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禹一行四人回到天蕩山。
此時天色已晚，華燈界的靈籠懸滿夜空。
“走吧，現在就去。妘姐姐和江陵可以先回去。”
“不，我們跟你倆一起。”
蕭暮妘二人得知彭禹打算晚上去靈皇宮探險，一開始也是一個勁的不同意。但耐不住彭禹執拗，只能跟著去。
若現在不跟上，這倆小子哪天偷偷跑過去怎麼辦？
很快，四人來到靈皇宮前門。
八年時間，他們對靈皇宮有一定瞭解。彭禹屢次替代神皇謁陵，對靈皇宮佈局全盤瞭解。
但夜晚的靈皇宮，是守陵人都不敢靠近的詭異地界。
就連值班的侍衛都遠遠躲在燈塔裡，不敢靠近山門。
“這裡戒備很松，我們直接過去便是。”
彭禹伸手一劃，渾天罡氣猶如光幕遮掩四人，大搖大擺走入正門。
那一刻，他察覺自己穿過一層無形屏障。
天空呈現血紅色，看不到半點燈火。
腳下是數不盡的階梯，在階梯盡頭佇立一座華麗帝宮。
肅穆莊嚴的鐘樂徐徐迴盪在天地間，配合無光無人的詭異氛圍，讓人忍不住心中發毛。
“靈皇宮？但有點不對勁，不像是我們白天見過的。”顓陽站在彭禹旁邊：“而且，陵光他們沒有進來。”
……
蕭暮妘和江陵在踏入正門後，彭禹和顓陽瞬間消失。
“公子！”江陵趕緊衝上去，但根本找不到人。
“一絲空間波動都沒有察覺？”蕭暮妘偷偷寫了一道紙條傳送回思母宮，然後招呼江陵繼續往上走。
夜晚的靈皇宮陰氣濃厚，兩人縱然有天罡修為，也看到陣陣刺骨寒意。
“走吧，先去祭拜靈皇。”
“大小姐，現在我們還要往上走？”
“當然。他們倆一起進來，之所以看不到他們，是因為他們在另一個世界。”蕭暮妘：“祖靈成神後，祭祀他們的廟宇會化為神域。現在，昆昊和顓陽已經進入神域。”
“我們要找他們，必須祭祀靈皇，跨入靈皇宮的暗面。”
雖然夜晚陰冷，但二人很快爬上白玉階，來到靈皇宮前庭。
呼呼——
一陣陣幽風吹過，好似重重人影在宮殿行走。
不，是的確有人。
江陵餘光瞥見左側迴廊，看到兩個蒼白臉龐的成年人站在那裡。
他下意識催動罡氣，蕭暮妘立刻制止：“別亂來，這裡是靈皇宮。我們能做的，就是信任靈皇陛下。”
蕭暮妘四下張望，前庭冒出來很多人。涼亭、古井、迴廊，甚至宮殿丹墀兩側站滿了人。
不過那些人沒有活動，只是靜靜站在那裡，好似把守宮殿的侍衛。
“跟著我走。”蕭暮妘到底膽子大，帶江陵來到前庭中央的香鼎。
蕭暮妘捏著三支香，恭恭敬敬祭祀。
突然，一道金光亮起，二人原地消失。
而在光輝照亮的那一刻，他們藉助光輝看到那些人影的真容。
那是一隻只泥俑傀儡！
……
轟隆——
黑影撲向彭禹，瞬間被旁邊的顓陽以雷火轟殺。
他氣喘吁吁看著腳下鴉頭人身的怪物，往二人身後看。
來路已經消失，只剩下滾滾血水蠢蠢欲動。
顓陽乾澀問：“確定還往上走？”
“當然。”
彭禹邁了一個臺階，血水立刻從縫隙滲出，將一層臺階淹沒。顓陽趕緊跟上，看到那一層臺階落入血河。
“太危險了。這裡跟我們想象中根本不一樣，我根本察覺不到昆吾神力。”
“那也要來。不僅僅是我答應厲皇，更因為我修煉乾坤仙術，靈皇帝陵肯定對我有啟迪。”
彭禹催動龍皇珠，輕聲道：“至少，我要弄清楚靈皇的死因。”
靈皇修煉乾坤仙法，按照常理是不應該有壽元限制的。
