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爾勒沒有死。在手榴彈從天而降的一剎那,他第一個臥倒在地,並且翻滾中正好有人倒在他身上,幫他擋住了致命的彈片。但身體仍然受到衝擊波的嚴重傷害,耳朵裡聽不見任何聲音,睜開眼看到的一切都是血紅——毫無疑問,他的眼睛流著鮮血。

一百五十名漢軍士兵,在錢小毛、張魁和許鐵柱帶領下,三隊兵分為左中右三路,排成扇形搜索前進。他們長矛斜著朝下,每一個敵人,不管是已經身首異處的,還是有些微一口氣的,一律戳上七八矛,更有那些親人葬身在錦田山下士兵,排在一塊的三四個人一起發力,用鋒利的長矛把垂死掙扎的敵人,撕得四分五裂。

士兵們像篦子梳理頭髮,他們踏過的地方,就不再有完整的屍體。

看著麾下勇士的身體,被這群懦弱的漢人肆意羞辱,賽爾勒把牙齒咬得格格直響,魔鬼,他們是會製造火獄的魔鬼!我要為同伴們復仇!他臉朝下,半眯著血紅的眼睛,慢慢的、悄無聲息的,把腰間無堅不摧的大馬士革彎刀抽出了鞘。

終於,漢人的軍隊平推到近處,長矛刺擊著距離賽爾勒只有一兩尺遠的一具屍體,發出噗噗的利器入肉聲。

抓住時機!賽爾勒一躍而起,手中彎刀當頭劈下,如同噬人的猛獸,露出了它鋒利的爪牙。亦思巴奚為了鍛鍊臂力,每天都要用單手掄數十斤重的大木槌,而賽爾勒就是他們中最優秀的一個,藉助鋒利無匹的大馬士革彎刀,他能一刀揮斷拋上空中的絲綢,又能劈開歐洲騎士堅固的頭盔。

這一刀,是他在不留餘力的瘋狂狀態下揮出,刀身劃過空氣,激起尖銳的嘯音,森寒的刀光,就是死神的召喚!

許鐵柱被籠罩在這一片刀影之下。敵人看準了他是位軍官,所以拼死一搏便直奔他而來,偏偏此時士兵們的長矛都已斜向下刺入地上的屍體,沒人能夠及時招架,保護他們的長官。

許鐵柱只來得及偏了偏身子,那恐怖的一刀就斬在他的胸甲上。鋒利的刀鋒劃過鋥亮的鋼甲,發出刺耳的金屬磨擦聲,綻起絢麗的火花。但是,並沒有賽爾勒預想中鮮血飛濺,敵人哀嚎著倒下的動人場面。

什麼?無堅不摧的大馬士革彎刀啊,你為什麼不能擊碎異教徒的鎧甲?賽爾勒震驚之餘,至少五支長矛輕易穿透了鐵鎖甲的保護,刺進了他的胸膛,劇痛讓肌肉抽搐,五支長矛同時抽出,將他的生機完全斷絕,賽爾勒的身體像堆臭****似的軟軟癱倒。

縱橫貝都因沙漠,祖上數代與十字軍作戰,以武勇聞名**的刀術大豪,在錦田山欠下無數漢人百姓血債的伊本.賽爾勒,就這樣死在了一群默默無聞的士兵手中,死得很窩囊,連條狗都不如,殺死他的士兵,甚至不屑於發出一聲歡呼。

直到生命跡象從身體上完全消失,賽爾勒的眼睛也沒有閉上,瞳孔裡充滿了驚惶和不解,他不明白,為什麼整整一百二十名精銳亦思巴奚,一陣爆炸就全部倒下,在他們面前比一群小孩子還要軟弱無力?為什麼自己劈碎過十字軍鎧甲的精妙刀術和鋒利彎刀,斬不開他們薄薄的胸甲?死不瞑目啊……

彷彿聽見了賽爾勒臨死的囈語,山坡上的楚風輕輕說了句:你有神功,我有科學。

是的,科學的力量不可戰勝。集中使用大批量的手榴彈,在狹小地域內形成地毯式轟炸,即使朝鮮戰場上武裝到牙齒的聯合****也受不了;而經過綜合熱處理工藝“調質”的中碳鋼裝甲,其防護力相當於均質低碳鋼板的1.5倍,漢軍制式裝備的胸甲厚度為1.5毫米,防護力等於2.25毫米均質鋼裝甲板,即使敵方武器以90度角的法線方向劈砍,擊穿它的殺傷動能也要超過250焦耳,而冷兵器時代的打擊動能在60-130焦耳範圍內,以賽爾勒的武勇,也不會超過200焦耳。

