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迦,黑鴨城,死靈墳場。

斯強克垂手站在一個消瘦的黑影背後,醜陋的臉上看不出來是什麼表情。

“這些,都是你製造出來的嗎?”

黑影的手掌拂過他身前的一具殭屍腐爛的側臉,輕柔頓挫就像愛撫可愛的嬰兒。

如果李爾在這裡的話一定能第一時間認出那張被寬大斗篷遮蓋住的臉龐。

山德魯!

“是的大人。”

斯強克恭敬的回答道。

“之前你的領主是查瑪,但是聽說她被一個路過的人類法師擊殺,隨後你向克勞維斯家的大少爺宣誓效忠竟然意外的獲得了這塊領地,而且短短幾個月時間內你竟然以死亡騎士的身份掌握了巫術。”

山德魯轉身看向了斯強克。

“很有意思不是嗎?”

“命運垂憐。”

斯強克深深地低下了頭顱,避開了山德魯鷹眼一般銳利的目光。

“哈哈哈哈哈哈!”

山德魯突然爆發出一陣激昂的大笑。

“死亡騎士居然也會崇信命運,你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但他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在密密麻麻的殭屍群裡隨意踱了幾步之後山德魯突然抬頭看向被黑暗天幕遮蔽了的天空。

“跟我說說那個人類法師吧。”

他的身邊,斯強克所製造的那些殭屍只要隨意揮舞一下武器,就能夠把他的腦袋砸成一片碎瓜,但無論是殭屍還是死亡騎士都保持了極大的剋制。

斯強克是第一次看見這個人,甚至無法判斷他是人類還是亡靈巫師,但當這個不請自來的莽客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就有一種感覺。

無法力敵。

就算加上所有的殭屍也沒有半分生存的可能。

如果對方有意殺他的話。

“那是一個年輕人。”

斯強克沉悶的聲音緩緩響起。

“有多年輕?”

山德魯興致勃勃地轉過了身體。

“十五六歲吧,他帶著一支隊伍,有獸人,野蠻人,精靈還有兩個法師。”

斯強克沒有任何隱瞞,直接把當日李爾的隊伍配置說了出來。

“請繼續。”

山德魯笑道,他的手掌又落在一具殭屍的肩膀上,綠色的光芒輕輕閃動,那具殭屍破損的肩骨就恢復如初,甚至上面又長出了全新的血肉。

斯強克低著頭,假裝自己什麼也沒有看見。

“他們先擊敗了我埋藏在埋骨地裡的士兵,速度非常快,甚至解決我數百骷髏戰士的時候,那個法師只用了一個魔法。”

他平靜地陳述道,哪怕在說道自己損失的戰士時也沒有什麼語氣波動。

“亡靈殺手?”

山德魯又修復了一具殭屍。

“是的大人。我沒能阻止他們,隨後趕來的查瑪大人大發雷霆,她親自率領幽靈軍團前去前去追擊,等我趕到戰場的時候,戰鬥已經進行了很久了。”

整個過程斯強克一直都低著頭顱,漆黑深邃的眼眶中一點光芒都不曾透露出來。

“讓我猜猜,幽靈軍團被法師的扈從擋住,而查瑪在和人類法師的巫術對決中落了下風,對嗎?”

山德魯從殭屍群中轉了出來,他走到斯強克身邊,像撫摸殭屍一樣用手臂搭上了後者的肩膀。

“是的大人。”

死亡騎士極力剋制住顫抖的本能,謙卑地答道。

“那你能告訴我查瑪是怎麼死的嗎?還有你是怎麼從敵人的包圍下逃回來並接收這一大片領地的?我聽說克勞維澤非常貪婪,滿足他並不容易。”

山德魯沒有任何動作,但斯強克分明感覺自己的生死就掌握在對方手中。

而且雖然他低著頭,但對方的眼神似乎能穿透盔甲和肋骨一直看到他的心中。

“我殺了查瑪大人,並且以她的腦袋向那個法師換取了效忠的資格,他給了我這一切。”

斯強克單膝跪在了山德魯身前,剛好也藉此脫離了後者放在他肩甲上的手掌。

“哦,那你現在又是在幹什麼?”

山德魯看也沒看一眼腳下,彷彿他腿邊跪著的是一條無關緊要的野狗。

“我希望能得到向您效忠的資格,並且此後的日子裡全都追隨在您的左右。”

斯強克堅定的說道。

山德魯笑了,這次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死亡騎士。

“你知道我是誰嗎?你這樣背棄克勞維斯公爵,沒有想過可能會面臨的報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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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淡淡地問道。

“我相信您會處理好那些事情,我只要安心地追隨在您身後就好了,事實上我確實不知道您是誰,但我知道您的名字。”

斯強克單拳撐地,他的額頭已經快低到山德魯的腳尖了。

“哦?”