開闢世界後，彭禹本能感知自己的壽元變化。他的壽元就是清濁世界的壽元。只要世界恆存，哪怕一千年，兩千年，他都可以長久存在。
那麼，靈皇修為比自己只高不低，為什麼後期反而只活了八百歲？
厲皇所謂的毒殺，彭禹根本不信。
“還有，雖然我的乾坤仙術僅僅修煉第二層。但我至少明白一件事，乾坤仙體跟昆吾聖體不相容。如果靈皇修煉乾坤仙術，按理是不可能再持有昆吾聖體的。”
這就是為什麼，八年過去了。彭禹昆吾神脈僅僅從兩成提升到三成。
因為乾坤仙術的成就在壓制聖體的恢復。
如果彭禹跨入第三階，修成真正的乾坤仙體。那麼昆吾血脈會進一步壓制。
顓陽默然，只能跟著彭禹往前走。
雖然臺階盡頭時不時衝下來幾頭魔物，但在顓陽攻擊下輕鬆撲殺。
當二人走到臺階盡頭，望著前往靈皇宮時，二人同時陷入沉默。
“這裡確定是靈皇宮？為什麼跟白天的靈皇宮差距那麼大？”
在他們面前，不僅僅是一座享殿，而是一片開滿蓮花的金色海洋。一座座宮殿佇立水面，雖然能看到靈皇宮前殿，但還有數不盡的宮殿坐落在遠方。
“神域中的宮殿群，遠比外界的靈皇宮多了幾十倍。”
這裡的宮殿群比天宮規模都大了！
嘩啦——
水浪翻滾，前方一朵蓮花上，出現蕭暮妘和江陵。
“殿下/公子。”
二人看到兩個少年，趕緊從蓮花走下。
“等等——”彭禹沒有來得及阻止，看到蓮花枯萎，金色的海洋被湧起的血色覆蓋，無數鴉首魔人從水下衝出。
呱呱——呱呱——
尖利的叫聲刺穿耳膜，四人意識恍惚，各自施展手段驅除鴉魔。
當半柱香後，彭禹率先恢復清醒。又發現自己等人出現在一片詭異的黑色森林。前方出現數條岔路，每一條岔道盡頭，都有一座靈皇宮。
“這神域太古怪了吧？”彭禹啟用坤四戒，拉著其他三人瞬移離開。
但下一刻，他又出現在一座荒山。這是一片荒涼的墳塋，每一座墳塋都湧動著一股恐怖靈神波動。
在這裡，沉眠著許多武聖。
“殿下。我們還在神域。”蕭暮妘眉心閃過紅光，靈巧的燕子自動現身。伴隨一聲輕鳴，四人破空而去。
和白天靈皇宮相似的帝陵格局。
然而——
他們並沒有回到原本的靈皇宮前庭。而是在瞬移那一刻，直接拉入中庭。
撲面而來的血雲魔氣衝著四人無法呼吸。
望著北方空蕩蕩的夜空，彭禹面色一沉。
還是沒有出來！
還是在神域。
“不過這應該就是神域本體吧？”
和人世靈皇宮一般無二的宮殿格局。
推算自己目前的方位，彭禹看向前方的宮門。
“如果是外界的靈皇宮，前方就是靈皇地宮所在，存放帝屍棺槨。”
而現在，前方是一座龐大而複雜的迷宮。
血雲魔氣從迷宮噴出，幻化各種精怪邪魔。
顓陽當機立斷，抽出佩劍屠殺魔怪。蕭暮妘身上點燃靈焰，自發灼燒血雲魔氣。
彭禹伸手構架屏障：“姐姐，再來一次空間傳送，我配合你顛倒陰陽，進入靈皇地宮。”
“好。”
二人聯手，彭禹催動坤四戒，蕭暮妘啟用血脈天賦。就在四人即將瞬移時，江陵發出一聲大吼。
他雙目通紅，直接撲到顓陽：“顓孫氏該死！”
大漢雙手死死掐著少年脖頸，顓陽瞪大眼睛，萬萬想不到江陵會如此對自己。
“你——”少年憋紅著臉，魔氣壓著他無法反抗。
彭禹和蕭暮妘呆了下，同時出手打昏江陵。
“殿下，這裡不對勁。”
蕭暮妘一個踉蹌，意識開始模糊。在她耳畔，迴盪著一聲聲怒吼。
“顓孫氏該死！”
