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卡頓平原上野蠻人和埃拉西亞人的對峙依然在繼續。
在此前的數個月時間內雙方進行了大大小小十幾次戰役，但是由於雙方最高統帥的謹慎，彼此都未能建立起決定性的戰略優勢。
雖然格尼森在一個月以前在蠻荒高原擊潰了布拉卡達人派來的援軍，但是他們的盟友同樣被圖拉利昂森林的精靈們拖在了哈蒙代爾城堡之中無暇分身。
甚至因為格尼森帶走了大部分的幽靈巨獸，當切瑟姆的神聖大天使從烈焰雲城裡衝出來時野蠻人幾乎一敗塗地。
如果不是塔南緊急下令撤軍又有大量食人魔法師犧牲了自己為軍隊斷後，然後裡恩-格芬哈特又忌憚野蠻人軍隊裡的蠻牛所擁有的死亡凝視給神聖大天使造成不必要的傷亡的話，只那一戰塔南就要被趕回蠻荒高原了。
而當格尼森率領十餘頭幽靈巨獸和其他軍隊挾勝歸來之後，雙方的軍力又達成了一種脆弱的平衡。
小規模的試探和對後勤補給線的騷擾從未停止，但雙方軍隊似乎達成了某種程度上的默契，在最後的大戰來臨之前，不管是塔南還是裡恩都沒有隨意將戰事升級的意思。
交戰的雙方像兩條高高盤起的毒蛇，都在用最冰冷惡毒的視線注視著自己的對手，尖銳的三角腦袋和陰冷的蛇信隨時都保持著攻擊的姿態，但是在找到那個能夠將敵人一擊必殺的破綻之前，雙方都不願意輕舉妄動以免暴露了自己。
如格尼森承諾的那般，哈格在塔南的麾下謀得了一個隊長的位置。
偉大的野蠻人領袖當然不可能對這個小小的士兵有任何印象，之所以對哈格委以重任不過是因為格尼森的大力舉薦，以及在聽說他獨身翻越了雪山穿越了半個大陸依然心繫故鄉的事蹟後，為了在軍中豎立一個具有積極意義的典範而已。
至於哈格曾經在人類麾下任職這件事情格尼森沒有說，也不許哈格說。
在他的眼中，最勇敢的荒原戰士屈身於一個人類手下絕對是莫大的恥辱。
哈格沒有爭辯。
不僅僅是名義上的隊長，在格尼森的極力爭取下塔南確實給了他一隊人馬，從這個角度來說格尼森做到了他對朋友的承諾。
然而哈格麾下的這五百人雖然也是獸人但卻並不屬於克魯羅德，也跟他曾經並肩過的戰友沒有任何共同之處。
他們來自塔塔利亞狼人。
他們甚至都不是自願來到布拉卡頓平原，在非作戰的日子裡每五個人的腳上就會綁著一條粗大的鐵鏈，並且承擔著軍營裡最苦最累的雜役。
包括修建營房工事，值夜巡邏偵查等，只需要一個年輕的半獸人拿著兩柄短斧，就能驅使一個十人隊的狼人老老實實的做這些事情。
沒有反抗也沒有抱怨，從哈格來到這裡他從那些狼人們眼中看到的最多的就是屈從、迷茫以及絕望，這一點讓他十分的不舒服。
要知道在斯巴達克斯，就算是最沒有身份的奴隸眼中也從來都不會缺少尊嚴的光芒。
斯巴達克斯建城至今，因為訓練作戰突出和對城市建設貢獻巨大而擺脫奴籍成為領民的人數不勝數，每個人都有奮鬥的希望，而李爾也從未虛掩過自己的承諾。
但是面前的這些狼人，這些就算放到斯巴達克斯也是最優秀的戰士的人，哪怕是在戰場上除去了腳下的鐵鏈和鐵球，他們也只會像行屍走肉一樣盲目的四處流竄。
如果不是還有軍法官在後面拿著利刃驅趕，恐怕絕大多數的人都會原地坐下來，然後等待敵人的騎槍和劍鋒貫穿他們的身體。
被奴役了太久之後，甚至會忘記生命存續的意義。
維斯特被殺死的訊息其實早就傳到了塔南耳中，但是這個訊息卻只在極少數高層中間流傳過，然後就被最高統帥下了封口的命令。
塔南依然需要這些塔塔利亞人為他衝鋒陷陣，哪怕只是當炮灰也好，當初維斯特和他立下盟約將大批的沼澤人派往克魯羅德時用的同樣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手段，幾乎每一個戰士和馴獸師的家人都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如果讓他們知道家鄉已經發生劇變的話，接下來的譁變會讓他十分頭疼。
按照他本來的想法這些人必須被一點點的消耗掉，所以現在每天都有十幾隊的狼人或者蜥蜴人受命作為偵察兵或者襲擾隊深入敵後，並且回來時總是各個帶傷，隊伍也不再完整。
如果大型戰役被挑起的話，那麼他會毫不猶豫地將這些部隊當做第一梯隊投入戰場。