山德魯有點詫異,他確定自己從未在迪迦展露過真名,這個死亡騎士又是從哪裡得知的呢?

“說說看。”

他第一次用正眼看了斯強克一下。

“真正的強者,這就是您的名字。”

死亡騎士放下了另一只膝蓋,俯首去親吻山德魯的腳尖。

“哈哈哈哈哈哈!”

山德魯感覺自己很久都沒有這麼暢快的笑過了,看來這次的邊界之行真的是個正確的選擇呢。

“起來吧,如你所願,希望我也不會讓你失望。”

斯強克如言站了起來,他又一次賭對了,只是幽深的眼眶中黑芒閃爍,卻看不出來他在想些什麼。

…………

塔塔利亞,海邊,一支由破爛海船組成的艦隊正被海浪無情地拍打。

“將軍,我們真的要離開嗎?”

一名馴獸師隊長看著狹長的海岸線,又回頭看看依戀的沼澤,不無悲切地向他身前面容沉峻的將領問道。

圖澤沒有回答他,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遠處的山巔。

那裡曾是他的家園,他半生駐守的地方,他的兄弟姐妹,他的戰士朋友,以及他守衛家園的決心,都在野蠻人的比蒙巨獸撞入泥石城之後愴然破碎。

承諾中的援軍並沒有到來,在他以不到兩萬的兵力抵住野蠻人英雄塔南六個月的進攻之後。

彈藥耗盡,糧食耗盡,兵力耗盡,士氣耗盡,總之他能夠調動的一切全都耗盡了。

民居被拆毀用來修補城牆補充滾石擂木,地底的毒油也已經徹底乾涸,民眾甚至把來年的種子都用來給戰士充飢,但是他們依然啃了一個多月的乾草和灌木皮。

已經到極限了,就算再勇敢和不甘,他率領的畢竟也只是一個個普通的生命。

七天前的那個雨夜,泥石城的民眾自發地在傾盆大雨中走出了家門,他們來到城牆上或者城牆下,站到了所有疲憊不堪的戰士的身前。

他們強行扒下了戰士們的盔甲穿在自己身上,然後奪取了戰士們的武器。

那些普通的民眾甚至連長槍和鏈錘應該握在哪裡最好發力都分不清楚,但是他們依然舉起武器將所有的戰士趕出了泥石城。

從後門。

然後自己站在了城牆之上。

一千兩百人,這就是圖澤現在全部的兵力了。

民眾推舉的長老在離開前對他說,泥石城已經完了,但他和他的戰士們是塔塔利亞的希望。

只要他們這支火種不滅,那麼沼澤民族就有重新崛起的一天。

人民會為他們守城半天,然後開城投降,這也是人民能為他們做的最後的事情了。

圖澤揮淚告別了長老然後帶著殘部向王城尼瑞爾前進,那裡還有塔塔利亞最精銳的部隊,甚至終極九頭蛇軍隊也在其中。

只要能傾國之力和野蠻人一戰,那塔塔利亞就依然有轉機。

但是他太天真了。

這個世界除了種族危難和家國榮耀之外還有一種東西可以凌駕其上。

權利的陰謀。

在他疾奔尼瑞爾的路途上他遭遇了很多潰散的殘兵,這讓他大吃一驚,難道野蠻人已經越過了他身後的要塞直破王城了嗎?

但在逮捕了幾個殘兵再一拷問之後,得到的訊息卻更像是晴天霹靂般斬在了他的心頭。

第二王位繼承人維斯特發動了政變,他帶領軍隊圍困了王宮並且宣佈塔勒斯女王的智慧已經不適合統治這個國度。

王宮的侍衛們並沒有抵抗多久,因為侍衛隊的統領也是叛匪的內應。

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維斯特就將整座王城徹底清洗了一遍並且囚禁了女王,然後宣佈自己為戰時攝政王。

他的第一道攝政令竟然是敞開沿途要塞的大門,迎接遠道而來的野蠻人英雄,共同商討抵抗巫師王的大計,所有違抗命令的人都將會被視為對塔塔利亞的背叛。

塔塔利亞已經完了。

這是圖澤在聽到這個訊息後的第一個念頭。

他絕不會去響應那個醜陋的蜥蜴人的號召,更不會讓自己的戰士和那些野蠻人一起去送死。

如果那樣的話,他們這幾個月來的浴血抗爭豈不是成了笑話?

他不得不選擇離開,但是天地之大,哪裡又有他們的容身之所呢?

“走吧。”

再最後看了一眼生他養他的沼澤之後,圖澤向跟隨在身邊的隊長們揮了揮手。

戰士們都已經上船了,沿著這無盡的海岸線航行,能夠找到他們的歸宿嗎?

如果沒有,那麼地獄應該會有吧。

圖澤不知道。

也沒有人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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