“朕要滅你九族！”
“只要朕活著，你顓孫氏永無寧日。”
……
那怨毒和恨意，幾乎讓蕭暮妘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想要對顓陽動手。
“昆昊，這裡的血雲是……”顓陽坐起來，看到蕭暮妘靠過來，趕緊催動渾天罡界反抗。
不過蕭暮妘沒有攻擊，努力站在那裡，神情掙扎，努力剋制自己的行動。
“是執念。”少年口中蹦出一個詞，瞳孔泛著血光，緩緩扭頭看向顓陽。
顓陽心中一凜，默默退後。
此時，江陵從地上爬起來，虎視眈眈對著自家主人。
“該死，靈皇對我們家這麼針對嗎？”
顓陽等了一會兒，沒見三人繼續上前，好似一道無形牆壁阻攔江陵和蕭暮妘。
看到彭禹伸出來的左手，顓陽不禁問：“昆昊，你沒事吧？”
“勉強壓制著，不過——”少年坐在地上，不斷喘著氣。
靈皇執念太可怕了。他的精神和魔氣接觸，彷彿一隻漂浮在浪尖的螻蟻。
“靈皇已經死了。”
看到執念，彭禹和顓陽徹底明白了。
靈皇的帝靈已經消失。留在這裡的，只有帝靈殘存的執念。
“為什麼？他明明有香火祭祀，明明有後人傳承。連厲皇都能存留帝靈，他的帝靈怎麼可能消散？”
這個世界，人死之後魂魄消散於天地。沒有死後世界，也沒有輪迴。唯有強大的武聖存在，憑藉香火轉化為神靈。
靈皇比厲皇更強，為什麼靈皇的帝靈先一步崩碎？
彭禹震動渾天罡氣，強行喚醒蕭暮妘和江陵。
想到剛才的行為，江陵冷汗直流。
“公子，我——”
“我知道，你被靈皇的執念控制了。”
顓陽望著前方龐大的迷宮。
“他對我們家的恨意太深了。”
蕭暮妘盤膝而坐，催動神脈抵抗靈皇執念。但血雲魔氣每時每刻侵蝕四人，就連顓陽本人也在執念侵蝕下，冒出自殺謝罪的念頭。
“先走。不要靠近了。”
彭禹努力壓制腦海中翻滾的殺意，四人緩緩往前殿走。
突然，江陵再度控制不住。但這次，他撲向彭禹。
顓陽趕緊出手將他打昏。
然後是蕭暮妘，她看了一眼二人，主動閉氣，封印自己。
最後，只剩兩個少年。
“妘姐姐太相信我們倆了吧？”
“你帶著龍皇珠，要是都逃不出去，她更不行了。”
“既然這樣，先起來吧。”彭禹施展冰封咒，將兩人凍在堅冰中，然後放入乾三戒。
“等出去後，再放他們出來。”
兩個少年攙扶著彼此，回到靈皇宮前庭。
此時，前庭是一片紅色的優曇花海。
飄蕩在花海上空的紅光，便是靈皇逸散的記憶。
顓陽幽幽問：“咱們還能離開神域嗎？”
彭禹試著傳送：“現在還是不行，這裡封禁了我的傳送術。應該是靈皇對乾坤仙術的壓制0。下山後，或許可以離開。”
“所以，要從花海走過去？”
“當然。”彭禹掏出幾道符籙，貼在二人前後心：“清心符、凝神符、鎮靈符……足夠你我保持清醒了。”
少年踏入花海，一點紅霞飄入二人眉心。
兩人同時讀取靈皇的記憶。
那是一道傀儡秘術，是靈皇一百歲時的自創手段。
顓陽再邁出一步，看到自己身處一座石屋，正在書寫《神陽昊天經》。
那是靈皇陛下當年為先祖推演帝經嗎？
再往前走，他看到一個模樣和自己相仿的青年。
“小高哥哥這次回來，能留多久？”
青年坐到“自己”對面：“接下來還要去東海，龍宮那邊不安穩。”
……
顓陽一步步前行，雖然零碎感知到靈皇的殘留記憶，但這片花海並沒有其他危險。
