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率二十萬部民三萬控弦之士經由鐵門關進入呼羅珊波斯。灰白色的死亡浪潮頓時席捲了這塊長滿胡麻和椰棗樹的土地。

阿魯渾把戰線推進到了南方沿海地區,波斯北部已經重歸於伊兒汗國治下。迫於汗國層層官僚機構用皮鞭和彎刀相逼迫,忽必烈所經之處都有百姓戰戰兢兢的捧著麵餅和羊肉前來勞軍。

經過了艱難困苦的蒙古武士們,剛剛離開貧瘠荒涼的高加索山東段,來到了富庶的波斯,織金的絨毯燦爛的貓眼石美味的椰棗和胡麻,頓時引動了心底深處隱藏著的惡魔,不少武士開始舔舐著乾裂的嘴唇,不懷好意的打量可憐的波斯人了。

吾日暮途窮,故倒行逆施,忽必烈從西蒙古跋涉到此補給品也消耗殆盡了,為了在決戰之前提振士氣,他下令沿途燒殺劫掠補充軍需在蒙古大汗看來,無論波斯人中國人乃至世界上所有人的生命,都有如螻蟻一般,為了帝國的需要,隨時可以毫不猶豫的碾碎他們所辛苦經營的一切。

剛剛還因為萬里跋涉變得人困馬乏的蒙古武士,頓時向沿途的和平居民舉起了屠刀。

前來勞軍的波斯人至死也沒有閉上眼睛,他們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帶著七分敬畏三分憐憫的心情,給這支疲累不堪的大軍提供了清潔的飲水美味的食物。換來的不是友誼,甚至連寬容和平都那麼遙不可及,而血腥的殺戮卻轟然降臨

波斯北部地區慘遭蹂躪,四處斷垣殘壁間劫火燃燒,濃黑的煙柱直衝雲霄,婦孺的號泣嬰孩的啼哭道旁倒斃的屍,直如人間地獄。

神秘的木剌夷,強大的哈里,無所不能的光明神啊,為什麼你們不來拯救苦難的波斯神情憔悴的婦人,抱著懷中早已變得冰涼的嬰兒屍體,伸出雙臂無語問蒼天。

或許是精神恍惚,她忘記了,血腥恐怖的木剌夷早已被蒙古鐵蹄踏破,山中老人那神秘莫測的鷹巢,也在鐵騎強弓下變成了一片廢墟;她也忘記了,強盛一時的阿拉伯帝國,它的末代哈里穆斯臺爾妥姆已在巴格達城下喋血;她甚至忘記了,光明神在波斯各地的聖殿,早在哈里統治期間就漸漸衰敗

全體波斯人都把心臟提到了喉嚨口,從北方進入的忽必烈,前鋒已經快要和正在南方作戰的阿魯渾大軍相遇,這前後兩支蒙古大軍,是會並肩作戰,還是大打出手

如果是前者,他們還有一線生機,如果是後者。波斯淪喪的命運就被刻在了光明神永不泯滅的法典柱上,無可改變。

很快正在阿巴丹城外苦戰的突厥總督阿史那莫央,德里蘇丹吉亞斯丁,以及阿拉伯和塞爾柱的總督埃米爾們,接到了令他們膽戰心驚的訊息:

忽必烈南下大軍,與伊兒汗派出迎接的軍隊勝利會師,波斯人期盼的蒙古內訌沒有生,大汗與伊兒汗關係融洽,合兵一處,現在五個精銳蒙古萬人隊正朝著抵抗運動的中心,阿巴丹港口殺氣騰騰的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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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利女神那部黃金鑄造的天平,正在朝著蒙古帝國迅而難以阻擋的傾斜。

完了,波斯人完蛋了,咱們塞爾柱突厥人也逃不過阿史那莫央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像一隻多久沒有進食的獵豹,在軍帳中焦躁不安的穿來穿去。

老兄你還好一點兒,至少是在自己家鄉,可我呢德里蘇丹吉亞斯丁雙目無神,像夢遊一樣喃喃的道:沒成想被大漢皇帝當成了棄子,這次只怕全軍覆沒都算不得什麼,要是伊兒汗趁機兵進印度河。德里我的德里能不能保住啊