死光了，問題也就不再是問題。
然而就在全軍上下都在心照不宣地踐行著領袖的理念，甚至連很多狼人本身也認為儘早死亡是一種解脫的時候，哈格卻成了鶴立雞群中唯一的異類。
他並沒有跳出來反對塔南，就只是把自己的床鋪搬到了狼人們居住的窩棚裡。
在他的命令下負責看守的半獸人解開了狼人們的腳鏈，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面將那些沉重的鐵鏈砍成了碎片。
他的行為並沒有收穫來自狼人們的擁戴和感激，相反當鐵鏈斷裂的那個瞬間，他甚至從大多數狼人眼中看到了驚恐和迷茫，只有那麼很少的幾個眼裡有了不一樣的光芒。
對哈格來說，這就夠了。
他也不會拒絕上面派下來的偵查任務，但是每一隊出去的人他都會不厭其煩的對他們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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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回來。”
哪怕最終能夠回來的人通常不到一半，但他也從未因此放棄過。
沒有被派到任務的那些狼人，哈格將他們組織起來進行訓練，就像他在斯巴達克斯經常做的那樣。
唯一一點值得慶幸的是，這些狼人天生都是優秀的戰士，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樣，不過是因為他們找不到戰鬥的理由而已。
哈格的行為很快傳到了格尼森的耳中，為此他甚至專門來找過哈格幾次，但是在最後一次的交談中二人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原因是哈格要求改善狼人們的伙食和居住條件，野蠻人領袖給他們的食物是一種蠻荒高原上最常見的木莖，偶爾會有一碗清澈的米湯。
而那種木莖就算哈格在最幼小貧窮的時候寧可捱餓也不會多吃，不僅是因為味道苦澀痠麻難以下嚥，其中的汁液如果食用過多甚至會有致盲和麻痺身體的後果。
然而格尼森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的要求，理由是這些狼人根本就和野獸無異，充足的食物首先要保證勇敢的荒原戰士的配給，沒有多餘的東西來餵狗。
不歡而散之後哈格沉默地回到了窩棚，然後組織了一支偵查隊伍親自去向格尼森請命，後者見狀還以為他已經悔改，為此還一度勸說他這麼危險的任務讓半獸人或者食人魔帶隊去執行就好了，他們會更有經驗。
說道經驗二字時格尼森刻意提高了語氣，然後哈格卻始終堅持親自帶隊，拗不過的格尼森只能由著他去，然而一天後當哈格帶著隊伍扛回來七八頭野豬的時候，用大發雷霆也已經形容不了他當時的姿態了。
這件事最後差點鬧到了塔南那裡，還是另一位女性野蠻人將領途徑格尼森的帳篷時將他勸停了下來。
按照野蠻人的古老律法，誰捕獲的獵物就是誰的，這個官司其實就算打到塔南那裡格尼森也佔不了理，前提是塔南真的會按照古老律法來判決的話。
當夜狼人們小心翼翼的飽餐了一頓，在上百獸人冷冰冰的注視下格尼森派來了更多的監視人手。
當在篝火上被烤的金黃流油一抓還燙手的肉塊被利齒撕碎，然後那噴香的油漬順著舌頭到喉管再將胸口變得滾燙，而唇齒間留下的肉屑依舊不斷地刺激著味蕾和靈敏的嗅覺的時候，那些狼人們看向哈格的眼神中終於有了一些不同。
他們將野豬的腿骨肋骨又或者頭骨放在胸口，然後不停的用自己的額頭輕輕撞擊著在塔塔利亞，這是在篝火晚會上對勇士和恩人表達尊敬的方式。
“吃飯就吃飯！吃飽肚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別整那些勞什子！”
哈格一把將自己手中的骨頭砸到了他對面的狼人額頭上，在砸出一個大包的同時也砸出了對方瞳孔裡的淚光。
“吃！”
他一口咬碎了面前的野豬腿骨，灰白色的骨髓濺了他滿嘴滿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