都了然於胸,所以在特朗德的帶領下哈格竟是一路暢通無阻就來到了城牆之下,一蓬茂密的灌木之前,幾個年輕的狼人正在那裡緊張的探頭探腦。

“將軍,我等就送你到此處了,接下來還要去接應撤離的同胞,保重。”

到達地點後特朗德突然以拳捶胸向哈格深深一拜,然後也不等他回應帶著那十幾個狼人頭也不回的就離去了,這樣的作風連羅尼斯都看的有點唏噓。

“我以前以為他們都是沒有開化的野獸,甚至連戰神的聖光都不會照耀他們,而現在看來那全都源於我的愚蠢。”

他在哈格背上輕輕地嘆道。

“真正的野獸從來都在人的心裡。”

哈格這樣沉沉地答道然後幾個箭步跨進了那片茂密的灌木之中,在他進入之後那幾個年輕狼人迅速地將扒開的灌木叢恢復成了原樣,遠遠看去城牆下只有一片暗影卻不見任何異常。

哈格不知道狼人們是什麼時候開始挖掘這條密道的,但是密道牆體上那溼潤的泥土和深深淺淺的抓痕卻昭示了這個工程的艱辛。

數千狼人不可能一起出動,他們只能趁著值夜換崗的空檔用自己的利爪刨開一塊塊的巨石和泥土,一路行來空氣中充斥著沉悶潮溼的血腥味可見挖掘的過程並不輕鬆,然而僅僅是五分鐘之後,他就走出了那條僅能供他彎著腰挪行的密道。

出口是護城拒馬群的一個偏角,狼人們也在那裡開好了缺口。

“告訴我你們的名字。”

臨走之際哈格突然回頭對那幾個年輕狼人說道,逃離了城牆並不代表他就已經逃出生天,然而不論如何他都覺得應該銘記住這些兄弟的姓名。

“克里、克沙、克布,我們是同一個村子的,將軍保重。”

當先的那個年輕狼人學著特朗德的樣子對哈格握拳深深一躬然後就帶著同伴一起消失在了潮溼的土洞裡面,甚至都沒有等哈格問及他們所屬村莊的名字。

再度深深地凝視了一眼狼人們消失的方向之後哈格爬出了洞口,然而他卻沒有立即離開牆角穿過拒馬群,一捧捧的泥土被他小心的灑落在爬出來的洞口周圍儘量使那裡看起來和旁邊的泥土沒有什麼兩樣,如果那些狼人們等下也要從這個出口逃生的話,至少不會被野蠻人提前發現而堵死在密道裡。

做完了這些之後哈格小心地靠著牆角盤坐而下,離開城牆並不意味著逃出生天,穿過拒馬群之後那寬闊的城外空地會讓他第一時間暴露在城牆守軍的視野和弩車的攻擊範圍之下,而且城外的東北和西北兩角分別駐紮有一萬多的野蠻人軍隊,而作為終極殺器的幽靈巨獸就正在西北角的大營裡。

那將是一場比先前更加殘酷的血戰,所以在那之前他必須調整好在剛才的劇烈衝突中紊亂了的身體氣息,因為每多恢復一分精氣神就意味著他存活的機率更大了一分。

“你怎麼樣?”

哈格突然回頭問了一句,他依稀記得剛才科爾格的那一箭將他們兩個人一起貫穿了,以他的體質強悍程度只要解除了狂化狀態傷口就會立即自行止血,然而羅尼斯卻是本來就重傷在身的。

“還好。”

其實哈格不問連羅尼斯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在逃亡的過程中肩膀上的傷口竟然已經止血結痂了,恢復的程度甚至比哈格還要快一點,而整個過程中他並沒有受到過任何治療法術的幫助,唯一縈繞在他的身周始終沒有離去的就只有那磅礴的月光。

“放我下來。”

突然一種非常強烈的想法湧上了羅尼斯的心頭,雖然就連他本人也覺得荒謬但卻根本無力阻止那個念頭迅速的侵佔了他所有的思緒空間,就像是他在二十年前初次踏入戰神聖殿接受洗禮成為一名正式的神官時一樣,有一個意志向他發出了召喚。

哈格解開了繩套。

雖然不知道羅尼斯要做什麼,但是這種情況下他也明白再往前的話不可能再像剛才一樣護得對方周全了,如果在這之前羅尼斯能夠做些什麼減輕他的負擔的話那對二人的逃亡之路而言無疑是極為重要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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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羅尼斯的雙足落地之後卻沒有任何的動作,相反的哈格還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劇烈的掙扎,那種掙扎難以形容,如果非要比喻的話就像是他當初在領袖決定嚴懲民眾的時候曾面臨過的那種是站出來還是預設的痛苦。

一直過了很久,久到天空中的月色都有點黯淡而哈格就要失去耐心的時候羅尼斯突然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然後,他脫下了自己的神袍。

“不管您是誰。”羅尼斯突然以五體投地的姿勢跪了下來。

“願您聆聽我卑微的呼聲,憐憫我這被拋棄的無用之人,懇請您降下恩慈與榮耀,使我有光可以追尋,有聖殿可以嚮往,我願意摒棄以往侍奉的一切謙卑匍匐在您的腳下,獻上我怯弱的靈魂,若您是仁慈的,請指引我走出這一片無盡的黑暗。”

直到這時哈格才意識到羅尼斯在幹什麼他摒棄了數十年的信仰!

然而當他感受到一點點神輝如螢火般從月色裡顯現然後進入羅尼斯的身體,再有一縷縷的黑霧如遭雷亟般呼嘯著從羅尼斯的體內奔逃而出後,他的嘴角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因為那種神性光輝他再熟悉不過了。

龍神亞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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