這時候,一陣嘰裡咕嚕的唸經聲遠遠傳來,阿史那莫央朝地上鄙夷的啐了一口,遠處不少波斯人正圍著聖火不停祈禱,其中光明教的十長老都在那兒,顯然戰局的不利,讓波斯人把勝利的希望寄託在了虛無飄渺的神靈身上。

吉亞斯丁看著這一幕,有些好奇的問道:難道他們真的認為光明神能夠揮作用嗎事實上我認為即便是至高至大的真主,也阻擋不了蒙古征服者的腳步,否則就不會有當年穆斯臺爾妥姆之死了安拉呀,請原諒我的動搖。

阿史那莫央煩躁的揮動著手臂,實際上他是不相信任何神靈的,他認為無論波斯本土的光明神,穆聖口中的安拉,還是印度人膜拜的毗溼奴大梵天,通通沒有自己手心握緊的彎刀有用。

他很有些揶揄的道:我認為,他們倒是拜一拜那位聖女還差不多,要是她能請來大漢皇帝,還真比光明神和毗溼奴有用得多。

吉亞斯丁搖頭苦笑,誰都知道聖女離開之後就和波斯斷了聯絡

塞裡木淖爾是陸上走的蔥嶺,飛鳥難越,自然無法通訊息,而接觸到楚風,要透過大漢傳遞訊息呢,還得將書信從陸上過西域越河西走廊入大運河經杭州灣出海渡南洋和印度洋到波斯,這一路也實在太過遙遠,還不如隨漢軍行動呢,也許過鐵門關打進了波斯,從西域的信都還沒有走到阿巴丹。

波斯人自然不知道。他們只見聖女出去搬救兵,這麼久沒有訊息傳來,實在是非常可疑,便有些人猜測大漢皇帝是不是拋棄了波斯,把這裡當作了棄子

唉,阿史那莫央長嘆道,無論如何我們還是要堅持下去,也許也許明天,或者後天,就會有好消息傳來。

就在此時,忽然聽得帳外有人用波斯語大喊:好消息,好消息

阿史那莫央沒有動,吉亞斯丁沒有動,軍帳中的塞爾柱總督阿拉伯埃米爾,也都沒有動,因為他們已經聽出來了,這是大漢帝國商務代表處參贊何孝賢的聲音。

何孝賢滿臉紅光,寬大的玄色漢式官袍斜披在肩膀上,下襬居然扎在了腰間,任憑是誰都能看出來,這位漢官實在激動萬分。

阿史那莫央卻不買賬,因為這種場面他們已經看到了無數次,早已司空見慣。他淡淡的問道:何大人給咱們帶了什麼好消息是南洋總督府從海上又運來了幾船糧食盔甲,還是又給咱們加封了銜頭

呼羅珊波斯故土上的力量變化實在太過急劇,單靠一些物資援助和大漢皇帝的冊封聖旨,已經沒有太大的作用了,畢竟在和蒙古武士打仗這件事上,不管波斯人還是印度人,通通技不如人。

感受到了眾位領的冷淡,何孝賢自嘲的一笑,確實前些日子為了鼓勵士氣,只好拿虛無飄渺的冊封和杯水車薪的物資援助,來故意聲張成多大的好消息。狼來了的遊戲玩多了,別人自然有些防備。

只不過這一次何孝賢底氣十足,見領們或看著自己似笑非笑或自顧著低頭一臉頹喪的樣子,大漢帝國商務代表處的參贊大人先是將斜披著的官袍整理整理,然後把紮起來的下擺放平,一板一眼的做了這些事情,再將漢官威儀擺出來,朗聲道:

大漢皇帝聖旨到,輔仁守義至誠歸命蘇丹吉亞斯丁,助順討逆功運歸化將軍阿史那莫央,接旨

大漢皇帝的聖旨怎麼會突然到來吉亞斯丁阿史那莫央等人,頓時感覺到胸腔中的心臟開始不受控制的跳動起來。

何孝賢微微一笑,宣讀了聖旨的內容:大漢皇帝從伊犁河畔來聖旨,說他正在兵進海押立,一旦克復海都麾下各地,就要兵下鐵門關,直趨波斯而來茲令波斯各部做好準備,一定要堅守城池,等待漢軍來援

原來大漢帝國的飛鴿郵傳負擔著前線統帥部與臨安朝廷各部的檔案往來,任務十分繁重,塞裡木淖爾就不好使用飛鴿傳書了,而用七百裡急報從中亞走陸路到臨安再出海到波斯,這也太不現實,便就作罷;

但楚風作為大漢皇帝,出聖旨經由飛鴿接力傳遞到臨安,再出海到波斯,這樣做乃是理所當然的,於是便有了這一道聖旨。

阿史那莫央顫聲問道:請問參贊大人,皇帝的聖旨從出到現在,多少天抵達的波斯

何孝賢扳著手指頭算日子:從天山南北路飛鴿傳到臨安,早晚七到十天不定,從臨安海路到此,一月上下,加起來四十天左右。

忽然拍了自己腦袋一下,直接看聖旨籤日期不就行了也是高興忘形他一看聖旨的籤日期,果然在四十天前。

阿史那莫央馬上變得喜出望外,他甚至一把抓起了吉亞斯丁的胳膊:大漢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最多一月便可擊敗海都,算下來,皇帝差不多已經從海押立出十天以上了,大約一個月之後便能過鐵門關,兩個月之後抵達咱們阿巴丹

只要堅守兩個月嗎吉亞斯丁和塞爾柱阿拉伯的領們,頓時恢復了大半信心,無論如何只要拖到兩個月之後,大漢皇帝就會如天神降臨般,以無可匹敵的力量擊敗蒙古帝國

眾人對待何孝賢的態度,當時就從九地變成了九天,成堆的領圍著他,希望他向大漢皇帝美言幾句,而前一段時間還被他們看的一錢不值的冊封詔書,現在就成了搶手的香餑餑,不在談判桌上付出一定的代價,是拿不到那一紙輕飄飄的聖旨的。

事實上,楚風比他們預計的還要快得多,因為海都根本就沒有抵抗,這位老奸巨猾的中亞霸主還不止於此,他用早已建設好的基層政權,從各個方面幫助大漢進兵波斯,幹得簡直比勞模還要好,楚風有時候都在鬱悶的想,只怕海都現在比任何人都想逮住忽必烈這老小子呢。

忽必烈和阿魯渾合兵一處,向著沿海地區的阿巴丹等港口城市猛攻猛打,希望在漢軍到來前拿下波斯全境作為抵抗大漢的根據地;此時楚風也率兵透過了雄奇險峻的鐵門關。

哈哈哈哈,楚風突然於馬背上大笑。

法本非常湊趣的問道:請問吾皇為何突大笑

我笑忽必烈不知兵法,楚風揚鞭指曰:此地山形險惡飛鳥難越,實在是鬼門關一線天,若是忽必烈以一個萬人隊憑險據守,至少能拖住我們半月之久,他麾下二十萬部民加上兩個萬人隊蒙古精兵趁機衝向阿巴丹,則波斯豈不覆滅乎我大漢連藩屬也不能保全,豈不貽笑世人乎