冶金學上的巨大差距,使得個人的武勇,從決定戰爭勝負的關鍵砝碼,降低到無足輕重的地位。取而代之的是後勤、紀律、配合、組織、裝備,這才是近代軍隊取得勝利的保證。

呂宋島上被蛇纏,今天又挨刀砍,許鐵柱的神經總算堅強的了,拍拍屁股上的土,看看胸口的刀痕,最深處已經切穿,只是整體板甲擋住了刀身,讓它不能繼續深入。好運氣,回琉球要給祖宗們多燒注香,求他們保佑我逢凶化吉、遇難呈祥,許鐵柱下定決心,回家就準備黃表紙、香燭和豬頭三牲。

楚風身後,扭扭捏捏的黃金彪,用讓人想吐出隔夜飯的“嬌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定睛一看,這傢伙還穿著“嬌小姐”的衣服,和戰友們打打鬧鬧。

陸猛臉色一沉:“誘敵計劃早已完成,你還不把這身衣服脫下來!”

這位陸師的領軍大人可不好開玩笑,黃金彪趕緊從把頭頂披著的馬鬃扯下,從胸口取出兩隻大饅頭,再把衣服脫下來小心的疊好,這衣服是借的吳家嫂子壓箱底的嫁衣,弄皺了要挨擀麵杖的。

不知道變成鬼的亦思巴奚們,看到自己像發qing的公羊一般追了小半天,最終害自己丟掉性命的“嬌小姐”,是黃金彪這麼一個滿臉麻子的大男人,他們會不會氣得吐血?

確認再沒有活著的敵人,一百五十名老兵退出戰場,輪到五十名新兵打掃戰場了。他們要剝下每具屍體上值錢的東西,再切下頭顱,用石灰和鹽巴醃製後帶回琉球。琉球並不以人頭計算軍功,但楚風下令任何戰鬥只要有可能,就要儘量帶回敵人的頭顱,堆成新的京觀。

現在的戰場,簡直就是個屠宰場、不、是血池地獄!人體器官、斷裂的肢體、紅色黃色的血水,衝擊著新兵的視覺神經;濃烈的血腥味、開膛破肚後的汙濁臭味,直往鼻孔裡鑽,怎麼扇也揮之不去。

新兵陳茂進發現了一柄彎刀,柄上鑲著大塊的黃金、寶石,但它的刀身被壓在一具俯臥的屍體下面。顫抖著想去撿,又害怕得不敢靠近,“啪啪”,錢小毛毫不客氣的甩響了鞭子,催逼著他用長矛翻開了那具屍體。

胸腹間,被爆炸的彈片劃開了一個大口子,花花綠綠的東西,流淌一地,被這一翻,拉拉扯扯的跟著滾動,陳茂進強迫著自己不去看,努力轉動僵硬的脖子,將視線向上挪,媽呀,屍體慘白的頭顱,兩個巨大的血窟窿,露出灰白色的腦漿,眼珠被炸了出來,血糊糊的耷拉到臉上……

“哇嘔~~”陳茂進再也忍不住了,一口吐了出來。

李家福本來就覺得胃部抽搐著難受,用意志強行告訴自己:“都是豬腸子、牛腦花,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各種奇怪的顏色和味道,一再衝擊著他的大腦,喉嚨口老像是有什麼東西噎住了。旁邊的陳茂進一吐,他簡直感覺是有人在自己胃上打了一拳,無論如何也忍不住了,跟著大吐特吐。

嘔吐,是具有傳染效應的,所有的五十個新兵,都吐了出來。

吐吧,吐吧,吐啊吐的也就習慣了,楚風在山坡上,捂著鼻子賊笑,他知道,現在這群新兵雖然還沒在戰場上真刀真槍殺過人,但心理素質和浴血沙場的老兵,已經區別不大了。

確實,經歷了這等殘酷折磨的士兵們,出了一身冷汗,全身虛脫,直叫晚上睡覺要做惡夢。他們提著敵人還在滴血和黃水的頭顱,裝進盛著石灰的袋子裡,紛紛抱怨說寧願下次打頭陣,和元韃子、大食海獠們真刀真槍幹一場,也不願承擔相對安全的打掃戰場任務了,簡直是受活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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