就在二人走了一半時，彭禹突然瑟瑟發抖，臉色蒼白著蜷縮在地，彷彿在懼怕著什麼。
……
黑暗，那是一片看不到盡頭的黑暗。
彭禹看不到任何東西，但本能告訴他。這並非自己，而是靈皇的記憶，他共鳴了靈皇曾經的一段記憶。
身體掙扎著坐起，雖然看不到外界，但能觸控到手邊的蠶絲被，能聞到一股安神靈香的味道。
“朕睡了多久。”
“自己”嘴裡傳出沙啞的聲音。
“三天。”床邊，另一個聲音想起：“陛下這次突破，還是失敗了。”
“沒關係，下次再突破就是。”
彭禹能感覺到，眼前的黑暗正在逐漸消失，模模糊糊看到外界。在床邊，站著一位青年。
“沒有下次了。陛下接連衝擊乾坤仙道的第六重，幾次失敗下來，您的乾坤天界已經承受不住下一次突破的壓力。”
彭禹察覺“自己”脖頸一涼，好像有一隻手靠近。
然後，“自己”口中傳出驚慌失措的話。
“等等，你想幹什麼！”
“我說過，這已經是最後一次了。陛下一次次嘗試晉升，然後一次次失敗。眼下的你，還有多少壽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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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手催動昊天罡勁，壓制靈皇的反抗。
“每一次晉升失敗，陛下就要折損一千年壽歲。如今你的三千年壽歲已經所剩無幾。”
“接下來的三年，陛下絕對不可能再晉升一次。”
“誰說朕不信？三年時間，足夠朕捲土重來——啊！”
撕心裂肺的痛楚，讓彭禹感同身受。這一刻，他突然明白那個人在幹什麼。
高陽王在廢掉靈皇的乾坤仙術。
“臣和太醫令研究過了。陛下的乾坤仙體壽歲即將終了。為今之計，就是放棄乾坤仙術，施展乾坤涅槃秘術，將乾坤仙體轉化為昆吾聖體。”
那隻手緩緩向下，震碎靈皇天地穴竅，逼出一道道乾坤真氣。
“高璇，你瘋了嗎！”
“你要給朕散功？”
“誰給你的權利！”
“來人！護駕！”
“陛下忘了嗎？您閉關的時候，是不容許其他人靠近的。”
昊天罡勁一個穴竅，一個穴竅的擊碎，迫使乾坤真氣流轉全身，復甦神脈自身的力量。
彭禹忍受和靈皇同樣的痛楚，感受靈皇身體的變化。
隨著乾坤真氣的消耗，靈皇肉身向另一種頂級聖體轉化。
這正是乾坤涅槃術的奇妙之術。
以乾坤仙體為代價，可以隨意轉化另一種道體。
“高璇，你要敢斷我仙道！我勢殺你——”
又一道穴竅崩潰，乾坤真氣被神脈之力吞噬。
“可以。但前提是，陛下能活下去。”
“我知道陛下恨我。”
“但只要你能活下去，就算有朝一日你要殺我，我認了。”
最後一道昊天神力，直接震碎心臟。
乾坤仙心毀滅，道炁充斥全身，昆吾聖體初成。
“高璇——”
淒厲的慘叫聲後，昆吾神力沖天而起。
養氣培元、淬皮煉骨、玄天罡氣、神通法身……
最後是武聖境界。
神力一口氣衝入武聖九階，即將跨入皇極。
但就在這一刻，靈皇昏迷過去。
那一刻，彭禹徹底恢復光明，看到帷帳前的那個人。
“陛下好好休息。哪怕為了有朝一日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