雪瑤越聽越覺得這一幕怎麼有點兒像曹公在華容道說的她狐疑的看了看四周,幸好沒有北元哪位關雲長衝出來高叫楚賊休走。

法本敬佩的道:吾皇真乃神人也忽必烈焉能算到此處

感覺到眾位官兵崇拜無極限的目光,楚風只覺得腋下風生,果然裝逼的感覺很美妙啊

不料李鶴軒非常隱晦的小聲道:啟奏吾皇,這可是那位大漢奸趙復趙老兒的功勞,他勸說忽必烈放棄這裡憑險據守的打算

啊呃楚風面色一滯,看了看四面,幸好沒有人注意這邊,李鶴軒的聲音也足夠小,嗯嗯,善於維護領導權威,不錯嘛,小夥子成熟了。

聲音再小,哪兒瞞得過精通音律耳力極強的雪瑤她噗哧一聲就笑得個花枝亂顫。

楚風有些無奈的摸了摸鼻子,又狠狠瞪了瞪李鶴軒,饒是楚某人臉皮厚如城牆倒拐,此時也免不得老臉一紅。

不過正所謂天步維艱,能成大事者必有大能,楚風別的談不上,論起臉皮厚度實在是相當可怕,他只轉了轉眼珠,便老神在在的道:好連漢奸都能為我所用,可見我大漢順天應人,亦可見天命已改天道在我,趙復在元為漢奸,在漢卻為咱們的臥底,真真令人難以置信,然而又不能不信

李鶴軒也知情識趣的道:皇上洪福齊天,聖天子在位,故奸邪之徒都能改過自新他低眉順眼的模樣,還有眉宇間揮之不去的陰沉之氣,在楚風眼裡怎麼看都有點像電影裡的東廠督公。

切雪瑤暗中朝這對活寶豎了豎中指,無恥啊無恥,這是兩個壞蛋的無恥

得益於海都識相,實際上漢軍行軍度比忽必烈還要快,抵達鐵門關的時間比忽必烈只晚了十五天,所以阿巴丹的波斯人抵抗到十五天上,也就即將迎來黎明。

但黎明前往往是最黑暗的時刻。

五個萬人隊,是當年旭烈兀征服整個西亞的蒙古武士的兩倍,要知道旭烈兀只用了兩個萬人隊,加上由他們監押的八萬僕從軍,就打下了整個伊兒汗國七百萬平方公裡的土地,疆域從印度河畔,一直抵達了耶路撒冷城下

彷彿知道了漢軍即將銜尾追擊而來,忽必烈和阿魯渾兩位原本就沒有什麼矛盾,或者稱得上友好的宗主和汗王,齊心協力的指揮軍隊,向阿巴丹誠起了一浪接一浪的攻勢。

像黃蜂一樣密密麻麻的蒙古武士,揮舞著彎刀撥動著頑羊角弓,以排山倒海的氣勢衝向阿巴丹

他們不僅知道只有拿下這座城市,才能解決腹背受敵的問題,掉頭去波斯北部的群山之中抗擊漢軍,還知道這座富庶的港口城市是紙莎草涼蓆和貓兒眼絨毯出口的地方,椰棗和油橄欖也帶來了不小的財富,可以說肥得流油,而且最近幾年總有漢商從海上帶來大批財富,據說那商務代表處和銀行分理處內金銀堆積如山。

長生天保佑蒙古人武士們像餓急了的野狼,他們的眼睛血紅,他們的面部肌肉猙獰的扭曲著。

在何孝賢眼中,他們衝向阿巴丹的場景,就和十年前他們衝向揚州衝向興化衝向常州的時候,沒有任何區別。

都是吃人的野獸

城中光明教的長老們喃喃的唸誦著經文,清真寺的大鐘也噹噹的敲響了,鼓勵守城士兵浴血奮戰,但在長生天保佑蒙古人山呼海嘯般的吼聲中,都變得嘶啞黯淡,力度軟弱至極。

在過去的數十年間,光明神和真主,在戰場上可沒有長生天那麼威風凜凜呢

何孝賢不僅有點兒擔心了,戰前他認為波斯人能夠頂住至少兩個月,可現在看起來,這些人還是根本無法和經制漢軍相提並論啊這不,似乎旁邊一名波斯人的上下牙齒,就咯咯咯的響個不停。

大大漢皇帝,什麼時候才能來呀波斯小兵看著怒海湧潮般衝上來的蒙古大軍,驚惶欲絕。

何孝賢不屑的看了看他,心道將來這裡成為大漢藩屬看來是沒有什麼疑問了,也好,弱小的波斯受到大漢的保護,卻也替他們省了不少麻煩,而大漢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那那是什麼波斯小兵驚訝的指著北方蒼茫的地平線。

何孝賢笑了,他看到那兒有一抹飛揚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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